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天有時候還是有點良心的。

就在那兩人衣衫不整時,外頭傳來“咚”地一聲響,聽起來像什麽東西撞到柱子,可以確定那是人做出來的動靜。

然後……

“有人在外麵!”男子的怒喝聲像冰水當頭潑下,瞬間澆滅這曖昧氣氛。

“什麽?”二王妃大驚失色,急急忙忙係好衣服。

她聲音未落,男子已掠出房門。四下張望不見人影,他眉頭緊蹙,顧不得外頭的毛毛細雨,不死心地躍上屋頂查看情況。

然而他依然沒看到可疑情況。

慶雲宮裏多的是空置的宮室和曲折的遊廊,要躲藏起來也簡單。隨意往哪個角落裏一藏,他想挨個找過去都不容易。

男子驚怒交加,但也不敢繼續站在屋頂上,怕引起他人注意,隻好不甘地跳下地來。

二王妃匆匆忙忙跑出來,反複打量四周環境,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角落。突然她俯身,從廊下野草叢裏拈起一角布料。“程哥你看!”

清淺的水粉色帕子,掩在草叢裏又浸有泥水,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布料簇新花紋鮮豔,不像經過風吹雨打的樣子,又半濕半幹,顯然浸水的時間很短,很可能是剛才偷聽的人匆忙逃跑時不小心落下的。

男子接過帕子。

普通的緞子,帕角用銀絲線繡著幾朵含苞待放的芍藥花,繡工精美,但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然而二王妃直勾勾地盯著那張帕子,臉色陰沉得要滴下墨來。

“怎麽了?”見她臉色不對,男子關切地問。

“這是江南那邊今年新進的料子,細密軟滑又透氣舒適,有淡淡水色光華,即使在宮中也是罕見珍品。”二王妃臉色陰晴不定。“這布料剛研製出來,江南總共也隻送來五匹。前些天六公主診出身孕,皇上大喜,賜下正紅色和淨白色的兩匹料子給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順帶將另外三匹分給三位娘娘。當時我在柳妃宮中還見她為這事大發脾氣。”

男子臉色變幻不定,“如此我們很快就可以查到這人的來曆。”

“八成是婉妃那邊的人,隻有久病的婉妃喜歡這種溫和清素的顏色。”二王妃臉色也不好看。“不可能是她本人,蕭崇烈又沒成婚。難道是杜雲玲?”

她寧願淑妃的人聽見也不願意是婉妃。她本想和蕭崇烈合作報複蕭遠曈,然而落下這種把柄在婉妃手上,她豈不是終身受製一無所得的命?可淑妃無子,又憑什麽和蕭遠曈鬥?但時局不由人,眼下她不得不做選擇。

男子臉色鐵青。“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裏再說。”

林逐汐聽著這一波三折的發展,整個人都麻木了。聽到外頭沒動靜她卻不敢馬上出去,又等了片刻確認沒人了,她才抬起僵硬的手臂打算往外爬。

這一爬卻發現,被迫蜷縮在床底的狹窄地方這麽久,她的手腳早就麻了。這種情況下,隻好先活動筋骨。

然而她一個伸臂的動作還沒做完,卻聽到開門聲。

林逐汐發誓她此刻

掀翻床榻一躍而起的衝動都有,簡直都要抓狂了。今天還有完沒完?怎麽一個個的都喜歡往這廢宮跑?朔月不是說這裏沒人來很安全嗎?安全個鬼!人來了一波又一波。這是要她命的節奏啊!

腳步聲輕淺近無,最後停在床前。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是我,朔月。”熟悉的聲音。

林逐汐長長地鬆口氣,心想總算結束了。

這下也不管什麽手腳發麻,她邊慶幸邊往外爬,隻想先離開這鬼地方再說。

這種多年沒人打掃過的床底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出來後她低頭一看,見自己衣衫不整滿身灰塵蜘蛛網,至於臉色她不照鏡子都知道。再抬頭看到這人潔淨飄逸宛若神子,她無聲磨牙。“你怎麽才來?”

知道自己脫離危險,她消失的智慧又回來了,這才想起剛才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以這人的速度早該到了,他在外頭隨便製造個動靜就能驚走那對野鴛鴦,可他偏偏拖到現在!剛才外頭那動靜明顯和他有關,不然哪有這麽巧?

回想起今天這跌宕起伏的經曆,她覺得再好脾氣的人也不能忍,指住他的鼻梁怒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早就到了,卻在外偷聽他們的話想挖消息……”

她氣得狠了,連話都說不下去,隻不停地喘著粗氣,手指都在發抖。

她始終沒忘還有個七皇子。他又是後族子弟,這件事如果利用得當,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多了。

可她呢?她可沒他這麽好的護身符。這事一旦曝光,皇家上下沒一個會放過她!

朔月無奈苦笑,“你先換身衣服再說。”

林逐汐嘴角抽了抽,心想自己現在肯定狼狽得叫花子都不如。她接過他手裏的盒子,心裏慌亂得像迷路孩子,勉強維持住平靜,色厲內荏道:“你……你出去!”

盒子裏的衣服看起來還是簇新的,整整齊齊疊著,華光流動,用料考究,式樣新穎,做工精致,比起她原來那套,質量外觀都毫不遜色。旁邊還放著一麵小巧的琉璃鏡。

她對鏡迅速清理幹淨臉上的灰塵和蜘蛛網,換好衣服,簡單地挽起頭發,又將換下的衣服裝好,出門時發現雨很快就要停了。

朔月默默地看著眼前仍有幾分灰頭土臉的少女,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直接帶她去玉淩宮,也不會有這麽多事端。“你還是跟我去公主那裏,徹底清理梳洗一下吧!”她這幅造型參加晚宴,肯定轟動全城。

林逐汐皺起眉毛,也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輕輕點頭。

看出她心裏不痛快,朔月也不在意,隻抬手扔給她兩個小瓶子。“一個驅寒一個活血化瘀,都是內服一顆。”

林逐汐怔怔地服藥。“你特意給我拿的?”

朔月扔給她一個“廢話”的眼神,漫不經心道:“咱們邊走邊說。”

他始終雲淡風輕,林逐汐也不好拒絕或發火。或許她也不是憤怒,隻是有些失落失望。

“我的確剛到。”朔月淡淡道:“我拿到衣服想著你今天受罪不

少,芳華園裏跪了那麽久膝蓋肯定紫了,又淋雨受寒。女孩子體質比不得男子,你又沒武功護體,肯定撐不過晚宴,等你出宮後再看大夫怕留病根,便想給你帶點藥。玉淩宮有藥材但沒有配好的藥丸,我隻好去太醫院取。回來時看到些事大概和你有關,便停下多耽擱了點時間。到門口時聽見哭聲以為你出事,結果發現……”他幹咳兩聲沒再說,但意思兩人都懂。

林逐汐將所有事過了一遍。“你停下來……先前的事杜雲玲有參與?”

“這個我不清楚。”知道她是在說芳華園的事,朔月麵無表情,表示自己的確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隻發現杜雲玲和一個姑娘在說悄悄話。本來沒興趣聽,但她們恰好提到你,內容還不大好。我本想兩個一起懲治,但另一個不認識,又想著總還要給你留一個,就隻順走杜雲玲的帕子想給她下個套。”他頓了頓,沒有笑意地笑一下,緩緩道:“未曾想剛好遇到這麽個好機會。”

林逐汐默然。的確好機會,如果能把二王妃拉到自己陣營,能做手腳的地方就多了。他這一招釜底抽薪,二王妃已不可能和蕭崇烈結盟。這樣他已成功了一半。除非有確切證據表明杜雲玲和此事無關。可即使如此二王妃心裏就會真沒疙瘩?做賊的都改不了心虛。

“你不殺我滅口?”她神色怔怔。

“我為什麽要滅口?”朔月奇怪地看她一眼,語氣涼涼。“蕭遠曈的正妃如何跟我有關係嗎?你會說出去嗎?你死在宮中對我有好處嗎?我為什麽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

到玉淩宮時,林逐汐赫然發現蕭靈菡正等著迎接他們,而且周圍明顯清過場,一個下人都沒有。

“交給你照顧。”朔月把林逐汐往蕭靈菡麵前一帶,一句話都不肯多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跑那麽快做什麽?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蕭靈菡對著他迅速遠去的背影,不高興地咕噥兩句,轉頭看向林逐汐,她眉頭一挑。“你先梳洗一下再說。”

她根本沒打算問對方意見,自顧自說完就往外走。

林逐汐摸了摸鼻子,無奈搖頭。看來這位天之驕女還記著自己誤闖芳華園的事。

宮女們目不斜視地送來洗浴用品和幹淨衣服,詢問她是否需要人伺候。

她搖頭拒絕。

雖同是女性,但她還是不喜歡這樣的“坦誠相見”。

玉淩宮的待遇很周到,宮女們送來的大桶足可讓人在裏麵遊泳,裏麵灑滿新鮮的花瓣。

林逐汐平時不喜歡用花瓣洗澡,但今天藏在那種鬼地方,她覺得自己身上都是灰塵味黴味,不用別的東西驅散這味道,她全身不自在。

她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洗澡洗頭,態度認真得隻差擦掉一層皮。雖然把那種發黴的感覺洗掉了,然而腰酸背痛膝蓋疼的感覺卻越發清晰。她看著膝蓋上的青紫,暗暗歎氣,心想自己今天大概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

擦幹頭發,換好衣服,她慢吞吞地拉開房門。守在門口的宮女立即微笑迎上來,“姑娘請隨奴婢來,公主剛才召來太醫為姑娘診脈,正在前廳等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