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便是宮宴，一大早起來梳妝打扮，林逐汐早已備好衣服首飾。
天水碧色掐腰對襟交領琵琶袖短衫，襟袖上都撚金線穿琉璃珠繡著折枝紫玉蘭，領口鑲有縷金百蝶穿花紋的軟銀緞滾邊，下配月白色及地細褶水雲暗紋月華裙，裙麵上繡大朵盛放的淺紅碧桃花。腰間挽著丁香紫色鑲黑曜石海水紋寬邊腰帶，胸前釘一朵藍水晶薔薇。
林逐汐看著鏡中映出的模糊影像，露出滿意的笑容。這身衣服素雅中不失明麗，雖不出挑但也合適，也很合她的喜好，她很喜歡。
“小姐今天很開心？”成雙看著她眉梢眼角的笑意，有點詫異。
小姐不是最怕麻煩嗎？進宮這種麻煩事她素來唯恐避之不及，今天怎麽還有點期待？
開心？林逐汐怔了怔，下意識看向鏡子裏，果然看見自己唇邊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她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確是開心的。
她迷茫地想自己為什麽開心，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又不敢多想，隻借著低頭挑選釵環含糊過去。
成雙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拿過桌上的黃楊木雕芙蓉花梳子專心給她梳頭發。
烏亮的長發挽成簡單的雙螺髻，用一對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固定住，垂飾湖藍色絲帶，斜插鏤空蝴蝶鑲嫩粉珍珠金步搖，戴兩朵水粉色海棠珠花。
“小姐看看可還滿意？”成雙神色鄭重地問。
“很好。”林逐汐覺得這簡單又不失禮，正適合自己。她挑好配套的首飾戴好，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去母親那邊了。”
巳初一刻，林欽和華夫人帶著兒女們坐上進宮的馬車，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在宮門前停下。
門口已停有不少車駕馬匹，林逐汐剛下車，還在踮著腳東張西望地尋找林韻瀾的身影，林韻瀾歡快的聲音已響在耳畔，“七妹妹，這邊。”
林逐汐轉頭，就見到林韻瀾拎著裙角快步迎上來，臉頰微泛紅暈，雙眸因興奮顯得亮晶晶的，眉梢眼角都寫滿喜悅，衝著她連連招手示意。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找到三叔一家，林逐汐心裏暗暗鬆口氣，雙方各自打過招呼寒暄兩句，眼見大人們相互交談，林韻瀾也毫不客氣地拉著林逐汐躲到旁邊說起悄悄話。
“兩個孩子素來親近，瀾兒又是個急性子，讓大嫂見笑了。”韓夫人見狀好笑。
“她們都是女孩子，正好相互親近。”華夫人自然不會見怪，忙笑著回應。
說話間，內宮的宮女已迎上前來，帶女眷們上了小步輦前往禦花園，林家的男人們則由內侍帶領往前廷而去。
男女賓各有各的活動圈子，白天是聚不到一起的，午宴是分開設的，皇帝在前廷宴請文武百官，而女眷們則在內宮禦花園由韓淑妃主持招待。晚宴才是正宴，也隻有正宴上男女賓才會聚到一起。
林逐汐按照禮儀，目不斜視地緊跟在華夫人的身後，高大的宮牆讓所有行走其中的人都生出渺小感，腳步聲響在宮道上也顯得空落落的讓人心裏沒個著落。即使不看周圍的殿堂建
製，路上遇到的恭敬行禮垂頭避視的太監宮女和領路宮女小心翼翼的態度，都足夠讓她體會到皇家的森嚴。林逐汐悄悄吸氣，平複下此刻紛飛如落花的思緒，緩緩地挺直脊背。
林家女眷們到時，韓淑妃、婉妃、柳妃幾個高位妃子都還沒到，倒是有些低等宮眷的身影出現，但也沒引起什麽注意。
眾命婦和家眷們多半都未歸座，各自在休憩的地方閑話家常。也有些年輕小姐各自隨著女伴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來在園中玩耍，假山旁、禦池邊、畫欄前，都有女孩們三五成群說說笑笑，有看花的，有坐在石上閑聊的，有照池水整理發髻的，也有倚欄吟詩的，一眼看去，個個都是錦衣華服妝容精致，宛若千花競秀萬卉爭豔。
華夫人和韓夫人剛到，就有不少熟識的女眷上來和她們攀談，連林韻瀾和林逐汐都未能幸免。兩人好半晌才從中脫身，百無聊賴地在水邊小亭裏坐下，漫無目的地閑聊。
她們在閑聊，旁人卻在打量她們，打量她們價值萬金的珠寶首飾，華美精致的衣裳，最後目光落到她們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嫉妒。
兩人隻當不知道。
類似的事她們已司空見慣，被人看兩眼也不會少塊肉。眼神是無法殺人的，隻有力量可以。
見她們都毫無反應，有人按捺不住含笑靠近來，湊到林逐汐身邊坐下。“這位妹妹看著倒是麵生……”
林逐汐轉頭，眼前女子滿頭珠翠妝容濃豔，她不認識，也沒興趣認識，便隻略微頷首以示招呼。
“張小姐。”林韻瀾倒是認得她，平靜地出聲。
見林逐汐不說話，張小姐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旁邊和她同來的女子便立即道：“當然是麵生的，誰不知道右相嫡女是個不受寵愛的喪門星，想必在相府也沒什麽機會進宮吧！”
“你……”林韻瀾臉色微變，眼中生出怒氣，臉色瞬間冷下來。
林逐汐看那女子一眼，女子接觸到她的目光，頓時一驚，笑意僵在臉上，隨即就見到林逐汐避開少許，淡淡道：“這位姐姐，麻煩你稍微離遠點，你有口臭不知道嗎？”
“你……”那女子張口結舌，一張臉頓時變得鐵青。
林韻瀾撲哧一笑，也不管她們難看的臉色，拉著林逐汐站起身，旁若無人地悠然微笑道：“反正時間還早，我也很久沒見到姨母，不如趁此機會去向她請個安，堂妹和我一起去如何？”
張小姐伸出來攔她們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充滿不甘地緩緩收回，眼睜睜看著兩人揚長而去，眼神恨恨。
林逐汐跟著林韻瀾走出丈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慌亂的驚呼聲，還有推搡聲、腳步聲、碰撞聲，最後是清亮的的落水聲。
她詫異回眸，就見到水池裏水花四濺晶光飛射，池中有花花綠綠的人影不斷撲騰呼救，著實狼狽。
那掉進池裏的不是剛才找她麻煩的兩個女孩又是誰？
旁邊有姑娘在驚呼求救，這邊的動靜鬧得挺大，一時周圍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守候在旁的宮女們連忙上來救人。
好
在這池子裏水不深淹不死人，兩人沒多久就被救上來，最多也就是著個涼受個寒，不會有什麽危險。
林逐汐眉毛微蹙，眼見兩人全身濕淋淋的被人救起來，衣服淩亂頭發也散了，身上還在不斷滴水，雙手抱在胸前，站在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中羞憤欲死，不由饒有興趣地挑眉。
果然是現世報來得快，看著真是解氣。
那兩人此時都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抬頭正看到林逐汐看好戲的目光，隻覺怒火中燒。張小姐滿心羞憤無處發泄，受此刺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來就指著林逐汐的鼻子，厲聲喝問：“是你幹的是不是？”
“張小姐在說什麽？”林逐汐滿臉茫然，神情無辜至極。
“你別裝糊塗！”張小姐臉色鐵青，想到剛才自己走得好好的突然覺得腿腳發軟，身子突然一歪，便撞到身邊猝不及防的同伴，兩人就跟著一起掉進水池裏。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她們剛和這對堂姐妹鬧過矛盾，轉眼間就落了水？
“這位姐姐，小妹體諒你現在心情不好，但你也別血口噴人。小妹哪裏招惹到你？要讓你這麽窮追不舍？你們落水的地方離我們有近三丈，我們又是背對著你們。請問我如何讓你們落水？”林逐汐笑容含蓄溫雅，語氣客氣，說出的話卻是十足十的嘲諷。
“我……”張小姐瞬間語塞，有心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隻眼神越發不甘憤怒。
凝視著對方憤恨的眼神，林逐汐隻覺心情大好。
四周多的是看熱鬧的，此刻都在議論紛紛，多半都是嘲笑張小姐的，尋釁不成反被人說得下不來台，就算有心想找麻煩也該找個軟柿子再想個合理的說辭，哪像現在這樣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讓自己更難堪，生生成了笑話。
感受到四周的指指點點，張小姐怔了半天，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林逐汐淡淡瞟她一眼，漠然道：“張小姐，別怪妹妹沒提醒你，這可是大庭廣眾，你的衣服還在滴水。馬上就要開宴了，你可沒多少時間耽擱。”要算賬也該先把自己收拾幹淨，不然丟人的隻是自己。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也就是受人利用的命。
張小姐哭著被扶走，沒熱鬧看的觀眾們很快就散了。走出老遠，林逐汐才捏捏林韻瀾的指尖，悄悄地表達自己的感謝。
林韻瀾微笑著握緊她的手，“我們去宴席那邊。”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有看著自己的堂妹受人欺負的道理？何況她們私交甚篤？學武功就是用來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以她的武功要折騰兩個傻子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好嗎？反正她早就用小石子試探過，那個水池淹不死人的，最多讓她們受點小教訓，半分心理負擔都沒有。
林逐汐心裏暖洋洋的，覺得有個護短的堂姐的感覺真好，自己的運氣真不錯。“等下你如果要喝酒，我給你打掩護。”
林韻瀾好酒，但韓夫人不許她多喝，覺得有損形象，對身體也不好，她隻好偷偷摸摸地喝。這次有人打掩護，想必會好很多。
果然林韻瀾眼睛亮了，“那還等什麽？還不快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