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持站在辦公室門口，上上下下把許文彥掃射了幾遍後，搖頭歎道：“今天教給你的第一課就是，在什麽樣的場合應該穿什麽樣的衣服，說什麽樣的話，辦什麽樣的事。”
穿著套老氣橫秋的舊西裝，背著個斜挎包的許文彥臉上脹得通紅，“這是我最正式的衣服了……”
趙清持點點頭，“你跟我來。”
許文彥畢竟隻是個孩子，身處一個正規公司，周圍往來的都是白領精英，他已經緊張到手腳發涼，可麵對趙清持，他還是要挺起胸膛，倔強地問：“我們要去哪？去我實習的部門嗎？”
趙清持帶他去的不是公司裏的任何一個部門，而是位於大樓前三層的百貨，她在前頭腳底生風地帶路，可憐許文彥隻能不知所措地跟著。
趙清持是新上任的分公司總經理，年輕、清秀、多金，不管走在哪裏，總能吸引百貨裏大小姑娘們的眼，她領著一個半大少年逛了一圈後，最終把他扔到一家品牌男裝店，對店員小姐笑道：“麻煩幫他選一套合適的西裝。”
導購員笑容滿麵地把許文彥推進店裏，兩三個妝容精致的導購小姐將他團團圍住，小朋友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種陣仗，緊張到直往趙清持方向看去。
趙清持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往店內沙發上一坐，開始閉目養神。
二十分鍾後，許文彥一身休閑西裝打扮被推到趙清持麵前，趙清持睜眼一瞧，樂了。
許文彥雖然剛剛初三畢業，但是他勝在天天鍛煉，身材並沒有同齡男孩的瘦削，反倒顯出一種早熟的少年人的茁壯，一旦穿上合適的成年人的衣服，也能撐出意外的驚喜。
“你笑什麽？”小大人不滿地問。
趙清持站起身，滿意地點點頭，“挺好的，接下來我們去地下超市吧。”
“去超市幹嘛？”許文彥從頭到尾就沒跟上過趙清持的步調。
趙清持伸手比劃了下許文彥的身高，笑道：“帶你去買高鈣奶啊。”
身後看熱鬧的導購小姐們集體悶笑。
許文彥氣得跳腳，“趙清持！你不要欺人太甚！”
趙清持笑了笑，不再欺負未成年人，她領著煥然一新的許文彥重回辦公室，將他交給孫秘書後揚長而去。
約莫兩小時後，孫秘書進到辦公室有條不紊地匯報情況，總結來說，昨天打出去的幾個電話今早都收到了回音，李老先生的二女婿已經和趙清持定下飯局，效率之快讓趙清持甚為滿意，F市那邊趙鈺也在幫她組織關係網，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穩步進行，趙清持覺得這真是她這些天來過得最舒坦的一天。
心情一好，趙清持就關心起被她非法雇傭來的童工許文彥了，“那孩子怎麽樣了？”
孫秘書笑道：“按照您的吩咐把他放在超市的調度室了，從監控錄像上來看，他很努力，努力到……糟蹋了您給他買的那一套衣服了。”
趙清持支著下巴微笑。
孫秘書也笑，“您要不要親自看看？”
“不用了。”趙清持重新翻開桌上的文件。
孫秘書識趣地退下。
許文彥敲門的時候趙清持正好簽完今天的最後一份文件，她抬起頭，看見是許文彥，便示意他坐到自己對麵。
許文彥勞碌一天，早沒了脾氣，他軟綿綿地坐在辦公桌對麵，安靜地看著趙清持。
趙清持笑問：“實習第一天，感想如何？”
許文彥坐直身體，將一張紙扔到趙清持麵前，眼裏是想要隱藏卻藏不住的得意，“這三個人，是你整個超市裏的三粒老鼠屎，勸你早點將他們開除。”
趙清持瞥了紙上的三個人名，笑道：“怎麽說？”
許文彥不滿道：“第一個人好逸惡勞，將所有自己的分內事全交給別人來做，許多人對她怨聲載道，第二個人渾水摸魚，工作時間在儲物室裏打瞌睡，儲物室值班員敢怒不敢言，第三個人更誇張，帶頭偷儲物室裏的東西，而且已經不止一次了。”
趙清持認真聽完後，笑著答道：“我不能開除他們。”
許文彥奇怪道：“可是這三個人都不遵守公司製度，他們倚老賣老，不管你進來多少新人都會被他們帶壞，你這樣縱容他們，讓超市的經理怎麽管理他們？”
“你看事情太片麵了，”趙清持淡淡笑道：“第一個人雖然好逸惡勞，但是她是零食組的組長，你知道零食組每年每季度的營業額嗎？她帶出來的那一批人雖然給人感覺懶散，但是卻是整個超市裏最有效率最懂促銷的一批人，零食組的營業增長記錄至今無人能超越。第二個人雖然渾水摸魚，但是整個儲物室班底沒有一個人比他更熟悉我們的進出貨物明細，在超市這樣的地方，他這樣的人才簡直就是一部移動的人形貨物賬單，很多時候比電腦還好用。第三個人雖然喜歡順手牽羊，但是他的人緣最好，資曆最高，超市員工有什麽矛盾，他總能幫忙化解，超市經理想要推行新政策，許多時候還要仰仗他。”
許文彥怔怔地看著趙清持。
“文彥，我們都沒有看錯你，你很聰明，你隻在調度室裏呆了一下午就能找出超市幾十名員工中的中心人物，但是，”趙清持身體前傾，拉近和小朋友之間的距離，笑道：“這個世界不可能非黑即白，有很多其他的色彩夾雜在其中，才能組成這個複雜豐富的社會，我們衡量一個人，不能隻看他的缺點，也應該多看看他的優點，管理一個公司也是一樣，簡單粗暴的懲罰和獎勵不是長久之計，對於人，隻有引導才是上策。”
許文彥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超市經理必須引導這三個人，讓他們揚長避短？”
“沒錯，否則他一個人拿那麽多工資幹什麽？”趙清持揉揉許文彥的腦袋，笑道：“孺子可教也！走吧，我請你吃飯。”
許文彥喚住正要起身的趙清持，滿目困惑，“你……為什麽要教我這些？”
趙清持低笑，“你不是喜歡邱衡嗎？喜歡邱衡的男生可以很多，但是能遊進她們家後院的隻有你一個人，我不是幫你，我隻是在幫我朋友的忙而已。”
“朋友？”許文彥若有所思，“你是說……邱叔叔？”
趙清持笑著點頭，“沒錯，就是邱叔叔，我欠他人情，總要在他的未來女婿培養計劃上略盡薄力。走吧，我餓了。”
許文彥被她一句話鬧成大紅臉，原本還有些囂張的氣焰瞬間熄滅，“……趙清持，我會不會永遠也超越不了你？”
趙清持笑了，“這麽快就要放棄了嗎？”
許文彥搖搖頭，“……邱衡說你是武術冠軍，成績也很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經商頭腦好，人長得帥氣，家裏又有錢……”
趙清持哈哈大笑。
許文彥被她笑得麵紅耳赤，怒道：“你不要太驕傲啊！天妒英才！小心被雷劈！”
趙清持揉著小少年的頭發將他往門外推，“好啦好啦，天才也是會肚子餓的，走吧！”
他們兩個一起走出辦公室，門外，小公主邱衡歡快地喚了一聲，“文彥！”
“你怎麽來了？”許文彥一看到邱衡，立即跑上前，眉開眼笑地問：“吃飯了嗎？”
趙清持好笑地看向邱衡背後的男人，略一點頭，故做恭敬道：“邱叔叔好。”
邱白露平白無故被噎了一下，立即順杆子往上爬喊趙清持小名，“六六乖。”
趙清持被將回一軍，閉嘴不說話。
邱衡挽住邱白露的手，有些不安地對趙清持說道：“是我讓爸爸送我過來的，我隻是擔心文彥，如果打擾到你們的工作，我們可以馬上離開……你……不要生氣……”
許文彥一聽這話，立即瞪向趙清持。
趙清持看向邱衡，笑道：“怎麽會生氣，你爸爸最會挑飯點逮人了，哪裏會打擾呢？走吧，一起吃飯。”
有邱衡在，邱白露一路將車開到市中心的大酒店，後座的兩個孩子先下車，趙清持邊下車邊揶揄，“邱叔叔，憑什麽請我吃飯就是路邊的小飯館，請邱衡吃飯就是這種五星級大酒店？厚此薄彼，不好吧？”
邱衡就站在幾步外，聽到這話，忍不住回頭瞥了眼趙清持。
趙清持正好看到她的眼神，問道：“怎麽了？”
邱衡想了想，搖頭笑道：“沒事。”
他們一行四人走進酒店大堂，邱衡喜歡吃這裏的淮揚菜，是常客，她和許文彥走在前頭低聲交談，邱白露便和趙清持落後一步，不急不慢地跟著。
“你讓文彥在你公司實習，不擔心別人說閑話嗎？”邱白露問趙清持。
趙清持笑笑，“你當初帶我去你公司參加早會，有人說閑話嗎？”
邱白露微笑，話題另轉，“這裏的清燉蟹粉獅子頭是招牌菜，你可以試試看。”
邱衡突然回頭，“爸爸，開洋蒲菜才好吃。”
許文彥好奇問道：“那是什麽菜？”
餐廳隔壁是一處宴會廳的入口，他們四人從旁路過，邱衡好奇地往裏望了一眼，癟嘴道：“我好像看到了幾個演員。”
演員兩個字讓趙清持想起那天中午遇到的外國大胖子，她忍不住問邱衡道：“你知道好萊塢有個導演叫做艾倫的嗎？”
邱衡想了想，搖頭道：“我沒關注過，怎麽，你認識？”
趙清持與邱白露相視一笑，說道：“勉強算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