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人聽見這句話,才緩緩睜開眼睛。
原本淡漠的眼瞳蘊了一層薄霧,帶著些迷茫與遲鈍。
所有反常與不合理的舉動,在此刻都可以歸結於酒精的用作。
是托辭,也是一個人任性的底氣。
路停舟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並未著急解釋,隻順著江望緩緩鬆開的手,順勢落下去,在地上站穩。
他的目光停留在江望手中的項鏈上,那是一條墜著方形的鐵片的鏈子。
這條鏈子他記得,好像功能很多。
江望見路停舟對自己的牌子感興趣,很大方的把東西塞進了他手裏,隨口說了一句,“高科技。”
這次路停舟的手沒有鬆開,反而握的很緊。
這人與白日裏完全相反的狀態,引起了江望的好奇。
他試著去問路停舟一些別的事。
路停舟有些可以回答,有些則直接選擇了沉默。
自主意識挺強。
醉成這樣,居然還能選擇性回答問題。
江望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秘密。
了解完這人為什麽一個人出現在停車場,也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時候不早。
江望將人領到客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路停舟先是看了一眼房間,然後又抬頭去看江望,問他道:“你,住哪兒?”
“你對門的房間。”
江望的公寓很小,兩個臥房是對門,門與門之間也就不到兩米的距離。
路停舟像是想說什麽話,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最是難受。
“想說謝謝?”江望問了一句。
瞧這人快憋出內傷了,說句“謝謝”有那麽難麽。
路停舟緩緩點了點頭,眸中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不是想說謝謝,不是這個。
“那我走了,路總慢慢睡。”
江望留下話,轉身離開了客房。
不到幾分鍾的時間,浴室的方向傳來淋浴的聲音。
路停舟握著牌子的手攥了攥,垂下的眼皮微微顫動。
江望……
不記得他了。
路停舟靠在牆上,靜靜聽著門外的流水聲。
頭有些疼,昏昏沉沉的無法細細思考。
腦海裏隻剩下“江望”兩個字,以及三年前的一把火。
他不想睡過去,不想丟失屬於自己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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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洗了個澡,一覺睡到了早上六點。
醒來時鬧鍾還在滴滴作響。
江望的手落在床頭。
關閉鬧鍾後,又睡了五分鍾,才伸手去摸索放在枕邊的抑製環。
完全醒來後,看了一眼時間就帶著睡衣往出了臥室。
人一到客廳,就被坐在沙發上西裝革履的路停舟嚇了一跳。
“路總……”
險些忘記自己做過什麽的人醒了醒神。
反應過來後,江望鬆開正在調整脖頸讓抑製環的手,立刻把睡衣抖開套在身上。
“不好意思,忘記家裏有客人了。”
江望垂眸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
與他的倉促不同。
路停舟已經穿好襯衫,收拾齊整。
他的目光落在江望身上,盡管看到些不該看的,神情卻沒有一絲慌亂。
江望在這雙淡然的眼眸中,又看出了昨天在公司時的疏離感。
是酒醒了的緣故嗎。
怎麽感覺這人今天早上,跟昨天晚上不大像一個人。
“路總起的挺早。”
江望重新打了招呼,正準備去浴室洗漱,就聽見身後的路停舟開了口:“從這裏到公司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我起床的時間已經不算早了。”
“是麽。”
江望回頭看了路停舟一眼,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人是話裏有話,說他起遲了。
八點半上班,他六點起還遲嗎。
分明昨天還挺有人情味兒的,今天怎麽就這麽不近人情。
“路總昨天可沒有這麽著急。”
江望的目光落在路停舟身上,帶著些細微的審視。
路停舟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開口:“你如果細追究這些,會錯過打卡。”
“放心,一定不會讓路總遲到,路總打算早上吃什麽?”江望問他。
“公司有食堂。”
“等我十分鍾。”
江望說完,闊步進了洗手間。
除了在學校趕訓練,他從來還沒這麽被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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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門時,院內細密的雨直接落在人身上。
濕氣和針線一般綿密的雨混著晨霧,迎麵打到臉上,給人一種濕乎乎的粘膩感。
路停舟蹙了蹙眉,沒有說話,隻看了一眼走在前頭的江望。
老式的小區沒有地下停車場,住戶們的車都是統一停在院子裏。
這中間要走很長一段路。
一大早從陌生的房間醒來就已然有些壓抑,加上昨晚沒有洗澡,身上還帶著些細微的酒意。
又遇到這樣粘糊的天,原本就格外愛幹淨的人,從早上就開始覺得壓抑。
路停舟不明白,昨晚“他”為什麽要跟著江望回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路停舟像是一座行走的冰山,自帶低氣壓,人往車裏一坐,連空調都省了。
一路綠燈。
到公司時剛好趕上打卡,這是江望最順利的一天。
林助理正在公司裏找人,見江望和路停舟一起進來,不由得眼前一亮。
昨天江望說見到了路停舟,今天兩人居然就一起上班了。
還真是稀奇。
“路總,今天的會還開嗎?”林助理上前問了一句。
“開。”路停舟說完,回頭看了江望一眼,囑咐道,“去我的公拿兩件衣裳,還有咖啡。”
“我?”
“不然呢。”
路停舟沒有給江望思考的機會,放下話就上了樓。
林助理看了江望一眼,指了指自己的終端才上樓。
江望低頭看終端,發現林助理已經把路停舟住處的地址發了過來。
【林助理:路總可能心情不好,他平時不這樣】
【江望:理解】
【林助理:你們,昨天……】
【江望:路總喝多了,在我家住的】
【林助理:真的?】
路停舟還穿著昨天的衣裳,昨晚顯然沒有回家。
江望說的沒錯。
平時他們路總都是提前一個小時來,這會兒打卡都快截止了才過來,這倆人肯定有點問題。
“昨天的會議記錄,調出來。”
“啊,好。”
林助理放下終端,將會議室的顯示屏打開。
他的目光落在路停舟的襯衣上,發現這人原本平整的襯衣,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褶子。
“路總……”
“怎麽?”
林助理咳了一聲,隻道:“我調查過,小江是個靠得住的人,要不要……”
“沒有這個必要。”
路停舟的眼中沒有一絲猶豫,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Alpha從來都是不可控的因子。
他不想冒這個險,把所有的賭注放在一個外人身上。
“好吧,我隻是覺得小江這人挺難得的,況且……”
況且他不動心,不代表另一位路總不會動心。
江望是難得的細心和禮貌,還是根正苗紅的出身,再往上查,關係都簡單的很。
要是錯過了,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了。
林助理看著大屏幕上的文件,心下隻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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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停舟住的地方離公司不太近,江望來來回回,用了快一個上午。
讓他沒想到路停舟這麽個人物,住的居然是個幾十平的複式小公寓。
這可不太像霸總,他琢磨著,怎麽也得是大別墅才對。
人回到公司,林助理恰好站在辦公室門口。
江望正把帶來的衣裳給他。
林助理沒有接衣裳,隻說自己還得去送點文件,讓江望把東西送進去。
江望敲了敲辦公室的大門,裏頭傳來路停舟的聲音。
剛一進去,就發現了背對著辦公桌,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的人。
“他回來了?”路停舟問了一句。
江望“嗯”了一聲,心道這人是把他當成林助理了。
路停舟沒有睜眼,隻是微微蹙了蹙眉,啟唇道:“我想了想,你說的話不無道理。他這個人雖然看著小,心思卻不一定淺薄,或許是個可以用的人。”
這是在說……他麽。
江望看著仍然沒有發覺異常的路停舟,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打斷他的話。
他確實有些好奇。
這位眼睛長到腦袋頂上的路總,會怎麽評價自己。
正想著,耳畔又傳來路停舟的聲音。
“小林,你派人去查查他有沒有正在交往的……”
“正在交往的什麽?”江望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路停舟頓了頓,這才坐直了身子,把椅子轉過來。
居然是江望,那剛才的話豈不是……
“你怎麽……”
“我怎麽進來了?是路總讓我進來的,不記得了嗎。”
江望的語氣很平和,但細聽起來是帶著些壓迫感的。
他眸中帶著笑意,話裏卻沒有半分愉悅的語調。
路停舟沉默了一會兒,隻對他道:“把東西放下,離開這兒,這些是林助理的事。以後沒確切的允許,不要進來。”
“好。”
江望把咖啡放到桌上。
粉色的袋子裏是一杯焦糖瑪奇朵。
路停舟的目光沉了沉,沒再說什麽,一直到江望走後,才將咖啡拿出來。
從總裁辦公室出來後,江望就沒閑著。
手頭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任務,不是送文件,就是整理冗長的會議記錄。
一直到中午組裏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江望還沒關閉電腦。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心煩。
江望想了想,把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發給了肖擇顏。
【舅舅:這是什麽?】
【江望:我的任務,也是你的任務】
【舅舅:我不做】
【江望:肖導還沒卸磨呢,就不管驢的死活了?】
江望的形容有些過了。
對麵沉默了很久,幾分鍾後給江望推了一個私人賬號。
【江望:這個人是?】
【舅舅:我的便宜兒子,也在礪北校區上學】
便宜兒子,那不就是未來舅媽的兒子嗎。
合著這朵桃花還有孩子。
可以呀,買一送一,還是個科技型人才。
肖擇顏別是看上人家兒子了才下的手。
江望很快加上了這位便宜表弟的賬號。
小表弟是個一表人才的頂級Alpha,對終端的涉獵十分深入。
這麽點東西,不到半個鍾頭就整理好了。
江望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邊,才把資料發給林助理。
收到資料不到兩分鍾,林助理就從樓上跑了下來。
“效率真高啊江望,我平時一個人要整好久,果然人多力量大。”
確實是人多力量大。
這還得感謝他舅舅的桃花兒。
江望還沒說什麽,小林助理又旁敲側擊地問道:“明天星期六,你有什麽安排嗎?”
“要加班?”江望下意識問了一句。
“也不算,隻是一點點小事。要是有安排就算了,畢竟你們這個年紀,正是談戀愛的時候。”
談戀愛。
盡管林助理已經極盡委婉,江望還是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難不成路停舟就是想知道這個,有什麽意義呢?
談戀愛又不是不能上班。
“沒有。”
“沒有什麽?”林助理的話剛出口,見江望的神色微變,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公司給你安排了新的公寓,你要是沒有安排,明天可以帶你去看看。”
“公寓?”
“對。”
隻有一年的實習時間,還給公寓。
謁川這麽大方嗎。
“需要交錢嗎?”江望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他是真的沒錢。
肖擇顏給他的經費,從來都少得可憐,他能租下那個二室一廳,已經是大出血了。
要是再被謁川坑點,往後得露宿街頭。
林助理見他疑惑,隻笑道:“當然不用,你住的地方有些遠,按理咱們應該比路總到的更早,你就安心住吧。”
“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江望欣然接受公司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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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餡餅,不是“資本”的嘴臉。
江望看著眼前的二層小樓,挑了挑眉,問林助理:“這就是你說的公寓。”
分明就是個別墅。
合著路停舟一會兒當冰山,一會兒當菩薩。
濟世救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