薛璐高一時第一次遇見周停棹。

那次有人替老師傳話讓她去辦公室,她匆匆跑去,卻在另一間教室門口不經意地撞上了人。那人高出她許多,她來不及看,光顧著道歉,等到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淡淡地說了句“沒事”,便向前去了。

後來她發現他們的目的地居然一樣,原來各班老師就區裏演講比賽的事,將自己班裏名列前茅的學生們都一起叫了過去。

算是學霸們的會麵,薛璐卻有點心不在焉。

方才撞上的人站在她斜前方,身形挺拔,看起來幹淨而嚴肅,哪怕穿著普通的校服,也是異於常人的好看。

原來他就是周停棹。

心動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所謂的一見鍾情。

他們撞上後周停棹說的一句“沒事”,她當時隻當是禮貌,而今突然想到,周停棹大概是真的不在意。

他離去時的步伐有條不紊,現在想來,或許也隻是追逐者心無旁騖的敷衍—像她後來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一樣,那時去往辦公室的路上,桑如就已經走在周停棹的前方。

追逐遊戲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局麵,她卻沒有看清,直到她鼓起勇氣去跟桑如談起。她們都是聰明的人,不需要進一步多說,或是再多問一句。

而這場暗戀的走向,終於也該有點眉目了。

經過一節體育課,周停棹還好些,桑如的感冒症狀卻越來越嚴重,說話間已經帶上鼻音,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她講話已經徹底甕聲甕氣。

周停棹直接向老師打報告,說要帶她去醫務室,說完自己也打了幾下噴嚏。

老師見狀後立刻同意,強調了一番高三的重要,身體尤為重要,早點治好也免得傳染別的同學。

校醫給桑如量了體溫,說:“有點發燒,你躺著休息一下,掛點水。”

桑如沒覺得有什麽,倒是周停棹頓時蹙起了眉頭,一臉嚴肅地問:“還要掛水?嚴重嗎?該吃什麽藥?多久能好?”

校醫是個中年阿姨,聽聞一連串的問題後笑著說:“能多嚴重啊,現在換季,感冒發熱都很正常,過會兒給小姑娘開點藥,記得按時服用,然後注意保暖就行。”

即使這麽說了,周停棹的眉頭還是沒鬆下來。桑如悄悄地撓撓他的手心作為安撫,而後說:“您幫他也看看,他也有點感冒。”

“行。”校醫也給周停棹量了體溫,確認他沒發燒,又問,“有什麽症狀嗎?頭暈不暈,流鼻涕嗎?”

周停棹還沒答,身旁那人倒答得很快:“不流鼻涕,就是會打噴嚏。”

桑如轉頭看他,理所當然地問道:“你頭暈嗎?嗓子痛不痛?”

周停棹卡了殼,順從地回答她:“有一點頭暈,嗓子不痛……”

桑如便連著他的答案向校醫複述了一遍,讓校醫忍不住發笑:“我也聽著哪!”

桑如沒見半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見周停棹的嘴角也翹起來,隻當他在調笑自己,便伸手悄悄地捶了他一下泄憤,卻被周停棹緊緊抓住。

“好了,你們先拿單子去繳個費。”

桑如一個激靈,欲使勁掙脫,周停棹這才終於把手鬆開,接過兩個人的繳費單道:“我去交,麻煩您先給她把水掛上。”

“行。”

轉身前周停棹再次看了眼留下的人,她也望過來,墨色瞳仁濕漉漉的,神情不知怎麽的,有點委屈,像舍不得人走一樣。

交完費回來,桑如已經乖乖地在病**躺好,醫生剛給她掛上吊瓶。

周停棹開口時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還難受嗎?”

桑如無奈地說:“哪有這麽快好的。”

周停棹自知急了,說:“好,你睡一會兒,我看著。”

桑如眨巴幾下眼,視線在他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偏過腦袋閉眼睡去。

人到底是累了,沒過多久呼吸聲便平緩規律起來。周停棹坐到窗邊的沙發上,顧忌著醫生的叮囑,為免交叉感染,並不敢離她太近。

他有些愛上這裏了。

等到晚自習開始的鈴聲遠遠響起,換班的醫生還沒來,倒是有護士來查看情況。

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才可以拔針,她醒來大約會餓。周停棹想了想,拜托護士照看她,自己回了趟家。

周老師去看晚自習了,靳老師倒是在家,見他頗不常見地在自習的點回來,又直接進了廚房,便靠在門邊問:“做什麽呢?”

“煮點粥。”

“你今晚沒吃飯?”

“嗯。”周停棹想了想,又說,“同學病了,給她也帶一點。”

靳青盯著兒子看了半天,了然地笑笑,離開前說:“送人的啊,那我就不跟你搶著做了,水可以多加點,別煮成米飯了。”

周停棹拎著保溫盒走在學校裏頭,微涼的風,深沉的夜色,跟第一次夢回這裏的那夜竟有些相仿。沒過去兩天,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思及還躺在病**的人,周停棹顧不上再多想些什麽,加快了步伐。換班的醫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了,是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幾歲,名叫洛河的男醫生。他還在玩《憤怒的小鳥》,正上頭,隻隨便瞥了一眼來人,發現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手上依舊調整著小鳥的發射方向,問來人:“什麽症狀?”

極不專業的態度。周停棹繃著表情沒答話,直接進了裏間。

洛河被忽視了也不生氣,回頭看了眼他去的方向,猜他是去看裏頭那位了。

桑如還睡著,懸起的輸液瓶裏一滴一滴地往下墜著透明**,現在還剩一點。

周停棹攏起掌心,在嘴邊哈著氣焐熱了一些,才放到她額頭試探溫度。還有些燙,不過已經比帶她來的時候退下去一點了。

腳步聲從屏風外靠近,到病床前止步。

洛河環著手臂看著他倆,問:“你是這小家夥的同學?”

小家夥?

周停棹起身,正麵與他對上,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視線齊平。

他僵著語氣說:“顯而易見。”

洛河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聳聳肩,回道:“關心一下我妹妹的交際,別這麽衝。”

周停棹因他消極怠工的態度而冒出的火氣頓消,重複了一遍:“妹妹?”

“嗯。”洛河挑眉,“鄰居妹妹。”

妹妹和鄰居妹妹可不一樣,火氣隻偃旗息鼓了一瞬便又萌發。周停棹看著麵前散漫的人,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喜歡她?”男人問。

周停棹哂笑著問:“鄰居還管這個?”

洛河“撲哧”一聲笑了,回了句:“怎麽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麽衝?我八卦八卦也不行啊?”

見周停棹沒說話,洛河也不自討沒趣,看了眼輸液瓶裏的藥液餘量,正經地說:“快輸完了叫我啊。”

“當然,希望醫生不是在蹺著二郎腿玩手機。”

洛河把反擊的話吞回去,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走開。

周停棹坐回沙發上繼續守著人,終於想起來那個醫生為什麽有些眼熟。

他的確見過他,在公司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