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襲書穿著正裝,看模樣是剛從公司離開,這會一改上次見麵的正經模樣,唇角掛著韓言熟悉的不羈笑容。
見他愣在原地許久沒動,嚴襲書又喚他:“看傻了?上車。”
下班高峰期車輛絡繹不絕,眼看著對麵維持交通秩序的交警要穿過車流走過來了,韓言忙抱著自己從公司倉庫取的幹花上了車。
“你怎麽來了?”他係好安全帶,順帶著把差點不小心弄皺的幹花給打理了一番。
嚴襲書開著車,聞言側首看他一眼,笑道:“好久沒見了,聽說你最近事業蒸蒸日上,來給你慶祝一下。”
這熟悉的語氣已不知有多久沒聽到過了,韓言聽後也調皮回了一句:“那你可不得趕緊找個對象,回頭來給我的事業加把火啊。”
天色漸暗,街邊的路燈和車燈都一一綻放,襯得車內愈發昏暗。
嚴襲書沒說話,嗓音低沉地無奈笑了笑,臉上沒什麽表情。
既然提到了這個問題,那最關鍵的和韓言最感興趣的就不得不問了。
“嚴哥,你有喜歡的人嗎?”他一隻手抱著幹花,另一隻手搭在座椅邊緣,饒有興致地湊近那表麵嚴肅清冷的男人。
在公司忙碌一天,壓根沒時間關注什麽阻隔劑和信息素,這時候身上絲絲縷縷的鳶尾花香氣在車廂內竄起,泛著淡淡的餘味。
嚴襲書隱在銀絲邊眼鏡後麵的眸色深沉,不知怎麽的,一瞬間腦海中劃過的畫麵便是十四五歲的韓言背著書包,站在破破爛爛的天台,身披整片暮色晚霞衝著自己笑的模樣。
這幅場景分明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可回想起來每一個細節又是那樣的鮮明。
彎彎的帶笑眸子,被狂風卷起的頰邊碎發,聲音清亮又軟糯,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信任和依賴,一口一個“嚴哥。”
“不是吧,有呀?”韓言見他欲言又止,眼尾還帶著淡淡愁殤和惋惜的模樣,登時震驚了。
“怎麽沒拿下呢?嚴哥,你要學會主動出擊啊!”
他一激動說話就容易暴躁,嚴襲書聽得隻想笑,與此同時心裏的悔意也逐漸被放大了。
從前想是覺得有些像老牛吃嫩草,分明是該像助理一樣好好把小朋友照顧好,結果卻在不知什麽時候對人暗生情愫。
不過這麽一想倒也很正常,這樣年輕又漂亮有趣的小朋友,總是能給枯燥乏味的生活注入許多活力,有的時候跟韓言在一起,他都感覺自己也年輕了好幾歲。
可感情這些事情經不得猶豫和躊躇,從前他選擇了事業而放棄了自己的感情,現在想要再撿回來,倒顯得有幾分恬不知恥。
於是即便現在心中的喜愛都快要綻放出來了,他也隻是笑笑回道:“時光蹉跎,物是人非了。”
韓言聽後籲了一口氣,頗為不滿地說:“在現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中,能遇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啊?你怎麽還不好好把握呢?”
說完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身邊風度翩翩的嚴襲書,歎口氣道:“沒想到啊,嚴哥,你年紀比我大,看的卻沒我通透呀~”
他這故作老成的語氣把嚴襲書給逗笑了。
車在一家主題餐廳停車場停下,韓言怕把花抱上去會磕著碰著,於是便十分愛惜地放在了後座。
等整理好了以後才跟著嚴襲書上樓吃飯去。
這家餐廳開了許多年,從前他們倆經常來,但後麵韓言畢業了開始忙碌便再也沒來過,服務員和前台都已經換了一波,隻有餐廳經理看見嚴襲書後露出了嬌羞的表情。
餐廳經理是個女beta,從前見到嚴襲書就常常跟他眉來眼去,這會許久不見更是給他們免費加了道新菜。
嚴襲書婉拒半天未果,韓言便甜甜的衝著那個經理一口一個姐姐的叫。
等人都走了上完了卡座才重歸寂靜。
韓言喝著甜湯看著對麵脫了西裝外套襯衣扣子開了兩顆的嚴襲書,忽然就感覺他有點小性感,有點不像平時那副斯文紳士的模樣。
這會兒他把襯衫袖口卷上去一些,露出結實線條流暢的小臂,摘下眼鏡以後更顯帥氣,像是順帶著把平日的那份文弱也摘了似的。
“嚴哥,你不喜歡那個經理嗎?”韓言啃著蹄子,嘴邊都是油,眼神不自覺朝著門口正在忙碌的經理看去,“我感覺她挺漂亮的。”
嚴襲書頭也沒回,把叉子放下,抽了張紙把他臉上的油漬給擦了,表情還是平平淡淡:“不喜歡。”
這動作有些太親密了,但兩人從前都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於是韓言也沒意識到什麽,全程一直盯著那個身材凹凸有致長相豔麗的漂亮經理看。
“你乖乖吃飯行嗎?老是盯著人家幹什麽?”嚴襲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有些無奈的抬頭看著對麵古靈精怪的小朋友。
“哦......”韓言不情不願低下頭去把豬蹄最後一塊肥美滑膩的肉給吃了,這才抬起頭含含糊糊問:“對了,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呀?”
嚴襲書頭也不抬:“吃完再說。”
餐廳內氛圍很安靜,頭頂的環繞音響放著輕緩的純音樂,兩人吃飯節奏都比較慢,等快要將一桌吃食幹完時,那個漂亮的經理又來了。
“這是我們餐廳剛上的甜果酒,你們嚐嚐怎麽樣?”她說著把托盤上一隻精致的銀色小壺放下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果酒呈現醬紅色,聞起來果汁的味道要多一些,韓言喜歡這種甜甜的味道,立馬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哇!好好喝啊。”
經理聽後一愣,臉上的笑意更燦爛了,而從嚴襲書的方向看,這小朋友雙眼放星星,一副震驚又開心的模樣。
“那你們慢用。”經理朝嚴襲書笑笑,一雙漂亮眸子中眼波流轉。
韓言目睹了這一幕,忽然就覺得有些惋惜,著經理這麽漂亮,卻偏生看上了他嚴哥。
要知道在公司也是有許多小姑娘對嚴襲書趨之若鶩,他有錢有才還有顏,關鍵是認識這麽多年,韓言就沒見他他談朋友,整天遊走在家和公司之間,看著就是個踏實肯幹的男人。
可到底為什麽呢?
韓言想到這無奈搖搖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甜果酒。
這甜果酒雖然帶了個酒字,可入口都是多種水果的香甜,酒味也隻是淡淡的一點。
於是他便主觀意識認為這玩意壓根喝不醉,於是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於是等嚴襲書終於用完餐,開始跟對麵表麵清醒實則已經迷糊的找不著邊的人說話時,對麵的人表現十分怪異。
“韓勁前段時間被人揍得很慘,不過醒過來以後死活不樂意說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麽,韓太太覺得裏麵有你作祟的成分,這兩天總是來公司鬧著韓總把你喊回去質問一遍。”嚴襲書想到這件事情眉頭越蹙越緊。
“這件事情你一定要上心,如果韓總叫你回去,一定不能自己一個人什麽都沒準備就來了,這不是小事,知道嗎?”
韓言眯著眼看著對麵的人,總感覺這家餐廳沒開空調,忽然感覺有些熱,於是便不停在那扯領口。
一熱起來就像喝點東西,於是一杯一杯甜果酒下肚,腦袋卻越來越暈。
而嚴襲書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見他撐著臉看著自己,還以為他正在認真聽。
“韓星辰最近也在公司學習,我感覺他最近會有動作,你平時上下班盡量小心一點,沒有別的事情最好跟陸亦則一起回家,聽見沒有?言言...韓言,你......”
嚴襲書伸手在他腦門推了一下,本以為他是走神了,誰知這麽一推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接著整個人跟融化了的芝士一樣攤在沙發上。
“你揍我——”韓言眼睛眯著,臉頰兩塊都是紅的,扁著嘴巴很委屈說:“嗚嗚嗚嗚你推我...跟你絕交!”
嚴襲書:“......”
“我是沒人要的小白菜~”
韓言咬著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難過模樣,像一顆剛從冰箱裏撈出來的水靈靈的蜜桃。
嚴襲書不是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每次一喝多也不會像醉漢一樣大吵大鬧,就老愛小聲在那哭哭啼啼發脾氣,好像是要借著醉酒把平時的委屈都抒發出來。
這會雖然也跟平時一樣,可卻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忽然回憶起往事,內心悸動的緣故,看著韓言這副模樣,心中那點隱秘的情感居然又猛烈洶湧地被潮水翻了上來。
像是墜落海底的珍寶,忽然在一場海嘯被掀上海岸,風平浪靜以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愣怔著看了好幾秒,終於在腦海中思緒越發雜亂之時將自己重新脫離出來。
嚴襲書站起身走到對麵把韓言扶起,小聲跟他說話:“能聽清我說話嗎?現在送你回去行嗎?”
“你揍我......”韓言扁著嘴,還在重複剛才那句話。
喝醉的人總是容易鑽牛角尖,抓著一個問題沒解決就會一直念叨,於是嚴襲書這會兒隻好跟他服軟:“是我錯了,跟你道歉,不好意思言言,我不該推你的,回家吧。”
韓言得到這個回答看樣子很高興,盯著他看了半天,似乎是認出來了,於是忽然便笑了。
他一根筆直纖長的手指軟軟的戳了兩下嚴襲書的臉,笑著說:“呀,是你呀嚴叔叔。”
“......”
好家夥,喝醉以後他連輩分都變了,眨眼從哥哥變成了叔叔。
不過嚴襲書也不大在乎這個,隻怕他現在不趕緊回去休息在這亂動明早起來頭暈腦脹難受。
於是又是好言相勸許久,韓言這才鬆了口。
隻見他慢慢挪著屁股到了沙發邊緣,接著水光瀲灩的眸子微抬,看著麵前熟悉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走不動了,嚴哥,你能不能背背我?”
這一手疊字用得好,饒是嚴襲書都心間一軟,差點就給他折服了。
“來吧,哥哥背你。”他將西裝外套給韓言披上,轉身蹲下把他朝著膝彎背了起來。
韓言順勢抱住他的脖頸,整個人趴在他背上小小一隻,像是很多年前嚴襲書背著他從爛尾樓上下去一樣。
這種久違的感覺讓嚴襲書心生歡愉,不自覺眼角眉梢也掛上了平時沒有的溫情。
出去結賬的時候經理看見這一幕,臉色瞬間就變化了一瞬,似乎是忽然領悟了些什麽。
她抬著眸子跟嚴襲書對視一眼,嚴襲書朝她禮貌地笑了笑,將果酒和贈送的那道菜的錢都付了,接著便毫不留戀地背著韓言進了電梯。
電梯四周都是鏡麵,他恰好能看見背上人歪著頭靠在他肩膀上可愛的睡顏,一時間心都軟了下來。
從電梯到停車的地方並不遠,嚴襲書不自覺的放慢腳步,似乎是想將這一刻保留的再久一些。
像是電影中常有的回憶穿插鏡頭,他的心中也放映起了許多的往事。
剛畢業的時候他也是肆意妄為的少年,心中滿滿都是對著未來的美好想象,即使第一份工作的任務是帶小孩也沒有半分猶豫。
最開始小朋友總是很調皮,不願意讓他跟著,可後麵某個節點過去以後,他們倆像是成為了最好的朋友,無論什麽事情都會相互訴說,即使嚴襲書知道,小朋友年紀尚小,未必聽得懂。
最開始像是家人般的關懷和在乎,可不知不覺間,嚴襲書發覺自己居然對小朋友懷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登時就感到有些羞愧。
每當他喚自己的時候,那股心虛就在身體裏盤旋升騰,可卻怎麽也壓製不下去。
清澈幹淨的眸子,天台波西米亞風的大方布,小朋友時常備著,到了空地就鋪開往上麵一坐,布邊長長的流蘇在狂風中飛舞著。
上邊坐著的人寫著作業不自覺就躺下去了,接著發出輕緩勻長的呼吸聲,睡顏恬靜而美好。
嚴襲書從書本內脫離出來便看見這幅畫麵,心中的悸動越發強烈。
心跳加快,如擂鼓般咚咚作響,像是要穿破胸膛直接跳出來一般。
那個時候的韓言年紀小,臉上帶著幾分可愛的孩子氣,纖長的睫羽在風中微微顫動,像是一把小鉤子在輕輕撩動嚴襲書的心。
他不自覺的緩緩湊上去,心中強烈的衝動想要親吻他,卻又覺得自己齷齪。
最後內心天人交戰半天,也隻是在那光潔飽滿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
言言,很喜歡你。滿溢的歡喜快要從心口中流露出來,還好暮色漸深,給了他遮擋的保護色。
地下車庫陰冷而又潮濕,燈光昏暗之下嚴襲書將軟趴趴的韓言塞進車後座,還不忘把他心心念念的幹花束放在副駕駛上,以免壓壞了這小朋友找他哭訴。
整理好後他將自己的外套披在韓言身上,站在車門外看著裏頭呼呼大睡的人,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有著火燒雲的傍晚。
無聲的狂風吹打著他,夕陽餘暉灑在他和韓言的臉上,透著蜜糖一般誘人的色澤。
不自覺間,他的眸色逐漸深沉。
可畫麵一閃,他又想起兩人早已分隔許久,韓言早已嫁人。
這樣的事情,這樣的想法,著實不該做,也不準想......
嚴襲書終於又奪回自己的理智,輕輕將車門關上,接著上了副駕駛,發動車朝著先前得到的地址駛去。
一路上路燈和車燈光影交織,夜晚鳴笛聲不斷,五彩斑斕的光從街邊店鋪撒出來,車載音響內的輕音樂帶著悠揚惋惜的調子。
陸亦則的視線從空無一人的落地窗外收回,心中徒然有些不安。
這麽晚了還沒回來,不是韓言的作風。
正當他忍不住想撥電話過去時,一輛銀灰色車停在了院子外麵。
陸亦則沒披外套,穿著簡單的黑襯衣走出去,便看見一個很紳士優雅的男人下車,拉開後座,儼然是他尋了一晚上的韓言。
他眸色一深,看著男人熟練將韓言撈下車的動作,心底升騰起一陣無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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