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一潔便將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一套珠寶首飾和前幾日剛在朋友手裏買下的新鮮茶葉一股腦拎上車。

拍拍手正準備上樓換好衣服就去陸家,可韓星辰卻忽然出現在了大門口。

他尚未消去睡意的臉上浮現幾分討好的笑意:“姐姐,你是要去陸亦則家嗎?”

“嗯。”韓一潔語氣不冷不熱,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摸不準他又要幹什麽。

誰知韓星辰語出驚人,“姐姐,你帶我去吧,我好久沒跟韓......二哥聊天了,也想去看看他在陸家過得好不好。”

他說完這句,又努力擠起笑容,表情有些僵硬的古怪。

韓一潔可不是什麽溫柔賢淑的好姐姐,看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這目的壓根與韓言沒有半毛錢關係。

雖說一直不在韓家,可家中的傭人也有與她相熟的,早就將金素嬌帶著韓星辰偷偷摸摸去找陸亦則,試圖換聯姻對象的消息告知了他。

而韓星辰自小清高,見人總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模樣,跟韓勁倒是一丘之貉。

現在忽然對著她擺出這樣的姿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不懷好意,若是換做旁人也許不會和他較真,可韓一潔早已忍他多時。

更別提韓星辰一直覬覦著自己哥哥的老公這件事,叫她一時間竟然有些反胃。

“韓星辰。”她想到這裏,對著站在自己麵前表情謹慎的少年露出一抹嘲諷的笑,語氣也是極其不屑:“你跟我在這裝什麽呢?你真當我不在國內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沒有。”韓星辰臉一瞬間白了。

韓一潔眼眸深沉,硬是逼得麵前人心虛地挪移開了眼神。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很清楚,這麽多年來你和韓勁是怎麽對韓言的,我也清楚的很,如今他已經嫁去了別人家,你還在覬覦著別人的丈夫。”韓一潔語氣冰冷,一針見血,“韓星辰,你連最基本的羞恥心都沒有嗎?”

韓星辰也沒想到她竟然一點也不給自己麵子,羞愧地不敢抬頭與她銳利的眼神對視,隻能緊緊咬著牙,心中不停的咒怨韓言。

都怪他!美名其曰走錯房間,實際就是在和他搶婚約!

憑什麽他總是要輸給韓言!從前成績沒有他好,後麵韓言去創業居然也沒有收到父親的阻攔!

現在連結婚對象都要高他一等!憑什麽憑什麽!

腦海中滿是韓言昨天回家時那副恣意張揚的模樣,越是對比,他就越不甘心。

無論以什麽樣的手段,陸亦則太太這個位置,他都不可能甘心拱手相讓!不就是一個替身嗎?韓言在陸亦則心裏終歸什麽都不是!

等他從憎恨中回過神來,韓一潔那輛紅色跑車已經開出了院子,隻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韓星辰眸間盡是陰沉,屬於少年的單純清澈早已**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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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陸家正忙得熱火朝天,陸母在廚房跟阿姨們一起忙碌,還親手煲起了湯,陸父難得到了過年能清閑一些,拿著報紙在外麵花園搖椅上看,這一幕儼然是許多人向往的老年生活。

而樓上的氣氛就大不相同了,陸嘉彥和盧至桓兩家人在昨天下午就回了自己家,現在四樓少了兩個小朋友調皮打岔的聲音,顯得愈發死寂。

陸亦則還未從易感期的後勁中緩和過來,現在渾身還散發著危險陰沉的氣場。

而韓言也沒打算理他,昨天晚上為了避免讓他再睡沙發,直接將主臥旁邊的次臥收拾好住了進去,更是將自己所有的行李都搬了過去。

半夜出去客廳喝水,發現陸亦則終於不在客廳睡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說氣還沒消,可這樣看來,陸亦則給他撐腰給他名分,卻沒有實質性從他身上抽取某些利益,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心虛。

可每每一想到那天晚上那句深情的“綿綿”,心中那本已熄滅的火又重新燃燒燎原起來。

回過神來,看見韓一潔方才通知他自己已經出發了的消息,韓言從**一躍而起,用手搓了搓自己僵硬的臉,穿上鞋準備下樓。

誰知這次一拉開門,麵前便是陸亦則的身影。

他似乎正要路過房間門口下樓,聽見門響後扭頭看了韓言一眼,眸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下樓?”

韓言抬眸看著他,接著撇開眼神點點頭,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表情。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門合上之後緩慢下墜。

陸亦則垂眸看著麵前人,眸色一深。

因為家中開了暖氣的緣故,韓言隻穿了一件黑色的圓領毛衣,但他身材過於消瘦,領口顯得有些大。

這時候從他的視角正好能看見一截瓷白的脖頸和若隱若現的半截鎖骨,原本適宜的室內溫度忽然就有些升騰起來。

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他隻能緩慢移開視線,微微仰著頭輕緩地深呼吸,弧度鋒利的下顎骨微揚,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緊緊繃著。

與此同時,忽然想到這是個跟韓言談一談前兩天晚上發生事情的好時機,那天夜裏的事情無論怎麽回憶,他都隻能想起自己理智失控,情急之下吻了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人。

接著便是韓言的惱怒和抗拒,眸間閃爍著的防備和不加掩飾的厭惡讓他每每想起都是一陣膽戰心驚。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從前是越感覺喜歡便越不想接近,害怕自己像別人一樣,喜怒哀樂都被別人所掌控,這樣的感覺對於陸亦則而言是致命的危險。

而後麵刻意疏離後畢業了,發覺自己的人生大概率與韓言再也沒了交集,陸亦則那份一直隱藏在心底的蓬勃愛意才忽然盛放起來。

醒悟過後才發覺,被自己喜歡的人掌控自己的喜怒哀樂,其實並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可後來他試圖聯係韓言,卻收到了他給自己發來的絕交短信。暫且還顧不上悲傷,陸父開始著手培養他,從假期開始便在公司忙忙碌碌。

後麵上了大學以後更是忙成了無頭蒼蠅,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深思這些事情,曾有段時間他懈怠過,可陸父一句“如今不努力上進,以後想要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都是癡心妄想”打動了他。

商業聯姻是常有的事情,可那之前陸亦則一直覺得這件事情離自己還很遠,被這麽一說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具備了結婚的資格,但他的能力遠遠不夠。

自那天起他便發了狠學習和擴充自己,希翼著自己也能獨當一麵的時候。

韓言被他藏在了內心深處,唯有學校中偶爾有人與他告白時才會突然被他想起來,而那份深刻的感情也會隨之緩緩浮上心頭,化為他孑然一身的動力。

而今什麽都有了,自信滿滿上了戰場,卻發現一直以來最重要的兩情相悅才是最難成就的事情。

喜歡或是不喜歡,隻在一念之間,若是郎有情妾無意,終究隻能成就一場悲劇。

陸亦則不知該怎麽做,他讀的所有書本,經曆過的各種挑戰和考驗,十幾年的學生時期,都沒有任何人教過他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個對自己無感的人喜歡上自己。

這麽傷春悲秋一會,電梯已經到了一樓,韓言頭也不回直接離開,一張小臉上都是冷漠和不在意。

陸母正在廚房調配甜湯的材料,一扭頭便看見兒媳婦站在自己身後,漂漂亮亮的臉上帶著幾分惆悵。

“言言怎麽了?”陸母活了這麽多年,紅娘和調解人可當過不少,想起最近這兩人之間的古怪氛圍便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你最近和亦則好像鬧別扭了啊。”

韓言沒想到她能看出來,有些尷尬地撇開頭朝旁邊滾滾沸騰著的小砂鍋中看去,欲蓋彌彰道:“沒有的事。”

“真的嗎——”陸母沒追問,拿起麵前的湯勺嚐了一口甜湯,感覺味道還不錯便抿抿唇道:“有什麽事就跟媽媽說,幫你狠狠教訓他。”

“真的沒事。”韓言垂著眸,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真的有狀況,但他又怎麽好意思跟長輩告狀,何必他和陸亦則現在的關係並不是陸母想象的那樣,如果有天事情敗露了,陸母也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想到這裏,他轉身就想走,可廚房人多擁擠,他躲避著進來的一個做飯阿姨,手肘一不小心將桌上剛燉開的砂鍋湯給打翻了。

滾燙的砂鍋砸在地上,裏麵的中藥食材撒了一地,滾燙的湯汁更是準確無誤地澆在了韓言**的右側腳踝。

來不及閃避,摔在地上的砂鍋碎片也隨之彈起,在本就燙傷的半截腳踝上留下幾道刺傷。

韓言忍著沒叫出聲,疼的倒吸一口氣,但眼眶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

“天哪——”陸母受到驚嚇,胸脯不停的劇烈起伏著,忙伸手攙住韓言,一雙手都在顫抖。

她的聲音尖而利,像一通響雷在別墅中炸開。

外麵很快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陸亦則出現在廚房門口,看見這幅場景和那雙通紅的眸子,心底一震,忙伸手將韓言打橫抱起,將那隻被燙傷的腳放在旁邊的矮池用涼水衝了一會。

冰冷刺骨的冷水一接觸到腳踝便是一陣刺痛,韓言渾身一顫,伸手攥緊了陸亦則的手臂,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看見陸亦則進來了,陸母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鬆了口氣,接著看向方才從門口進來沒看路的阿姨歎了口氣,努力憋著心中的怒火,語氣有些急促道:“快去把燙傷膏和藥水拿出來。”

那阿姨見到此狀早就愣在原地,這會聽見她的聲音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身體,忙轉身去尋醫藥箱。

冷水衝了一會便將龍頭給關閉,陸亦則沉著臉將懷中瘦的仿佛隻有一副骨架一樣的人放在外邊沙發上,將那隻原本白皙纖細的腿放在自己膝上,看著上麵觸目驚心的劃痕和紅腫,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場。

韓言那隻腳幾乎沒了知覺,但方才疼痛的刺激餘韻尚存,使得他不由自主渾身發著顫。

“忍著點。”陸亦則拿出藥膏,抬眸一看卻怔住了。

麵前漂亮青年眼眶通紅,淚水止不住往下落,幹淨白皙的手指剛剛拭去淚水,下一秒又落下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讓陸亦則心中止不住一顫。

忍著心中呼之欲出的情感,陸亦則垂著眸將燙傷膏塗抹均勻,雖然動作已經足夠輕緩,但韓言還是止不住顫抖和倒吸氣。

等將傷痕累累的腳踝處理好以後,他整個人都哭得不成樣子了。

陸亦則將手清洗幹淨,有些猶豫地單膝跪在沙發旁,不知自己是否該給予他一些安慰。

廚房門口時陸母探出頭,塗著粉色唇膏的嘴唇一張一合,一雙眼睛暗示性地瞟著,似乎在吩咐他著些什麽。

“......”

他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捧著韓言一抽一抽打著顫的腦袋,用大拇指拭去他眼角旁的淚,看見那雙眸子時心中想好的措辭突然便消散了。

於是他隻能幹巴巴地說了句:“別哭了......”頓了頓又加了個稱呼:“言言。”

誰知韓言一聽,淚水更加洶湧地溢出來,接著猛地朝前撲來,紮進他懷中,死死揪住他的袖口。

韓一潔剛被保安迎進大廳,抬眸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原本和煦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