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也定睛看著那一座山,莫要看山不是很高,但如今這個時間點有點尷尬,卻是不大好上山去的。
方氏在臨走之前這才看看這群苦兮兮的百姓,“你們何不到都城去呢?”
“都城?”大家左顧右盼,止不住的歎息,“是到黑水城去還是到良國都城去呢?就咱們這身子骨兒還沒出居庸關就撐不住了,至於黑水城去,那也是一條奴隸的命啊。”
聽到這裏,方氏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阿梨湊近大家,掰開最後一個餅子,“其實你們可以試一試的,哪裏需要走到都城?過雁門以後,家家戶戶就富庶得很了,不管怎麽說,總比這裏好。”
“將來,”方氏看著遠處的黑水城,“沒準兒林相會抓了你們。”
“那可太好了,”一個年長的老人站出來,“我早膩味這日子了,我兒子死了,孫兒也死了,如今踽踽獨行,死了才幹淨,一了百了啊,也免得在這裏受苦受累。”
看百姓已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方氏也不知說什麽好。
次日早起,三人結伴上山。
陳木探路,不時地回頭,方氏已是六個月身孕,走路自然不如常人爽利,陳木折斷一根枯木,一頭交給方氏。
三人好容易才走到半山腰。
不時地可以聽到烏鴉和灰喜鵲振翅飛過頭頂,並留下那淒厲的古怪慘叫聲,方氏還沒走太遠,已是汗流浹背。
阿梨腳步快,到遠處一塊大石頭旁伸手將石頭擦拭幹淨,“娘親,快來休息休息。”方氏一頭說“娘不累”一頭卻已坐了下來。
阿梨繞到方氏背後給她錘肩膀,【人定勝天,要是老天爺真的偏袒咱們就好了,也不知父皇如今在哪兒。】
實際上,阿梨心知肚明。
這地界早已經被無數的士兵和農人踐踏過了,既是沒有半點兒蛛絲馬跡,那自然說明十有八九父皇已……
但阿梨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盡可能將注意力集中,【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如今父皇已改過自新,成為一個又道明君了。】
方氏喘口氣,用衣袖擦拭一把汗液,這才指了指前麵,“這附近就有斷崖嗎?”
“此地屬下也是第一次到來,倒不大清楚,”陳木手搭涼棚看看遠處,卻也不知陛下是從什麽地方墜穀的,或者,關於穆連城墜穀的故事是真是假,“咱們估摸著還需要繼續往前走。”
三人稍微小憩會兒,朝遠處而去,眼瞅著快到山頂了,阿梨的一顆心也不住下墜。
如今看來,不要說什麽穆連城之類,就連一丁點兒生人的訊息都沒有,走到這裏,再看看最高處,已是童山濯濯一目了然。
此刻,阿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盡管到來之前阿梨曾醞釀了不少安慰母親或者欺騙自己的話語,但麵對此情此景,那些話顯得那麽多餘。
是的,一覽無遺。
在山峰頂端,不見**漾的白雲,不見璀璨的星河,什麽都沒有,一切進入虛無,方氏聽到了自己的喘息,那喘息聲是如此沉重。
她再低頭看看遠處,從此地居高臨下朝遠處看看,可以看到起起伏伏的丘陵,那丘陵陷入了廣袤的綠色裏,綠色又好似翻滾成了不計其數的潮頭,而附近,全部是灰燼。
在這灰燼裏,不見人類的屍體,方氏忖度,大約是動物們已經分餐了人的軀體,至於更遠處,茫無涯際,星星點點都是深淺不一的綠。
方氏在斷崖的位置站著,許久後居然朝懸崖邁出腳步,看到這裏的一瞬間,阿梨以為母親有輕生的念頭,頓時嚇壞了,“娘親。”
在外麵的時候,阿梨再也不需要偽裝了,索性直截了當叫娘親,方氏回頭,麵上表情居然很柔和,“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從這裏墜落下去的。”
其實阿梨自然也知道了。
【然而,又能怎麽樣呢?】阿梨也不知說什麽好,這懸崖下麵是峽穀,想必峽穀內也已經被無數追兵或搜救隊伍尋找過了。
用飛虎的話來說,他們已經“掘地三尺”了。
既然這樣天翻地覆都沒能找到穆連城,隻怕真正是凶多吉少了,阿梨悵惘的看看遠處。
【但不管怎麽說,阿娘畢竟來了這裏,畢竟傾盡全力,既是什麽蛛絲馬跡都沒調查到,那麽還不如就此回去呢。】
其實,陳木也有一種預感,下一刻,這瘋狂的女人一定會下令離開,因此,他始終緘默,緘默地看著遠處的綠水青山,和更遠處那葳蕤的綠色。
但……
方氏的視線收了回來,凝眸盯著阿梨看,“好阿梨,我們不妨下去找一找。”
【娘親這可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哎,既然您萌生了這樣的念頭,那阿梨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到底父皇人在哪裏啊?
此刻,夕陽的浴餘暉一寸一寸在**漾,在挪移,在晃動,方氏退了回來,“陳木,咱們必須找一條路下到峽穀中去。”
“請皇後下山後再附近客棧休息,此事交給屬下。”見陳木如此說,方氏點點頭,“就安排你去做好了,本宮對你言聽計從。”
三人原路返回,在這一路上沒找到人類的殘骸,甚至於屍體亦或任何蛛絲馬跡,三人幾乎可以說是無功而返。
下山後,尋了客棧去休息。
進入客棧後,方氏找小二哥索要了筆墨紙硯,將今日的一切都描畫了出來,阿梨一看,更是心驚膽戰。
之前早已經說過,方氏筆墨丹青堪稱一絕,更何況,她記憶力好到不可思議,先前有很多次甚至於協助大內破案,如今描畫這些個玩意兒,對方氏來說也是輕而易舉。
旁邊的陳木看方氏如此操作,真個是拍案叫絕,“娘娘,您果然厲害,簡直纖毫畢現,這要是讓屬下去描畫,屬下真是一塌糊塗。”
“倒也不是本宮天賦異稟,不過是在認真記憶,仔細觀察罷了,但要是能找一個本地人來研究一下就好了,畢竟本宮也不知道自己畫得正確還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