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回京

隻希望,那一日萬不要出現才好!

幽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卯時,聽著外頭聲聲脆響,裴瑟不自覺睜開了眼。

後半夜,她其實都沒有睡著,胸口悶得難受,勉強進了些流食,卻並未有絲毫好轉。

“這一劍刺得可真深,想來那人是想至王爺與死地!”

外間,薛晴正在替幽離包紮傷口,因著那日傷口未曾及時處理,眼下竟已經化膿,薛晴好不容易剪去傷口外的腐肉,忐忑看了幽離一眼,這才細細撒上藥粉。

“想至本王於死地的人多了去,何止他們遼翰人。”

幽離一聲冷哼,卻又因傷口的疼痛悶哼了聲,思及裴瑟,不由得道:“這兩日王妃這裏,你多多留心些,當日的驚嚇隻怕不小,一會兒,你安排大夫來給王妃把把脈,再開幾副安胎藥,給她料理下身子。”

薛晴本因著他的悶哼,上藥的手不免有些抖,一聽這話不由得低笑道:“王爺將王妃疼到了心坎裏,可真是羨煞屬下們,隻不過當日情形,不是敵死就是我亡,王爺如此大開殺戒,也不過是迫不得已,想來王妃能懂。”

“她自是能懂……”可是,卻並非願意接受。

她不喜皇權之中的爾虞我詐,打打殺殺,他早便知曉,可是當下,朝廷局勢依舊不穩,遼翰人常年虎視眈眈,燕國那邊也不過是虛與委蛇,想要穩定局麵,富強祈國,他當下便斷不可能有一絲放鬆。

幽離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待傷口包紮完畢,吩咐薛晴退下,竟正看到裴瑟站在內室門口,神色飄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身上沒有多餘的衣服,白色的裏衣外隻披了一件淺綠色外袍,墨發垂落而下,有幾縷散在胸前,就著忽明忽暗的燭火,襯著她晶瑩如玉的麵容,竟皎皎如月,讓人移不開雙目。

幽離頓了一頓,卻沒有起身,而是朝她伸出手。

裴瑟似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邁開步子朝他走去。

身形方到幽離身前,便被他攬了過去放在腿上,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問道:“怎麽醒了也不吱聲?”

他雙目晶亮,向來深不見底的眸光內,竟有濤濤河流暗湧的光芒,裴瑟心頭一凝,撇開眼不與他對視,反倒附身圈住他的頸脖。

對於她的主動,幽離顯然極為受用,眯眼嗅著她身上特有的清新之氣,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她後背,卻正在這時,聽得裴瑟的聲音低低的在耳邊傳來。

“幽離,凝月是誰?”

好半響都沒聽到回答,裴瑟不由得抬起頭看他,卻見幽離的眸色難得一見的晦暗,瞧見裴瑟看來,他急忙收起眼底的頹敗之氣,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裴瑟看著他,好半天沒有說話,見幽離似不打算回答,她歎了口氣低著頭悶聲道,“我長得很像她,對不對?而且……”她抬起頭來,黑亮的眸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細節繼續道,“而且,你喜歡她。”

她說得緩慢,而且清晰的留意到,在她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幽離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凝滯。

就這麽一瞬間,裴瑟卻已經失神了。

原來,她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

幽琴歌的話,已經間接的指出了幽離喜歡她的原因。

她長得很像幽離曾經喜歡過的人,否則,他如何會這般對她好,任由她如何任性都舍不得懲治她,甚至還背著她走長長雪路,差點因此廢了雙腿。

他是誰?他是天下人都畏懼的攝政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來不允許別人說不的攝政王,這樣的他要什麽女人沒有,憑什麽會喜歡她這樣毛手毛腳的黃毛丫頭,還甚至為尋她,遠離京城,差點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這些憑的,不過是她那張長得與別人相似的臉。

思及此,裴瑟慌忙低下頭,眼見著眼淚劈裏啪啦的掉落在幽離胸前,她就像個無辜犯錯的小媳婦,可憐巴巴的在等待著丈夫的判決。

麵上忽然多了一雙手,溫熱的觸感灼得她的眼睛愈發酸疼,眼淚便怎麽也停不下來。

“哭什麽?”

幽離捧起她的臉,一雙黑沉的眼眸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卻有疼惜輕而易舉的的流露了出來:“你是我的妻,下輩子我管不了,卻隻知道,這一輩子,我認定了。”

幽離的視線在她流淚的麵容上停頓片刻,似又想起什麽,有些恍惚道:“那都是些很遙遠的事,曾經,我一直不願意記起,甚至而今,我也不願談起,但是,你隻是你,你的存在,不是因為任何人,僅僅隻因為……我這裏有你。”

他握住裴瑟的手按在胸口,心房的跳動清晰從掌心傳來,灼得她的手心全是汗。

裴瑟怔怔將視線停留在他臉上,見他麵色前所未有的認真,不由得希夷道,“真的?”見幽離點頭,她又道,“那你還喜歡她嗎?”

幽離不語,深不見底的眸色之中一片黑沉,深諳,好半天才道:“她已經死了。”

回京的時候已是第三日清晨,天空飄起了雪花,整個窟穹一片肅殺,文武百官默立城門口,為這一行人送別。

許是三日前的那場晚宴驚嚇了太多人,此刻送別的官員多少有些心驚膽戰,想來,待車駕離開窟穹,他們定然能鬆口氣過個好年。

“王妃,別看了,會凍壞身子的。”

喜兒關上簾子,將裴瑟的外袍緊了又緊,裴瑟笑了笑道:“我這幾日雖然乏力得緊,卻還未曾嬌弱到那種地步,喜兒,你初跟我,往後啊,可要知道我的脾性,趕路向來讓人昏昏欲睡,若不吹些冷風,看看風景,隻怕我一刻也挨不住。”

喜兒是裴瑟特地跟驛站老板要來的,這次回京,裴瑟心中的另一件事,便是將裴然的終身大事定一定,總不能委屈她一直這麽給自己當丫鬟,她是自己的姐姐,也該為她自己思量思量,而喜兒這丫頭,雖算不得十分聰慧穩重,但貴在沒有太多心眼,跟在自己身邊,反倒放心。

見她堅持,喜兒也隻得重新開了簾子:“說好了,王妃上午看風景,下午休息,可不能總是這麽呆在冷風口。”

裴瑟見她這般斤斤計較,唯有輕笑道:“這都是跟誰學的嘴皮子,罷了,依你便是。”

喜兒於是立刻歡快的坐到一邊去給裴瑟收拾要帶進王府的東西。

“咦,王妃,這個鐲子,你怎麽不戴?好像是跟你胸口的玉佩一個材質。”

裴瑟轉頭,喜兒手中拿的可不就是當初幽離送她的血玉鐲,自上次促膝長談之後,幽離便再次將這枚鐲子給了她,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將碎裂的鐲子重新粘好,但上頭終歸是出現了裂痕。

“這個啊――”

裴瑟伸手接過,倒是果真將胸口的玉佩拿出來比對了一下,說起來,這還是當日她尋著回去之法,從一個街頭商販手上買來的,當時也未怎麽信,不過眼下看去,倒真與幽離給的鐲子一模一樣,連顏色也分毫不差。

“好像真是一樣。”

裴瑟嘀咕著將鐲子和玉佩一起遞給喜兒,“現下懷孕了,很多東西還是少碰的好,留著便是。”

喜兒答應了一聲,立刻將東西重新塞進木匣子裏,繼續收拾別的。

一路上,因著幽離並不是與自己一輛馬車,所以裴瑟倒是落得清閑,喜兒從小生活在民間,倒是會講許多趣事,裴瑟聽著,對這個時代的習俗民風,多少也有些了解,以至於一路上,竟也不怎麽乏味。

到達京城的當天,正是小年,裴瑟的馬車先行去了王府,而幽離一眾人則徑直入了宮。

頭回以女主人的身份入住攝政王府,裴瑟的心情到底有幾分不同。

一路上,幽離對她的身份倒是並未多言什麽,隻道她是即將迎進府的王妃,眾人開始的時候一直猜測不斷,後來見打探不出什麽,便以為她是什麽幽離在民間偶遇的女子,一朝懷上孩子,母憑子貴,身份自然不同。對於這些,裴瑟自然不會去解釋什麽,少些不必要的麻煩,豈不是更好。

迎裴瑟入府的,是一個老管家,見到裴瑟的第一眼,他明顯怔了怔,但到底是沉穩的人,即便有驚訝卻並沒有更多的表現出來,而是直接帶裴瑟入了幽離寢房。

“王爺吩咐,王妃暫時便歇息在這裏,若是有什麽需要添置的東西,直接吩咐老奴便是。”

這是裴瑟第一次見到幽離的寢房,四麵紅木,擺設極其簡潔,除了牆上一張裴瑟看不懂的山河圖外,屋內隻有一張軟榻,白絨絨的狐皮鋪滿了整張軟榻,想來這是幽離刻意命人準備供她使用的。

室內的龍涎香淡淡從熏爐溢了出來,極其熟悉的味道,仿佛幽離在時一樣。而床頭桌前竟插了一株臘梅,殷紅一片,惹得整個室內格外明亮。

裴瑟眉間多了抹笑意,不由得道:“管家有心了,這屋子極好。”

管家聞言,眉宇間不由也多了抹和善:“那王妃先休息著,老奴去準備膳食。”

待管家離開,一旁的喜兒也不由得道:“王妃,看來王爺很是用心,這梅花都是剛摘的,還香著呢。”

喜兒嗅了嗅,眉宇間全是喜意。想來她在驛站待得久,倒從未見過這般別致的屋子,一邊悠悠轉著的同時,便一直自言自語,滿目皆是驚歎。

裴瑟笑了一笑,就著那張軟榻躺了下去。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狐毛,極其柔軟舒適,躺在上頭竟格外讓人昏昏欲睡。

這頭二人將隨行行李放置妥當,已經有人敲門來送午膳。

喜兒一開門便驚歎出聲,喊著裴瑟來看。

送來的菜樣精致獨特,前前後後一共二十幾樣,裴瑟正咋舌的時候,隻聽得一人輕笑著走了進來,紅衣素帶,人麵芙蓉,不是裴然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