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搖頭如撥浪鼓,“奴婢不知,不如奴婢去悄悄找相熟的姐妹們打聽一下?”

林逐汐立即擺手,“不用了。”她不過是心裏有些微好奇,結果對她無關緊要。現在的她也幫不到那些女孩們。

她心裏清楚得很,像自己這樣倒黴被賣到青樓的良家女,天底下一抓一大把,她救都救不過來。

青樓妓院,曆來隻有罪籍沒入。大羽的法律明文規定:不得隨意打殺奴仆。奴仆的服役期隻有十年,賣身的契約隻要在官府上了檔,役期就可以連續計算,被賣之人無論轉過幾道手跟過幾個主家,服役期限都要合並計算,最長隻能是十年,十年期滿就須終止勞務關係,任人自由離去。典妾則隻有三年,三年之後若是有兒女,可以再做七年婢女,也可以自行下堂求去,另外找人嫁了,父母都不得幹涉。所以一般的貧苦人家即使要賣兒賣女,也不會往青樓賣。

因此,青樓裏隻靠罪籍女眷顯然是不夠的,這時候通過各種手段坑蒙拐騙來的女孩子,就是個重要來源了。

這種事自然是違法,但朝廷屢禁不鮮。許多人心知肚明,但隻要不公布於眾,一般也不會有人特意插手。

不過林逐汐靜下心來深思還是覺得很奇怪。

拐賣良家女入青樓,一般都是選不怎麽記事的小孩子賣到遠方,畢竟這樣穩妥安全,就算有個意外也比較好脫身。以她們這年歲,怎麽著也不像好糊弄肯聽話的,哪怕她們是孤兒都還會有幾個朋友鄰居,失蹤了自然會有人上報官府。

超過十人的失蹤案件便是應當上報皇帝的重大案件。那幾天船上來來去去的女孩絕對不止十個。調查追蹤是必然的,外頭肯定會有風聲。正常情況下哪怕是保險起見,也該將她們這批女孩藏起來,等過段時間避開風頭再送上台。

就算另外七個女孩都是從遙遠偏僻地帶弄來的,賣得已經夠遠不會有事,可自己呢?自己在江南被擄,轉眼就在江南的青樓裏公開登台。他們就這麽自信不會有意外?還是因為自己沒露容貌所以很放心?

還是說根本就沒有風聲?劫持者行事謹慎,在各地零星下手,根本沒引起官府注意?

林逐汐左思右想,覺得不管是哪種可能都意味著敵我力量懸殊,代表不論是劫持者還是暗香樓,都比自己想象中難對付。而她這些天不動聲色觀察試探,發現暗香樓外鬆內緊戒備森嚴遠勝一般青樓,她想逃無異於癡人說夢。她到現在連地形圖都沒弄完整,有些地方別說她這個新人,就算在樓中呆了好些年的老人都搞不清楚,她就更不敢輕舉妄動。

連麵對這個看起來天真嬌憨稚氣未脫的小丫鬟,林逐汐都不敢掉以輕心。她發現這丫頭會些功夫,粗淺,但對付她綽綽有餘。

而且經她觀察,好像這是她獨有的待遇。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逐汐覺得自己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

“小姐,您

可要好好把握現在的機會,奴婢聽說明年四月初十,就是江南三年一度的賽花魁大比。江南大大小小的青樓都會派出最出色的姑娘去爭奪這個名次,就算選不上,能露個臉也好。而且當紅的花魁在比賽過程中得到的纏頭就夠揮霍大半輩子了。以小姐的容貌氣質,十拿九穩會去參加這次盛會。”

林逐汐好笑地搖頭,對此很是淡定,沒有任何興趣。“看時間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年了吧?既然是精心準備的盛會,怎麽會臨時換人?”而且一年的時間,絕對夠白慕雅來救她離開了。

三年一度的準備期,可想而知賽花魁的重要性。推出的可不僅是一個花魁,更是背後的各家青樓三年來的培訓成果和綜合實力。臨時換上她們這種剛進來的良家女子,豈不是將三年的心血白費?就算她們的條件再出色,估計老鴇也不會輕易做這種事。

“別人或許做不到,但以小姐你的條件,想要爭取這個名額還不是輕而易舉?而且每家青樓都不會隻派一個人。小姐不用擔心。”小丫鬟信心滿滿。

林逐汐心想若是這樣,如今同批的七個女孩大概在賽花魁開始前都能保持完璧之身,畢竟參加這種盛會的花魁若非清倌,即使再出色也會掉身價——男人嘛,都有占有欲和劣根性。

隻要老鴇不逼她們接客,她們就不會有什麽危險。至於遇到不入流的客人用強之類的意外,那自己也愛莫能助了。淪落風塵若還學不會自保,自己幫了也是白幫。她又不是神仙,也沒有保護她們的義務。

念頭一閃而逝,她麵不改色地繼續和小丫鬟說著閑話,直到前院的動靜漸小才打發她出門。

熄了燈她久久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剛喝了茶的緣故。借著窗外的月光,林逐汐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出神,出神到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隻次日午時才慢吞吞地爬起床。

什麽事有了定論,心情都會平靜很多。林逐汐安安靜靜地看書,坐等自己正式掛牌的日子。

而在她等待的時間裏,七個女孩依次出場。經過這些天的嚴苛訓練,如今這七個人各具特色,是暗香樓裏美名遠播的七朵金花。

由她打頭引來客人的興趣,再介紹七個女孩針對不同喜好和性格的客人們分別推廣,同時也為她保持神秘,傳播名氣,並吊足客人們的胃口,最後再由她壓軸,以“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方式,正式登場。

很完整很有條理的計劃。

從七個女孩帶來的效果看,這個計劃已成功一半。

林逐汐知道下一個就是自己。

聲色繁華迷亂人眼,麵對五光十色的名利財富的**和女子天生的虛榮幻想,畢竟都是年華正好的青春少女,要說她們心裏沒一點觸動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林逐汐想得明白,再有才華再美貌,她們現在的身份也是上不得台麵的,她們隻是供人玩樂的工具,藝妓再有“藝”也隻是“妓”,沒什麽好得意的。

有時候林

逐汐看著老鴇出色的經營手段和流水般裝進口袋的銀子,會忍不住想是不是做老鴇的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商業翹楚?賺錢的手段一個比一個廣泛靈活。然後她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林逐淵,林逐淵也是個商業天賦出眾的人才,不過他不做這種有違良心道德的買賣,不賺黑心錢,更不做違法事。絕對的奉公守法原則剛正。如果老鴇將自己的經營手段用來正經買賣上,肯定會被林逐淵引為同道吧。

好笑自己竟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林逐汐放下手裏的筆,想到自己今夜就要登台正式掛牌,她的心情卻很平靜,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有恃無恐。但該做的準備還是要有的。她喚來小丫鬟更衣梳妝,準備上台。

衣服是淡紫色掐腰窄袖裙裝,配淡粉底銀白重瓣牡丹紋披帛,式樣很顯身材,看得出老鴇花了不少功夫。小丫鬟麻利地將她滿頭烏發挽成靈蛇髻,為她淡淡地敷了些粉,在她眉心畫了朵淡金色牡丹。

林逐汐對鏡確認無誤,往前院而去。

逐月的登台掛牌早已沸沸揚揚地在虞城傳了近半個月,這次自然關注者眾多,夜幕剛降臨,大堂裏已擠滿觀眾。

林逐汐臉覆蝶形鑲羽麵具,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唱了支《滿庭芳》,歌聲清亮婉轉如珠玉玲瓏,引來歡呼雷動。

更多的人將注意力放在林逐汐的衣著上,那一身剪裁得體的裙裝,將一身曼麗曲線緊緊勾勒,每一寸起伏,都是經得起推敲的美妙線條。露在外頭的修長頸項,肌膚瑩潤細膩如瓷,透出養尊處優的雪白精致。

“果然是人間絕色……”花叢老手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哈喇子流了一灘。

老鴇躲在後台,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客人們,笑得合不攏嘴,等到底下的歡呼聲平複少許,她才慢悠悠地上台宣布今日的活動。

場麵話自然好聽,誰都知道今天是花魁逐月正式掛牌的日子,花叢老手們都等著老鴇宣布接客規矩,他們好一親芳澤。

規矩是事先就想好的,也征得了林逐汐的同意:她隔天接客,每次隻接待三個客人,至於客人對象,價高者得。

老鴇說完規矩,底下立刻開始競拍。

“三百兩!”一個公子哥兒仗著坐在前排的地理優勢,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從人群裏擠出來,踉蹌撲到台前,掏出一把銀票砸到台上,財大氣粗地喊:“都賞你,隻要你今夜歸我。”

銀票亂舞如蝶舞,嘩啦啦飛了漫天,沒人去撿,林逐汐看都沒看,一群人撲上去拉開公子哥爭相競價。

老鴇聽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聲,眼見大把大把的銀子流進口袋,眉開眼笑手忙腳亂,好半晌,才抉擇出前三名,戀戀不舍地送那些沒能博得頭籌又出手不凡的客人們離開。

林逐汐淡定地看著從激烈的錢財拚殺中脫穎而出的三人,自己今天要麵對的恩客,眼神漸漸冷卻下來。

“三位爺,這邊請。”老鴇笑意盈盈招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