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蕭朗月的元家之行,其實很是順利,沒有攔阻,沒有辱罵,仍是被客客氣氣地請了進去。

甚至,這順利都讓蕭朗月感到一陣心驚。

距離元昭去世已經過去半年,日子仍要一天一天過,元家上下瞧著已經收拾號了心情,家庭氛圍溫馨明朗,一如從前。

蕭朗月知道,那些與至親死別的傷痛都極好地被掩藏在得體的笑容之下,那傷口也許還未愈合,正猙獰地流淌著溫熱的鮮血。

元昭的母親元夫人見到蕭朗月,心中就是一酸——這個在熒幕上總是神采飛揚的女子,整個人都透著淡淡的疲憊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元昭將她領到家裏,一路牽著她的手到她麵前,笑眯眯地說了一句:“媽,這是我的愛人。”

元昭的心髒病是先天性的,胎裏帶的,從小到大都活得十分克製。唯一一次叛逆來得凶猛,去得迅疾,在他從來小心翼翼的人生中,仿佛也沒留下什麽痕跡。

然而,那緣分並未斷絕,多年之後,以更加凶猛的姿勢殺了個回馬槍。

元昭向來長情,被珍視過的物件尚且一直保存,何況是人。愛人,此生唯一,摯愛。

蕭朗月是個藝人,哪怕她是一線的大牌明星,在他們這種家庭看來,也是上不了台麵的。

但元昭喜歡。

蕭朗月的容貌無可挑剔,元夫人卻從不覺得是她魅惑了元昭。元昭是她的兒子,即便身體不好,該有的教養也從來沒少過,輕易被人魅惑,不是那人的錯,隻能是自己定力不夠。

元家的人向來分得清是非,難得糊塗。

也因為,元夫人終究是元昭的母親,對於蕭朗月的,她的心中不可能一點兒芥蒂都沒有。隻是,她更清楚,元昭去了,跟蕭朗月是不無關係,卻也不能全怪在她頭上。

遷怒也於事無補。

“阿姨……”蕭朗月顫聲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她的心中有愧疚,卻沒有退縮。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再加上確定謝清歡安然無恙,她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不似先前那樣死氣沉沉,仿佛一日一日地在熬著時光。但她體內畢竟是被注射了毒素,多少也有些影響,臉色還沒有恢複到正常健康的紅潤狀態。

“對不起。”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蕭朗月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是我對不起元昭。”

元夫人眼圈也紅了,傷心地看著她。對不起這三個字說起來容易,但事情不落在頭上,誰都無法體會這其中的沉痛與重量。

元夫人心中揪痛,伸出手去,握住她捏在一起顯得無比局促的雙手,以蕭朗月在鏡頭前的揮灑自如,若不是真心的,絕不會如此。

大悲無聲,元夫人張了張嘴,也隻是喟歎了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蕭蕭啊——”

話尾音輕輕一抖,無聲散落在空氣中。

她想說,別傷心了,元昭定然舍不得你這樣。她想說,這是命,元昭與你有緣無分。

可她如何說得出口。

元昭去了,蕭朗月也是這副病歪歪的模樣。元夫人心裏不好受,卻也說不出重話。

這是元昭此生唯一心愛的女人啊。

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還在病房裏跟她暢想病愈之後的生活。

終於有了健康的心髒,哪怕不像其他人原裝的那般強健,卻也不再同以往那樣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好像個易碎品。

想大笑就大笑,就痛哭就痛哭,還能陪著你去天涯海角,無論是山巔還是海底,將風景都看遍。

一字一句,話裏話外,都透著真愛的發自內心的喜愛。

怎麽忍心責怪她,讓他不得安寧。

元夫人見了一回蕭朗月,觸景傷情,悲傷難以自已,神色間就頗有些懨懨,卻仍是柔聲細語地邀請她在元家住兩天。現在還在春節中,蕭朗月又沒有父母親戚在,唯一的好友謝清歡恐怕也不得閑,就算回了t市,也是一個人。

就當是,為元昭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元昭在時,元家上下都寵著他,讓著他。所以,他去了,元家眾人對著蕭朗月,那心情也是複雜。不過,元夫人做了安排,他們也沒有多說。

這個家裏,仍保留著元昭存在過的痕跡,仍有他的氣息。若是蕭朗月真有心,便不會拒絕元夫人。

蕭朗月確實沒有拒絕。因著元昭,元家上下都對她十分和善,即便到了現在,他們對她不那麽親昵了,卻也沒讓她覺得被冷落。

蕭朗月在元家住下了。她回來,景燁自然也是一起。她去元家,景燁就在酒店裏開了一個房間,等著她處理完元家這檔事。

時間一點一滴,景燁從不知道,等待竟是如此的漫長,如此的讓人心焦。

他跟蕭朗月之間,仿佛始終欠缺了一點什麽。

信任,關懷,愛,想要長久走下去,一樣不能少。他們之間並不缺這些。

究竟是什麽呢?從很久之前,他就清楚的在蕭朗月心中,謝清歡始終排在第一位的事實?

那麽,元昭呢?他在蕭朗月心中是什麽地位?他若活著,便罷了,可他死了,在蕭朗月心中,誰還能取代他?

大概是喝了酒的關係,這樣想東想西,真是不像自己。景燁晃著手中的酒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隨即那勾起的弧度就被撫平了。

卻又忍不住多想了一回:若是蕭朗月回來,告訴他已經沒辦法再在一起了,那該怎麽辦?

直接黑化,將她綁在身邊,拚著得不到心得不到人也是好的?還是直接放手算了?

情之一字,誤人啊。景燁悠悠歎道,反正愛都愛了,先愛上的就吃些虧,又算什麽。正想著,手機響了。

是陸展睿。

景燁盯著手機,突然覺得有點牙疼。

陸展睿這廝自從跟瑪麗三世在一起之後,迅速擺脫了追人要請參謀,刷副本玩命研究攻略的初手狀態,熱情奔放地進入到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中,並且無師自通地開始秀恩愛。

當初他們同在歐洲,景燃憋著一口氣要玩死繼母那礙眼的娘家,再加上他媳婦兒跟他隻是暫時分離,其實依舊情比金堅。這次小別隻是情趣。

陸展睿跟瑪麗三世則是整天膩膩歪歪,見縫插針地放閃光彈。

剩下景燁一個,雖然心有所屬,卻是貨真價實的光棍。哪怕這光棍是鑲金戴玉的,也掩不住是光棍的事實。

見天地沐浴在閃光彈下,景燁心頭憋出好幾口老血,恨不得將幾個人都架火燒了。

短時間內都不想再見到這幾個狗男女啊。

陸展睿對形單影隻的景燁沒有絲毫朋友愛,他現在事業愛情雙得意,不手賤撩景燁幾下都不開心。

景燁接了電話,直接了當地道:“你最好是真有事,否則弄死你。”

“親,不要無理取鬧。”陸展睿淡淡道,“聽說蕭朗月恢複得不錯,你是怎麽打算?”

“什麽怎麽打算?”景燁皺眉道,“就那樣,先歇一陣再說。”

陸展睿略一沉吟,才斟酌道:“你這樣不行,沒法兒給女人安全感。”

“你還知道要給女人安全感?瑪麗三世是個足以讓男人有安全感的女人。”景燁說著挑了挑眉,有些驚訝,“才多久沒見,你居然還身兼情感專家?不怕把自己繞暈?”

“嘖嘖,你還是這樣,遇到不想說的,就生硬地轉換話題。”陸展睿咂嘴道,“不鬧你,我說真的。蕭朗月你比我清楚,長得漂亮,演技不差,最重要的是,很會理財。簡言之,人不差錢。錢這玩意兒,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或者少了,那是萬萬不能的。對於女人來說,有錢花跟隨便花,才是終極的安全感。你現在這個無業遊民的狀態,能讓人放心嗎?”

陸展睿在商場是遊刃有餘,但論到對女人的經驗,那跟遊刃有餘是反義詞,如今他居然開始傳授經驗了,真是+自曝其短,送上門給人逗趣兒。

好朋友就是用來吐槽的,景燁又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居然說得頭頭是道,若你還是個光棍,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隨手在哪兒抄了一段。看來,瑪麗三世真是良師益友。”

“羨慕嫉妒恨吧?”陸展睿毫不理會景燁的挖苦,繼續嘚瑟道,“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鼎星那邊我決定撒手了,你若是還想在那兒玩,股份分配我就再修改一下。”

“股份分配?”景燁微微皺眉,“出了什麽事?”

“沒出什麽事。”陸展睿平靜道,“你也知道,當初我爸成立鼎星,是為了誰。”

“羨慕嫉妒恨吧?”陸展睿毫不理會景燁的挖苦,繼續嘚瑟道,“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鼎星那邊我決定撒手了,你若是還想在那兒玩,股份分配我就再修改一下。”

“股份分配?”景燁微微皺眉,“出了什麽事?”

“沒出什麽事。”陸展睿平靜道,“你也知道,當初我爸成立鼎星,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