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逐濤到來,林逐汐就始終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和蕭景暄鬧起來,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鬆口氣的同時又暗暗奇怪。她是個有話就說的好孩子,想不通就直接跑去問蕭景暄,彼時蕭景暄正在修剪一盆牡丹花,聽到她的疑問直搖頭,“莫非你還想我們打起來?”
“當然不想。”林逐汐在旁邊的秋千架上坐下,不假思索答。
“那不就結了?”蕭景暄滿意地端詳著自己的成果,放下剪刀自覺地過來推她,“橫豎結果是好的,至於我和他怎麽說的,就不用告訴你了。”
林逐汐的長發和裙擺在空中輕然拂動,輕靈如飛燕,悠悠飄落一片雲,置於人視線之中,便是一道絕好風景。
她抓緊繩索,歡暢地看向遠處的風景,回頭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什麽時候回京?”
蕭景暄笑意淺淡,“快了。”
林逐汐好奇地瞄著他瞬間變得悠遠的神情,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麽主意,還沒等她詢問,腳步聲匆匆而來,“公子,謝先生來了。”
謝靖衝林逐汐笑一笑,笑意裏幾分歉意幾分戲謔,被林逐汐鎮定自若地忽略。
轉過頭來麵對蕭景暄時,謝靖已迅速換上正經的神色,恭敬行禮,“主上。”
這一聲淡得像陽光下的一絲輕煙,聽在向這邊走來的林逐濤耳中卻不亞於晴空驚雷,炸得他頭腦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維持著走路的動作,一隻腳著地一隻腳仍抬在半空忘了落下,抬得太久失衡,身子砰的一下撞上樹身發出清晰的悶響,花雨紛紛,落了人一身還滿,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愕然瞪大眼睛看著蕭景暄,眼神驚駭。
他僵立在原地,隻覺天地寂靜,隻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他驚的不是素來自負連皇家也不看在眼裏的謝靖的恭敬折腰,那雖令他震撼但還不至於失態,他驚的是這一聲“主上”。
由來大陸規矩,等級稱呼分明。各家下屬可以稱呼主子主人或老爺少爺公子,世家的稱呼家主,領兵的稱呼將軍。但“主上”這種稱呼隻會出現在一種情況。
擁有一國,帝王級!
尤其是他過來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一向關心他的師父卻像不知道,目光專注地落在對方身上,連眼尾都不掃他一下,這是威嚴,更是尊崇,這樣簡單的動作所代表的意義,讓他最後一絲“或許是幻聽?”的僥幸消失。
對方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林逐濤霍然抬頭,盯住飄**在半空中的林逐汐,眼神亮得宛若極西天際的第一顆明星,千般情緒在他眼中堆積,無需言語卻猶勝千言萬語。
蕭景暄抬手接住林逐汐的後背沒再推出去,淡淡睨一眼林逐濤,衝著謝靖微微頜首,“何事?”
謝靖摸了摸鼻子,悄悄瞟向林逐濤,心想自己可能犯錯誤了,還好主上沒和他計較。“剛收到一封信,指明給主上,說是要越快送到您手上越好。”
一份名單,用了密碼文字,記載方式隱晦,但對他這個熟知朝中人事的人來說,想看懂並不難,記錄的全是血影門背後牽扯的官員,人不多,但作用不可小覷。
字跡瀟灑漂亮,骨清神秀鐵畫銀鉤,他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所以他是真的驚訝了。
他記得上次見他時,他還明確表示不想管血影門的事,結果一轉眼親自打頭陣滅了人家滿門也就算了,還不依不饒地將人家背後的關係網挖了出來,這變化也太大了點。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想不通,他也不再想,反正對方不可能坑他,這份厚禮他也就問心無愧地收了。
他沉吟不語,思索著怎麽分門別類地處理以避免打草驚蛇。那邊林逐濤的目光不斷在三人之間徘徊,眉頭漸漸皺起。
唐磊出現在三人三丈外,輕聲稟報:“公子,浣月宮的人來了,就在前廳等候。”
蕭景暄怔了怔,精神一振,將信紙往袖裏一塞,對林逐汐邀請:“你可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林逐汐目光瞥過唐磊,覺得他眼神有些古怪,而且他剛才好像在看她?莫非這來人還和自己有關?她下意識聯想到了岑子歸,立即點頭。
還是親眼看著才能放心。
透過前廳敞開的大門,林逐汐遠遠便見兩名妙齡女子等候。巧的很,兩個都是她認識的。
沈茉筠,岑子歸。
遠遠的看到他們並肩而入,沈茉筠眼睛一亮,放下茶杯站起身。岑子歸的神情則要複雜很多,目光不住在兩人身上打轉卻又不自覺地躲閃,滿臉的心不在焉。
林逐汐臉色微沉,見蕭景暄神情如常才略微好受些。即使她明知岑子歸對蕭景暄是單相思,依然覺得不舒服。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別人覬覦自己的男人,掐桃花這種事她覺得不需要留情。
蕭景暄眼角餘光瞟到她緊繃的側臉線條,好笑地搖頭,目光直接越過她們,落在廳中的物品上。
寬敞的前廳裏家具不多,隻有必要的擺設,四麵軒窗大開,陽光毫無顧忌地透射而入,窗外花木扶疏斑駁成影,多出幾分悠閑的清涼,空****的四方格局,居中放置之物一目了然。
撐掛在衣架上的大紅衣裳華美豔麗,廣袖長袍,紅黑相間,栩栩如生的鸞鳳紋與柔軟光滑的綢緞融為一體,渾然天成,邊緣鑲嵌著寸寬的金絲綢緞滾邊,針腳細密,顏色極正,紅得像跳躍在雪地裏的火,又像熟透的八月石榴,無需周圍的光亮映襯,它自會若隱若現的散發出淡雅的光彩。
那是一套做工精美的嫁衣。
十二隻托盤整齊地擺在桌上,每個托盤裏陳列的物品都不同:精巧別致的成套的金鳳簪,價值連城的雙環玉鐲,鑲東珠的祥雲方口繡鞋,繡著鮮亮的鴛鴦戲水紋的紅蓋頭……
琳琅滿目的物品映入眼簾,林逐汐怔怔地瞪大眼睛看著那片喜慶的大紅色,奪目的光彩染紅她眼底世界,她攥緊衣袖,緩緩向那嫁衣邁步而去,伸手輕輕觸碰著繡紋精
美的麵料,光滑柔軟的觸感在她心裏激起層層漣漪。
沈茉筠的目光掠過岑子歸,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頭一歎。她原本不讚同宮主叫岑子歸和她一起來送東西的決定,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宮主說的對:長痛不如短痛,關鍵時刻絕不能心軟猶豫。
子歸注定是沒希望了,讓她親眼看到這一幕,也好早點死心。
蕭景暄坦**大方地向兩人道謝:“有勞兩位跑這一趟了。”
沈茉筠不用看都知道岑子歸的失魂落魄,也不指望她,客客氣氣地回禮,“不敢。朔月公子客氣了。還請您清點一下,可有什麽遺漏,若我們有不周之處,也好早點補救。”
這是自然,他剛才已暗暗清點過,準備得很周全。不過他說了不算,還要問女主人的意見。
他神態自然,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語聲溫潤如春夜溫泉上盤桓不去的風,“喜歡嗎?”
這樣柔和得像要滴水的語氣……沈茉筠下意識看了看岑子歸,心頭嘖嘖有聲: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這是那個以冷淡疏離不近女色出名的朔月,果然,再冷漠的男人麵對心愛的人也會變成春水的,隻可惜了那些芳心零落的女孩子。
岑子歸閉了閉眼,強行鎖住眼眶裏翻滾的潮濕。她不知道朔月這樣明顯外露的溫柔到底有幾分是特意做給自己看的,但這也不重要,如果對方不是他喜歡的人,他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溫柔。當初第一眼看見林逐汐的時候她就有隱隱的擔憂,如今憂慮成真,她不該意外的不是嗎?隻是她真的非常難過,心如刀絞,怎麽辦?
以往她想著他心裏哪怕沒自己但也沒別人,總有機會,但今天親眼看到的一切冷冰冰地告訴她,她再也沒可能。
所以她的一切念想,也該結束了不是嗎?
林逐汐此時卻早已忘卻天地玄黃身在何方,什麽岑子歸沈茉筠什麽林逐濤謝靖統統靠邊站,她映著水光氤氳迷離如煙的眸子緊盯著嫁衣不肯挪開視線,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看出她心潮起伏,蕭景暄悄悄扯了扯唇角,眼神柔和如春日暖陽,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來,你看看這些,還缺什麽或是想要的不喜歡的,都好趁早打理。我請人定了個好日子,就在七天後。”
林逐汐的目光從那些承載著女子一生夢想和悲歡的物品上流連而過,眼神朦朧得像在看一個未知的夢。她想了想搖頭,自若道:“沒有了,這些都很好,我很喜歡。”
“再添置兩柄玉如意怎麽樣?”蕭景暄思索提議。
林逐汐可有可無地點頭應下,心想玉如意要來有什麽用?能看不能吃,華而不實,也就是占了個吉祥如意的好名頭好寓意。
蕭景暄旁若無人道:“玉器要明日才到,屆時你再和我去看花樣是否滿意。還有……”
“朔月公子。”沈茉筠到底不忍心看岑子歸獨自心傷,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出言打斷他的話,委婉懇求道:“不知道可否撥冗,單獨談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