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覺得運氣的確是個說不清楚的東西,好運氣有時候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候到來。

大理寺卿因貪腐受人彈劾導致落馬,職位因此出現空缺,各方勢力都展開對大理寺卿職位的爭奪,想將自己人扶上這個位置。

蕭崇烈也不例外。

甚至他的麻煩比別人更大些。

因為從林逐淵那裏反饋而來的消息說,被撤職查辦的大理寺卿,正是他那一派的人。

林逐汐的第一反應是朔月知道蕭崇烈派人盯著自己的消息後做出的反擊,隨後她又在想是不是自己自戀?朔月應該不會特意為自己費這麽大的勁,畢竟他現在還不喜歡自己。何況他即使是後族子弟,也不可能為所欲為。

所以,這件事是六公主為朝爭下的手?

胡亂猜測一陣卻毫無結果,她便直接扔開此事,開始思考怎樣才能征得父母的同意,七夕出去和朔月一起過。

以往她對七夕節並不在意,反正自己沒有心上人,七夕節也不過是走個形式。但今年不同,絕不能等閑視之。

可惜她這個想法沒有實現的機會。葉銘檀不知怎的說動了華夫人和林逐鴻,在七夕夜裏帶她出去遊玩。

林逐汐的心情複雜,有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微妙感覺。但母親同意,她沒有反對的資格,隻好應下來,暗暗安慰自己葉銘檀總比蕭崇烈好得多,他們在一起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華燈初上夜未央,車如流水馬如龍,街上人流如潮,不少年輕人手裏都提著做工精美的花燈,燈火閃爍不定,朦朧的光暈流轉,映得少女們的容顏更顯瑰麗。路邊小攤幾乎看花人眼,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伴隨著歡笑聲飛入耳中,極盡繁華。

林逐汐看著來往的人群,不時有年輕男女手提河燈結伴而過,臉上帶著燦爛甜蜜的笑容,讓旁觀者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無關身份地位,也沒有利益糾葛,人世間總有那麽多令人豔羨的美好感情。感天動地自然不可能,但足夠溫暖人心。

她其實有點羨慕。

如果她喜歡的人喜歡上她,也帶她出來與她手提一盞燈,他們是不是也會有這樣自然流轉的溫馨和欣喜?

“想放河燈?”葉銘檀見她的目光凝注在河燈上,輕聲問。

七夕夜放河燈是年輕男女必做的一件事。雖說葉銘檀覺得也不過爾爾。但逐汐想去,那就去吧!姑娘家總是有很多藏在心中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讓心願寄隨著河燈漂流而去,隻盼有朝一日能夠得償所願。

“不用,我隻是看看。”林逐汐搖頭。

七夕夜隻有相戀的年輕男女才會互送河燈,她如果說想放,葉銘檀肯定會給她買,到時候她拒絕他也太刻意,出來玩何必弄得那麽尷尬?

“我還是更懷念咱們在江南的日子。”葉銘檀歎息道:“樺月城繁華,但勾心鬥角太多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擾,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林逐汐不以為然。

牙齒都還有咬到嘴巴的時候,誰說江南就肯定沒紛爭?

“聽

你的語氣,你喜歡樺月城?”葉銘檀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各處有各處的風景,入鄉就要隨俗。這和喜歡與否沒多大關係。”林逐汐搖頭。

江南是溫潤秀麗的秀士,不同於樺月城的厚重滄桑如史書,兩種風格截然不同各具特色。他們可以喜歡某一種,但不能因此否認另一種。

“可是至少在江南,你不會對我這麽疏遠。”葉銘檀的聲音很輕,像初春新發的柳絮。

“那隻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林逐汐淡淡道。

小孩子玩在一起沒什麽,但現在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哪裏還能像原來一樣天真單純?

她不想和他說這些沒意思的,拉著他往皓水邊走去。

兩人轉過大街小巷,有些街巷很偏僻,微弱的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走在其中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不斷回**,聲音空洞洞的,聽得人心裏也沒個著落。

林逐汐猶豫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拉住了葉銘檀的衣袖。

七彎八拐也記不清他們轉過多少街巷,走過最後一個街角,清涼的晚風拂麵而來,風吹過臉頰的感覺柔和,像鳥兒新生的細羽撫著皮膚,由衷的輕鬆和舒適。

眼前燈火大亮,抬眸便可以看到整個江麵的景色,密密麻麻的畫舫一艘緊接著一艘,緩緩地從碼頭方向行駛而來,江麵上呈現出一片五光十色的斑斕景象。

江麵上漂浮著各種式樣的河燈,岸邊的年輕男女談笑攜手,有說有笑地將手中的河燈放入江水中。滿懷憧憬的少女們閉起眼睛,雙手合十默念,虔誠地祈禱。

“真漂亮。”林逐汐看著江麵上漂浮的河燈和畫舫,輕聲讚歎。

江麵上那盞盞河燈晶瑩剔透,承載著無限的希望,成百上千盞河燈縈繞在岸邊,就像琉璃玉帶般,飄飄揚揚,煞是美麗。

看著那承載著無數希望的花燈綻放在如此平靜的水麵上,林逐汐心底感覺到淡淡的安寧和溫馨,不多,像一支小小的紅燭,點燃在她心裏陰暗的角落,恒久地亮著。

星光流轉出清亮的光輝落在她臉上,也不敵她眼中閃耀的光彩溫暖醉人。

雖然今夜她並沒有得到自己希望的那種圓滿,但看到很多同齡人的幸福,這也是另一種圓滿。

“喜歡就點上一盞。”葉銘檀勸她。

“這是相互愛慕的男女點的,我湊什麽熱鬧?”林逐汐猛搖頭。

和葉銘檀一起點河燈?她總覺得很別扭。

“哪來那麽多講究?你還真相信點上河燈就肯定能實現願望?不過是過節時圖個吉利留點念想罷了。”葉銘檀搖頭失笑,心情也跟著輕鬆了。這樣的她才像個小姑娘,總那麽淡漠做什麽呢?

林逐汐翻了翻眼睛,心想這人說話真煞風景,一點都不懂討女孩子喜歡。說得這麽直白幹什麽?就不能讓她保留點美麗的幻想嗎?真討厭。

葉銘檀回頭看向她,發現她的不滿,不由笑了,“生氣了?怎麽這麽容易生氣?聽說經常生氣容易老……”

“原來你是想說我老。”

林逐汐眼神幽幽如深井,語氣聽起來陰森森,像雪原上的風。

林葉銘檀:“……”為什麽話題會變成這樣?他明明是想活躍氣氛來個小玩笑的。他咳了咳,又咳了咳,在林逐汐越來越幽怨的目光注視中努力保持正經,但耳根處的些許薄紅還是泄露出他的真實情緒。“咳,河燈你不買,那咱們去買別的?蠟塑怎麽樣?”

七夕節時,人們會用蠟塑造出各種形象,比如牛郎織女故事裏的人物,鴛鴦、蒼鷹、大雁等動物外形,然後將這些蠟塑放在水上浮遊,稱之為“水上浮”。其中有種蠟製的嬰兒人偶,叫做“化生”。婦人將之買回家浮於水土,被視為宜子之祥。

“買個桃花的,還有牡丹和大雁。”林逐汐立刻兩眼放光地要求。

大雁是忠貞之鳥,一雌一雄再無其他,討個好彩頭。至於桃花和牡丹,她喜歡。

“你以前不是不喜歡牡丹花嗎?”葉銘檀有點詫異,她不是覺得牡丹花媚俗嗎?

“我現在喜歡了不行嗎?”林逐汐驕傲地抬起下巴,理直氣壯答。

冰蕊香玉那麽漂亮,她看一眼就喜歡上了。

葉銘檀啞口無言。

到了攤子前,林逐汐興高采烈地挑選十來種不同形狀的蠟塑看向葉銘檀,理所當然地等著他付賬。

葉銘檀滿麵微笑溫和謙雅,宛若謙謙君子執禮相交,非常合作地上前來掏銀子,掏到一半他的動作停住,臉上的微笑很快消失,表情也轉變為尷尬。

林逐汐怔怔地看著他。

他看著林逐汐。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林逐汐等著他的手抽出袖囊付賬,但他那隻手始終不動,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尷尬。

這情形,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呢?

林逐汐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個……你該不會……”她悄悄地比了個銀子的手勢。

葉銘檀目光漂移不定,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林逐汐抿嘴,心想說的好聽一到行動時就歇菜,早知道還不如不指望他,潑冷水什麽的真不討喜。“還好我帶了銀子。”她爽快地付賬。

葉銘檀對此隻能苦笑,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和女孩子一起出門時必須多帶錢,這是血的教訓啊!剛才一路走來她買東西太多他付賬太爽快,結果現在銀子不夠用了,不然……說多了都是淚。

林逐汐一口氣放了十幾個牡丹花形蠟像,蠟像輕飄飄地漂浮在水麵上,燈光下光芒溫潤如玉,像水中瞬間綻開十幾朵粉潤清豔的牡丹花,花朵顏色嬌豔,宛若少女見到心上人時臉頰上飛起的紅暈。

她蹲在江邊看著漸漸飄遠的牡丹花蠟像,眼神裏漸漸也染上燈下蠟光般朦朧流轉的笑意。

大雁和桃花蠟像逐漸下水,帶著她或悲或喜或沉重或輕鬆的心事一起隨流水遠去,搖搖晃晃的,她默默看著,眼睛裏多出明亮的光彩。

“阿檀哥哥,謝謝你。”她轉頭凝視著身邊人,笑意爛漫,點染星辰。

謝謝你,帶給我一個由親人陪伴卻絲毫不遜色的別樣七夕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