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客,林逐汐的心情遠沒有表麵上這麽平靜,但周圍不可能有人來幫她解圍,她隻好學起朔月,冷著臉裝高嶺花。

不得不感謝她天生的美麗容顏,即使她冷冰冰的對人愛理不理,對方看在她這張臉上也不計較。隻外頭漸漸傳出逐月性情冷淡的傳言來,林逐汐根本懶得在意,老鴇也樂得由著她。

畢竟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名妓總要端端架子的。若花魁平易近人予取予求,隻怕又要有不少客人覺得沒有味道,大呼不滿意了。

任何事經曆過第一次,後麵的底線就會越來越低,林逐汐覺得自己也就這點好,適應性強,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都不會虧待自己。

接客,賣唱,她安安分分地按老鴇的吩咐辦,少受了很多皮肉之苦。

陪酒獻藝詩酒唱和林逐汐都不拒絕,但拒絕肢體接觸,更不陪客人過夜,因一開始就是明碼標價的清倌人,遇到的客人也不會為難她,偶爾一兩個糾纏不休的沒品的,她也能應付過去,日子還算平靜。

靠著她們八個女孩,暗香樓迅速躍升為虞城青樓第一,將其他競爭對手都壓得死死的。

即使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想要得見暗香樓的七朵名花也要提前預約排隊,每天都有達官顯貴捧著金銀珠寶以求博佳人一笑。錦衣玉食,風光無限。更不用說一舉成名的頭牌林逐汐了,既是才女,又是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計其數。

但平靜的生活之餘總有意外。

這夜她灌醉了一個難纏的客人,眼見老鴇派人將他送走,這才打著哈欠回去洗澡睡覺,剛睡下沒多久,她就被一陣劇烈的狗吠聲驚醒,不僅是她,整座暗香樓似乎都在瞬間從睡夢中驚醒,變得燈火通明。

狗吠聲未停,很快響起罵罵咧咧的說話聲和急匆匆的腳步聲,踏踏拉拉地響在原本還算安靜的後院,燈籠和火把接連亮起照亮後院。

林逐汐怔怔地擁被而坐,聽著外頭的動靜來源,心裏總有種不祥的感覺。她左思右想隻覺不放心,匆匆穿好衣服跳下床往後門衝過去。

後門口老鴇養著幾條用來看門的大狼狗,膘肥體壯,豎起兩隻前腿足有人高,又極凶,見到人就叫個不停。稍微膽小的女孩子遠遠看到都覺得怕。

林逐汐來的算晚的,她到時後門口已裏三圈外三圈圍著不少人。老鴇赫然在列,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被三條狼狗圍在中央動彈不得滿臉緊張的女孩。

林逐汐一眼看過去,心裏暗暗叫糟。

那女孩是她認得的,正是和她同批的代號迎春花的曼雲。

她背著包袱拎著棍子,穿著一身最簡單的粗使丫鬟的服飾,正瞪大眼睛惶恐地和狼狗對峙。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再也無法順利逃脫,又見老鴇親自趕到,曼雲臉色連變,從慌張到震驚到絕望,最後變成死寂的蒼白,她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曼雲,想不到你膽子不小,竟然明知後果還敢逃。”老鴇的眼神沉

沉如暮色,冷冷地扯了扯唇角,目光掠過四周兩眼放光滿臉貪婪的護院們,她心裏冷哼一聲。

曼雲也看到了護院們狼似的眼神,自然知道那代表著什麽意思,想到剛來時看到的那堆毫無生氣的死肉似的人體,即使她事先想到過失敗的下場,依然打了個冷戰,然後再也止不住。若非內心還有一絲血氣和不屈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她幾乎要連手裏防身的棍子都抓不住。

曼雲張了張嘴,說不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之類的硬氣話,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死,但下場估計會連死都不如。事到臨頭,她知道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勇敢無畏。

林逐汐的目光掃過她僵硬的身體和發白的臉色,眉毛微蹙,想了想還是緊緊閉上嘴。

形勢未明,她可不能亂出頭,萬一把自己搭上去,那也太不劃算了。

老鴇臉上薄薄的假笑也悄悄收起,轉頭環視周圍被吵醒出來查看情況的姑娘們,尤其注意到林逐汐微微蒼白的麵容,心裏很滿意。

正愁著沒機會殺雞儆猴給她們一個難忘的教訓,就有人主動地巴巴送上門來,不好好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她自然知道護院們想起上次梅君的待遇,希望再享受一次不要錢的豔福,但那是不可能的。曼雲年華正好正新鮮,正是能給她帶來巨大利潤的時候,賺錢都不夠,還能給他們白白享用?

當然也不能便宜了曼雲。

老鴇一揮手,立刻有兩個粗使婆子上前來。她們的雙手寬大有力,結著厚厚的樹皮似的老繭,臉上已布滿皺紋,死死地板著臉,麵無表情,死水般的眼神掃過姑娘們,姑娘們心裏都是一抖。

林逐汐默然,心想曼雲今夜勢必受辱。

“你們先扒了她的衣服打她一頓板子,讓她好好地長個記性,就在這裏打!”老鴇輕描淡寫地吩咐。

林逐汐死死咬住嘴唇,克製住到了嘴邊的驚呼聲,看見曼雲的臉色瞬間從雪白變成死灰般的青。

這裏,還有不少男人啊!當著他們的麵……

挨板子事小,損害名節事大。這頓板子挨下來,幾乎是斷了曼雲最後一絲退路和念想。即使以後她有機會從良,大庭廣眾下讓一群陌生男子看到身體也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汙點。即使有確切的辦法保證今天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流傳出去,可她心理的障礙呢?能豁達到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的女孩子基本沒有,看曼雲的臉色就知道她也不可能是這種人。

林逐汐臉頰抽了抽,心頭冒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兔死狐悲的驚悸感和不祥之感如此濃烈,她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感同身受的恐慌彌漫在心頭,姑娘們的驚呼尖叫聲和男人們猖狂得意的大笑聲交織在一起,像一支長長的催魂曲。她的手指開始發抖,額頭漸漸開始冒出冷汗。

曼雲在一瞬的呆愣後,拔腿就向院牆狂奔而去。

但她的速度再快,麵對經驗豐富早有防備的粗使婆子也無濟於事。她最後的垂死掙紮顯得那般軟弱無力,粗使婆子一

邊一個抓住她的雙臂,輕而易舉地將她拖到院子中央,根本不在乎她的踢打掙紮,就像拖著一隻剛出生的小雞仔,護院們已殷勤地搬來兩條長板凳並在一起當刑凳,搓著雙手滿眼放光地守在凳子邊。

曼雲被推到在凳子上死死鉗住手腳,仍掙紮著頻頻抬頭環顧,眼神淒切而求助,似乎在尋找誰可以幫她解圍,然而人人都轉開了目光。

林逐汐皺起了眉,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出頭逞能,但……

眼看婆子的手指已觸碰到曼雲的衣角,耳邊回**起護院們興奮的低呼聲口哨聲,林逐汐知道自己沒時間再猶豫。

“慢著!”聲音出口才發現已嘶啞,林逐汐握緊濕滑發膩的手心,此時才知道自己很緊張。

粗使婆子們的手下意識頓了頓,抬頭向她這邊看來。

林逐汐卻沒空管她們的反應,她知道自己鎮不住粗使婆子,隻有老鴇發話她們才會聽,她必須要在她們回神繼續原先的動作前打動老鴇讓她出言。

“媽媽,這也太虧本了吧!”老鴇回頭,不悅地看過來時,林逐汐已整出一臉淡定大方的笑容,自自然然地一指曼雲的方向。她看都沒看驚喜抬頭滿眼希冀的曼雲一眼,死死盯著老鴇,迅速道:“曼雲一個清清白白的清倌,連捧著重金上門的客人都沒看過她的身子,就在這種環境下讓一群連銀子都付不起的下人看到,未免太不劃算了。”

曼雲的臉色瞬間變成慘白,眼中的感激和希冀迅速變成屈辱和怨恨。

老鴇眉頭一皺,認為她說的也有道理,不由用目光示意粗使婆子們停手。

哪怕她特意辦一場特別的活動請客人來觀刑或親自行刑,想必也會有些具有特殊愛好的老爺們願意花費重金前來參加,就這麽草率地處理掉的確有些浪費。

但就這麽輕易放過曼雲,她又覺得不甘心。

“那你說怎麽辦?”老鴇的目光緊盯著林逐汐的眼睛。

林逐汐淡淡一笑,麵不改色道:“關小黑屋,罰跪,不許吃飯……哪種都行,總還是要教訓的不是嗎?”

老鴇神色稍緩,慢慢地輕輕地點了點頭,輕蔑地看一眼曼雲,輕描淡寫地吩咐粗使婆子:“將她關到柴房讓她清醒清醒,每天隻準給她一碗清水一個饅頭。”

林逐汐悄悄地鬆了口氣,這責罰已經算輕了。忍饑挨餓雖苦,總比受辱強。自己也盡力了,她總要受番罰的。

眼見老鴇轉身離開,知道沒熱鬧看的眾人也都心情複雜神情各異地散了。林逐汐無視四麵八方飄來的各種意義不明的目光,漠然瞅著被粗使婆子拖過自己麵前的曼雲,眼神微冷。

曼雲對她的怨恨,她看的分明。救了隻白眼狼算她倒黴,但她可沒這義務為她收拾爛攤子。

她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剩下的看對方的運氣吧!

林逐汐抬頭看了看已開始泛白的天空,想起朔月,心裏湧上淡淡的焦躁。

他現在,會在哪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