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上出現貢馬中毒踩踏人致死的險惡事件後,不管是否曾卷入其中,所有人的興致多多少少都受到打擊,玩鬧起來也收斂幾分,不少閨秀千金甚至躲進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堅決不再出門,就等著圍獵趕緊結束好回家安慰自己受到驚嚇的心。

林逐汐隨杜婉馨到山中進香,見她神情低落難掩黯然,心知她是見到蕭湛如今的情況想到昔年往事心生感慨,這時候最好不要打擾她的緬懷,一路上安安靜靜地做個隱形人。

同來的閨秀千金見太後和皇後都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不好打擾,宴會淡漠地收場。

夜間回到禪房,林逐汐總有些心神不寧,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爬起身披上外衣坐在窗下看著夜色出神。

天際月色暗淡星光微弱,所有輪廓模糊不清,偶有夜風襲來,帶來清冷淡雅的草木香氣,使人精神一振。

她默默回想著獵場上的一幕幕,再聯想到蕭崇烈的沉默,心生憂慮。她總感覺蕭崇烈不像會在她麵前忍耐的人,難道她還有什麽後招?

她神思不屬,忽覺身後一道冷意襲來,驚覺不好,後腦著了重重一擊,身體晃動一下,立刻癱軟下來不省人事。

一雙手臂伸過來接住她,很快從窗口躍出不見蹤影。

此時,蕭景暄一行,還不知道林逐汐遇險之事,因為這是在山中的最後一晚,第二日便要回上陽行宮,然後再匯合太後一行一起回京。

安營處是一片野地,當中燃著篝火,烤著白日的獵物,篝火周圍設有座位,眾人散座說話。

葉銘檀端坐其中,神情泰然自若,不時對周圍的人點頭示意。他是蕭崇烈的新寵,本人出身不低又年輕有手段,大家也都樂意賣他一個麵子。

見蕭崇烈沉默寡言似乎興致闌珊心緒不寧的樣子,他目光一閃,舉杯微笑道:“這幾日,唯有皇上獵獲破豐,臣等的收獲,都是平平。”

盛郡王等人紛紛附和。

“實際上都差不多,不過是心不在此罷了。”蕭崇烈不以為意隻顧喝酒,目光越過火光看向沉默不語的蕭景暄,他目光犀利,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語有深意問:“攝政王是怎麽回事?出來幾天都沒見你獵到什麽東西,你的騎射可是京中數一數二的。”

蕭景暄抬眸,火光倒映在他墨玉般沉斂的眸子裏,瑰麗如長空煙霞,映得那張清雅容顏都顯得活色生香,頂著眾人的目光,他神態悠然,淡定答:“出門前王妃舊病複發,本想給她找一張完整的火狐皮做件大氅的,可惜了。”

蕭崇烈一怔,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深斂的眸子,“沿途所見獵物不少,便是沒有火狐,總還有其他的,何必如此拘泥?”

“王妃喜歡。”蕭景暄答得言簡意賅。

短暫的沉默裏,多數人都沒料到蕭景暄會直接甩出這樣簡單而剽悍的答案,倒是讓這樣看似缺心眼的話堵住所有即將出口的試探,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麽了。

盛郡王哈哈直笑,“攝政王果然是快人快語,王妃還真是好福氣,看來攝政王諸事無心,想必是相思所致。”

蕭景暄

隻當沒聽出他的諷刺,神態依舊從容,淡靜答:“老王爺見笑了。”刻意加重的老字,便帶出分明的諷刺之意,倒是我輩年少,便為相思所苦又如何的意思。

盛郡王臉色微變,見蕭崇烈神情莫測,便不肯再多說話。

一陣大風忽然旋地而起,風中帶著若有若無的腥臭氣,在座的都是走慣深山獵場見多識廣的人,立刻便反應過來這是猛獸出沒的預兆。一瞬間,所有人都沒了原先的輕鬆心態,驚跳起來。

“什麽東西?”蕭承昱扔掉手裏的烤肉唰的站起。

“熊。”蕭景暄緩緩起身,冷冷答。

兩人目光相對,俱是了然。

話音未落,暴躁的熊咆在四周的密林中響起,黑鬆林簌簌的震動,緊接著,四麵八方都傳來同樣的悶吼,地動山搖。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侍衛們立刻分散開來,刀劍出鞘,嚴陣以待,大聲呼喝著保護皇上。

黑影幢幢的鬆林中,現出幾個龐大得令人心驚膽戰的黑影,悶雷般的怒吼,幾乎能震破人的肝膽,那不是一般的熊,而是連猛虎都不敢招惹的熊羆。

侍衛顫抖著聲音大聲喊:“這是人熊,趕緊跑!”邊喊邊落荒而逃。

他還沒跑出七步,一把劍從他的後背插入穿過胸口將他串成了葫蘆,鮮血飛濺裏,蕭崇烈的聲音如地獄陰風般森然響起:“臨陣脫逃者,斬。”

他陰鷙的目光橫掠四周,眼神裏透出的意思令人頭皮發麻,所有人在他的威脅下,不得不硬撐著死扛,連伊勒德、其木格兄妹三人和隨行的護衛都被卷入其中。這樣的距離裏箭根本派不上用場,鬆樹被連根拔起,巨大的熊掌隻一掌拍下去便使人筋斷骨裂,甚至將頭顱拍成肉泥,塵沙飛揚如簾,對麵根本看不清人影,濃烈的血腥味肆意蔓延。

奇怪的是,很快就有人發現,這些人熊是有目標而來,便是唯一著明黃色鎧甲的蕭崇烈。

侍衛隊很快被這場混亂的戰鬥衝散,死傷者越來越多,滿地鮮血橫流,浸透土地鬆林,無聲無息蔓延到腳下。

蕭崇烈回劍砍掉一隻熊掌,用力過猛,劍鋒卷邊,身後卻已經有陰涼腥膻的氣息襲過來,他回頭便見龐大的熊掌向他頭頂狠狠地拍下,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他冷哼一聲,眼底殺意沸騰。

“護駕!”焦急的聲音仿若平地拔起,一人飛身撲來,將他撲倒在地,熊掌揮在這人的肩膀,劍鋒卻也穿過人熊的眼睛,人熊哀叫著倒地,血色蔓延一地。

蕭崇烈看著為自己擋住一擊的葉銘檀,眼神裏疑惑更深。

熊的數量有增無減,眾人節節敗退,沉靜的聲音忽然響起:“點火驅逐。”

男子清雅淡漠的眉目映在火光裏,宛若映上雪地的月光般空靈。

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還能行動的侍衛紛紛揚手以鬆枝燃起火種扔了過去,那些龐然大物見到火光不敢近前,不甘心地低吼著向後退去。

危機這才暫時解除。

“葉侍郎怎麽樣?”蕭崇烈回身,關切地詢問。

葉銘檀靠著身後的鬆樹站直身子,臉色蒼白

,神情卻還平靜,剛才那一掌打下,他的肩膀骨折在所難免。“臣沒事,多謝皇上關心。”

“這次還要多謝葉侍郎,不然朕肯定凶多吉少。”蕭崇烈慶幸,語態誠摯。

葉銘檀輕輕搖頭,“這是臣分內之事,隻是這熊羆本是獨居,不知怎麽會一下子冒出這麽多,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本該自己說出來的話,從別人的口中出來,味道已經大不相同。

盛郡王暗暗擦把冷汗,內心惴惴不安,人熊本是計劃之中的東西,但有些情況偏偏脫離計劃,當看見那些憤怒的人熊撲向蕭崇烈時,他隻覺整個人都不好了,腦袋裏一片空白。還好蕭崇烈沒事,不然……

他細微的神情變化已經全部落在蕭景暄眼裏,蕭景暄撇開目光,心想這大概本來是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就是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中間發生了什麽?誰改了蕭崇烈的計劃?是敵是友?

出乎意料的東西總會讓人感到忐忑,原有的計劃落空,估計牽扯其中的人沒有誰是淡定從容智珠在握的,蕭景暄上前一步,清冷的聲音宛若冰雪落下,凍得蠢蠢欲動的猜疑火熱之心都是一冷,“皇上,既是有人熊出沒,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下山吧。”

蕭崇烈詫異地瞥他一眼,意外他竟會先一步提出這點,什麽意思?他想做什麽?難道這場變化不是他做的?真是自己想多了?

隨著他的沉默,氣氛變得古怪而不安,還沒等有心人發難,忽然有侍衛飛快奔來。

蕭景暄一眼認出是在行宮的侍衛,心頭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那侍衛狂奔到蕭崇烈麵前,行禮道:“皇上,皇後娘娘被人擄進了山裏,行宮那邊已經亂了。”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驚。

什麽意思?擄走皇後?這是做什麽?難道還能讓皇上為皇後不顧性命進山去找?

蕭景暄心頭忽的大亂,緩緩抬眸,凜冽如冰刀霜劍般的目光利刃般破空而去,從葉銘檀到蕭崇烈緩緩掠過,黝黑眼神裏殺意凜然。

這次蕭崇烈命他跟隨進山圍獵,裏裏外外的眼線將他看得死死的,不容許他和任何人有所聯係,他知道蕭崇烈對他的消息網有所提防,所以悄悄地命人收斂,沒想到在這裏出現岔子。他們既然能擄走林逐汐,想必自己布下的暗衛也已被發現。

想到林逐汐可能會有的處境,蕭景暄心急如焚。

是他錯了,他以為無論怎麽鬥,林逐汐都不會有危險,卻沒想到這兩個人完全不念情分……他心裏大亂,突然有些後悔江塵渺不在,自己連個行動的名義都沒有隻能在這裏幹熬著,不行,他還要想辦法立刻脫身,不然……就算沒遇到人熊,以她的身手,想在猛獸出沒的山林裏也不是易事。

對上蕭景暄森然的目光,蕭崇烈心裏一緊,什麽意思?他懷疑是他?他憑什麽?別忘了現在林逐汐還是他的皇後,他還真以為自己是任他欺辱的?

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蕭崇烈一萬遍提醒自己要冷靜,無論怎樣林逐汐不能死,他深深吸氣,咬牙吩咐:“你們都回去,朕帶人去找皇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