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中元節而來的傳說紛飛如落花,但幾乎沒有好的。“鬼”這個字能給人太多聯想,真假不必論,但詭秘感始終存在。

出於對“鬼”的敬畏,中元節的活動和慶祝方式不可能歡樂,但熱鬧也是有的。

不過林逐汐都不想參加。

傳聞中鬼節出生的孩子俗稱“天胎”,又叫鬼崽,顧名思義,由遊**人間的鬼投胎而成的小孩。算命的說她生辰八字代表的時運差,體虛、陰氣重、命硬、克夫,還克父母,身邊親近的人都有可能克。

總之:大不吉,喪門掃把星,誰靠近她誰倒黴。

林逐汐有時候忍不住想那算命的真看得起她,他怎麽不直接說她天生攜帶殺人利器出生就是殺人犯,誰靠近誰死?

她不信這些無稽之談,但架不住世上相信的大有人在。她不能左右別人的想法,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她心裏清楚得很,她也懶得在府上呆著受人議論,幹脆一大早給華夫人請安時就提出要出門。

華夫人本想反對,對上她平靜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悄悄地歎口氣,她問:“什麽時候回來?”

“晚上吧!我會帶足銀子的。”林逐汐答得淡漠。

這其實不合規矩,但華夫人還是忍了,“注意安全。”

即使知道蕭崇烈已撤走監視她的暗衛,林逐汐謹慎起見還是先去找了林韻瀾。林韻瀾很爽快地答應了幫忙,特意派給她一個會武的下人護送。

她興高采烈地跑到朔月的居所,他正坐在濃密的花架下看書,她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他的第一句話就給她當頭潑了盆冰水,凍得她透心涼。

“你來幹什麽?”

林逐汐覺得此時自己沒被氣得掉頭就走真是不容易。她知道在他麵前她絕不能臉皮薄,想靠近他就必須不要臉。所以她坦然地在他麵前的石凳上坐下,身子前傾湊近他,直到兩張臉距離寸餘。她緊盯住他的眼睛,肅然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隔得太近,彼此的氣息清晰可聞,她聞到他身上清淡的杜若冷香,若有若無,朦朧如霧裏看花,像他這個人,無論何時都無法看透。湊近看覺得他越看越好看,一雙眸子墨色沉沉,凝視人時靜若明淵專注認真,盯著看久後竟隱隱生出一種溫柔的感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的呼吸落在他頸側,溫熱的,微微的癢,像新生的細微鳥羽拂過。他有些不適應地悄悄避開,冷冷掃她一眼。

林逐汐當沒看見,不動如山。

朔月的眉毛抖了抖,麵無表情。

林逐汐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手指動了動,心想他肯定特別想把自己扔出去。

好在他最後沒動手,隻更加麵無表情。“你想表達什麽?”

“所以我來找你呀!”林逐汐很認真地解釋。

朔月默然,他反應快,瞬間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今天我生日所以我來找你”,但問題是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難道是自來熟?“你這是在提醒我要給你送禮?”

“本姑娘奇珍異寶見得多,

禮物收得也不少,不缺你那份禮物。”林逐汐抬高下巴,一幅富貴不能**的傲嬌姿態。

朔月斜著眼睛看她,他還真沒看出來她哪裏富貴不能**的,占他便宜明明理直氣壯。“不要禮物,那你想幹嘛?”

“就是想來你這邊呆一會。”林逐汐懶洋洋答,神情坦然,仿若不在意。

可是,真的不在意嗎?

世人的言語口舌,本就是最鋒銳的利器,越掙紮越添傷。而世人也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來滿足自己內心的無聊。

何況任何東西,一旦沾上虛無縹緲的風水命運,無中也會生有。背後說她的人,話又怎麽會好聽?

他歎口氣,忍了忍道:“你隨意。”

林逐汐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語言果然是一門藝術,這種**的示弱說法對付他還真有效。

隻要他肯退步肯忍讓,總有一天會接納她的存在。

“你今天有什麽打算嗎?”林逐汐興致勃勃地問。

“沒有。”

“那咱們晚上出去怎麽樣?”她兩眼放光地提議。

“好。”

“那你這次可以彈琴給我聽了吧!”她笑眯眯地坐回原處。

“嗯?”他不明白這和彈琴有什麽關係。

“我想聽。”她單手托腮瞅著他神情,笑嘻嘻道:“今天我是壽星我最大,所以你不能再推脫。”

他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取出七弦琴來調弦試音,十指連挑,卻不是她預想中的任何風格的曲子,而是一支靜心咒。

林逐汐怔住,心想這人行事似乎永遠這麽出乎意料,她總猜不透他的想法。

琴聲很清很靜,不染一絲雜質,和他本人一樣,泠泠徹徹,清清冷冷,空靈純淨宛若月光一泓照亮人間,悠悠盈盈降落於蒙昧黑暗中,撥開雲霧,渡越山海,萬裏清音,明光一線,直入人心深處,撥開混沌的塵埃。

林逐汐偏頭靜靜看著他,烏亮的長發瀉落肩頭如墨染的繁華書麵,半遮住她晦暗不明的眼神。她眸子裏碎光粼粼,像月光照耀下的古井,安靜幽深但仍有光,滿滿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彈琴的樣子很好看,明明是漫不經心的姿態,琴音裏卻聽不出半分,指法靈動如蝴蝶紛飛。

琴聲清淡浩渺,如浮雲迤邐,那樣閑閑淡淡地掠過心頭,她那些深藏的不甘、怨恨、憤怒、失望、疲倦……都在一點點慢慢淡去,突然覺得心中安詳,萬事不縈於懷,像是做過一個長長的光怪陸離的夢後醒來,雖全身疲憊,心裏卻像丟掉包袱般輕鬆。

浮生一夢,一夢浮生。

她微微垂下的眼眸,被滑落的如緞發絲遮住,於無人看見的角度,有淡淡的水光一掠。陽光壓上她的肩膀,她似是不堪重負地往下一墜,緩緩地閉上眼睛。

“睡著了?”低而清淡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響在耳畔。“這也太不給麵子了,我覺得自己的琴技還沒這麽差勁才對。”

“靜心咒不就是用來哄精神不穩定的人安靜

下來的嗎?我若睡著了表明你彈得很有效果才對。”林逐汐抬起頭,臉上重新掛起懶洋洋的笑容,心想堅決不能承認自己剛才聽哭了,太丟臉了。

好在朔月也沒問,隻當沒看見她略微紅腫的眼眶,垂眸看著陽光下微微泛光的琴弦,問:“感覺如何?”

林逐汐雙手托頰,“難怪你看不上杜雲玲,的確有這個實力。”

“看上杜雲玲的人是蕭崇烈,你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朔月淡淡瞥她一眼提醒。

林逐汐噗地一聲樂出來,捂著肚子撐著桌麵笑得東倒西歪,“這種話虧得你好意思說,你也不怕他們聽到氣死。”她越想越樂,半晌才止住笑。“你的琴學過很久吧?”

朔月凝視著麵前的琴,想起往事,眼神幾分蕭索幾分黯然,又很快恢複平靜。“打發時間磨練心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歡彈這曲靜心咒,我父親為此曾一度擔心我想不開要出家。最初學過些基本的指法,後來就自己對照琴譜慢慢練習,有空就自己琢磨。”

“你的琴是你母親教的?”林逐汐怔怔地瞅著他的眼睛,輕聲問。

“不是。”朔月搖頭,“我母親不擅琴,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簫,追思原本也是她的所有物。擅琴的是我父親,這也是他教的。”

嗯?林逐汐聽著不怎麽對味,這感覺有點顛覆,一般不是女子擅琴男子擅簫嗎?怎麽擱在他父母身上就反過來?而且追思不是簡單的簫,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武器。那他父母的武力值……她表情有點糾結,偷偷摸摸地瞄著他的神情,想問又不好意思問出口。

“我母親的武功的確比父親高。”知道她在想什麽,朔月淡定道:“非常高。”

林逐汐:“……”你不用特意強調非常高吧!這不是擺明在說你母親完全可以打得你父親毫無還手之力嗎?難道你母親選擇你父親就是為了在家中憑武力占據不敗之地?

“外家尚武,家族裏男女老少都練武,母親是他們那一代裏的佼佼者。”朔月語氣平淡地和她解釋,態度很認真。“至於我父親,雖然自幼隨人練過幾手,但他天賦不高,心思也不在這上麵,實力平平。不過多年環境影響,眼力還是不差的。”

林逐汐想到和鳴,沉默片刻。“和鳴也是你們這一代的佼佼者?”

“我們這代裏出色的有很多,不獨她一個。”朔月慢吞吞答。

林逐汐徹底沉默。她突然覺得和他們家結親的人肯定都特別堅強特別自信,不然扛不住這麽大的武力震懾。再想到自己這小身板……以後堅決不能得罪他。

“我總覺得琴技出眾的人都是風雅之輩。”林逐汐思索道:“你父親應該也是如此吧?”

“他可從來不覺得自己風雅。”朔月漫不經心地撥弄琴弦,淡淡道:“何況這世上也有很多人附庸風雅。”

林逐汐被堵得不輕,心想他真是他爹親生的嗎?這世上哪有人在外人麵前這麽說自己爹的?還是說她在他眼裏不算外人?

她有點小激動,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上次去雲霧山的新奇體驗,脫口而出:“我們再去雲霧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