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
太後心情明顯不好,平日拔高的聲線今日格外低沉,敷衍的抬了抬手,讓詹霽月起身。
“奴婢該死!太後饒命!”
宮女臉色驟然慘白,不斷地磕頭,額頭滲出血也顧不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詹霽月看向太後,膝蓋彎曲,跪了下去,“太後娘娘,安神香是我滅了,窗戶是我吩咐打開,她們並未做錯任何一件事,聽說了不該聽說的事情,探尋了太後的心事,臣女該死!請太後責罰!”
“哎。”
長長的歎息從頭頂響起,雍容華貴的身影挪到了她的麵前,寬厚的手掌在她的頭頂拍了拍,太後無奈道:“哀家看起來是喜好責罰你們的人嗎?”
“你為什麽要滅了安神香的原因菡萏和哀家說了,若是知曉對你們身體有壞處,哀家無論如何也不會點上!起來吧!”
太後下了令,卻沒有人敢起身。
詹霽月額頭抵住地麵,輕聲道:“臣女所犯之罪,不止如此。”
安樂公主。
這是宮中都不能提的禁忌。
若現在詹霽月當什麽都沒發生直接起身,等她離開,這些宮人恐怕保不住!
“你這孩子!當真有著和素兒一樣的責任心!”
太後頂著一雙黑眼圈親自將詹霽月拉起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勉強的笑出來,“這些都是伺候哀家多年的老人了,又一心為哀家,不過是提了安樂罷了,難道還有人敢從哀家這裏把人帶走責罰?”
“都起身吧!這宮裏烏煙瘴氣的,也該到了好好整頓的時候!皇城不讓提安樂,外麵可都把安樂的事掛在嘴上,怎的不見有人去宮外抓人?就知道欺負哀家的人!”
揮揮手,太後讓身邊的嬤嬤領著這些宮人下去,“你們跟著哀家聞了這麽久的安神香,身體恐怕都不舒服,這幾日歇著吧,讓禦膳房給你們燉上雪梨湯去去毒。”
前世今生,太後都是實打實的菩薩心腸,有她這些恩賜下來,任誰也不能將這些宮人治罪。
詹霽月放下心,宮人們齊聲道謝,阿梅感激的向詹霽月點頭,快步跟著嬤嬤一塊走了出去。
慈寧宮內頓時人散了幹淨,詹霽月還沒想好如何向太後開口,一雙手忽然將她緊緊摟住,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脖頸。
“你這孩子!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向宮裏傳消息,聽聞遭遇幾次山匪,燕州更是被大水淹了,兗州還有人砸你的鋪子,都在傳江南首富程家的小公子遭難,哀家擔心壞了!”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將她環繞,詹霽月憋了這麽久的情緒差點崩潰,雙手緩緩抬起,抱住太後,眼眶登時泛紅沾上濕氣,詹霽月深吸口氣,忍了情緒,啞聲道:“是我不孝,讓您擔心了!”
在她心裏,太後早已不是宮中高高在上的太後,而是她的親人!
自祖父病逝,除了娘和祖母外祖父外,真心疼她惦記她的人,唯有這位深居宮中的老人!
“讓哀家擔心的不止這一件事!你啊,現在和淮序鬧的這麽僵,日後可怎麽收場!”太後唉聲歎氣,手掌輕輕拍著詹霽月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漸漸地,晶瑩剔透的眼淚又冒了出來。
她是真心疼詹霽月!
小的時候,她礙於定安侯府權勢過大,不想讓皇帝忌憚隻能敬而遠之,偶爾傳進宮看看素兒和這個孩子,再後來,素兒去清修隻剩下這個孩子在京城,爹不疼姨娘苛待,她都知道,每每她想幫一把,都被會提醒手不能伸得太長,以免被說後宮幹政!
她隻是想要接自己的孫女回宮看看,為什麽這麽難!
現在好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素兒回京,定安侯老老實實,這孩子得了陛下皇後喜歡,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護著她,可沒想到自己的孫子竟然對她糾纏不休,現在兩個人搞的不死不休!
“太後,您不信我嗎?”
詹霽月瞥下雙眸,低聲道:“在江南,懷王幾次刺殺,他甚至差點殺了我自小一起的玩伴......他想羞辱我,對我存著殺心,我無奈自保不得不將他送到京城。”
詹霽月指甲嵌到掌心,眉眼染上戾氣。
太後眼底溢出怒氣,擁著她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顫聲道:“哀家信你!正因為哀家信你,所以......哀家......”
自己的孫兒要害自己最心疼的孩子,更是被打個半死送到刑部,她遠遠地看過一次,沈淮序當時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嘴裏卻還不幹不淨的罵著。
失敗!
她怎麽會養出這樣的孫兒出來!
“太後,若您想要......”
瞧著太後的臉色,詹霽月抿了抿唇,下意識鬆口。
她和沈淮序自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但看在太後的麵子上,她可以放過他一次!
畢竟......
詹霽月呼吸沉了沉,看著太後,眼底布滿哀傷。
這是她欠太後的!
前世她曾答應過太後要守著北祁,可最後,北祁攪的一團亂,她連自己的性命都沒保住!
“淮序的事,自有國法!他想要你死你還留著他的命讓他回京已經很好,哀家隻聽國法。”
太後閉了閉眼,語氣很重。
沈淮序收買山匪意圖偷襲,詹霽月便是在外將他打死了,死無對證,誰也不知情。
畢竟根本無人知曉沈淮序跟著他們去了江南!
陪著太後說了會話,詹霽月順勢握住了太後的手腕,太後瞧出她的意圖,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交到她手裏,低聲道:“哀家沒別的事,就是想到安樂睡不著!每年這時候太醫都給哀家看,除了開一些藥,沒別的法子。”
“她們說的沒錯,哀家這是心病。”
鬆開手,詹霽月沉默不語。
太後身體康健,就是鬱結於心,長此以往,血脈不通,會引發很多問題。
“安神香都對哀家沒用了,算啦!這個月過了,哀家就好了!”
太後牽著詹霽月的手帶她進了慈寧宮內殿,小木板**,一個熟悉的身影躺在那,吧唧著嘴翻了個身。
“恒越!”
詹霽月剛朝他走過去,被太後拉住,“那孩子太困了,跟你們從江南經曆這麽多都沒睡好過,再加上這麽多年都沒回京適應不了這裏的水土,好不容易吃了點粥犯困,就讓他睡吧。”
詹霽月趕忙屈膝,“多謝太後體恤,但恒越畢竟......”
能在慈寧宮歇息,除了陛下皇後,再沒有旁人!
何況詹恒越還是一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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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弱冠,還是個孩子,那木板床還是以前給安樂準備的,這麽多年也沒人睡,恒越像他外祖,外向活潑,哀家喜歡,讓他享受享受安樂不曾享受的安逸。”
溫熱的手掌忽然抬起,詹霽月一驚,太後輕輕撫摸她的臉,一下又一下,滿眼慈愛。
“真好。”
忽然的感慨,詹霽月愣住。
她看向太後,那雙明顯疲倦的黑瞳裏倒映著她的臉,隱隱地含著懷念。
“太後,您怎麽了?”
從回京開始,對她容貌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也讓她格外的惡寒。
太後搖了搖頭,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輕輕笑了笑,“哀家年紀大了,總開始懷念過去。”
“你剛出生的時候,黑黑的一團,素兒都被嚇哭,沒想到如今長的這樣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