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予笑的極為淒涼:“那個大哥哥,我原本也不知道是誰。後來,我透過紅紅的火光親耳聽見那些士兵喊他少帥。”
沈冠廷的眸光一點一點暗下去,連長川辰彥沒有敷麻藥給他縫針,他都沒有知覺。
那一段遺失的記憶,終究讓他無法避及。
隻是,他真的失去葉淺予了。
到了這種地步,便越是不敢往下想,他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
沈冠廷離開的時候,沒有再說什麽。
而葉淺予鼻子一酸,在他走後,淚濕衣襟。
莫羨在最後的幾日時光,終於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原本葉淺予的傷還沒有養好,不想去觀看莫羨是如何報仇的。可莫羨說,她報仇的唯一喜悅,隻能跟葉淺予分享了。
葉淺予便同意了。
這日,是高老爺子的壽辰。本是小壽,隻想一家人吃個團圓飯即可。但府中接連出現這麽多事,又逢兩個兒媳懷有身孕,便在這一悲一喜中大辦酒席。
葉淺予已經是沈冠廷的休妻,出席的身份自然隻是一個有恩於高家的大夫,坐在末尾。
而沈冠廷朗月清高的從她的麵前走過,連一眼都沒有瞧她。跟著沈冠廷身邊的,是周婉詩。
終於是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葉淺予苦澀的笑了笑。
宴席還沒有正式開始,葉淺予見不得周婉詩坐在沈冠廷身旁,那一臉笑意的樣子,便起身去院子裏找莫羨。
莫羨沒有跟朱玉容一般,在外頭招呼客人,以彰顯自己的身份。而是坐在銅鏡前,給自己化著妝。
自從那一日起,即便葉淺予給她喂了血,她的身子骨也是極其虛弱,臉色很是慘白。
而今夜細心打扮了的莫羨,卻是顯得十分美麗動人。
月亮灑在她的臉上,一臉殘紅。葉淺予算了算日子,她也沒兩天活頭了。
葉淺予怔怔的看著她,覺得她一生的悲哀,便是愛上高柏宇吧!女人就是這樣,愛到深處得不到,便隻有恨,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恨。
莫羨對葉淺予說:“葉大夫,今天晚上我的樣子還可以嗎?”
葉淺予點點頭:“很美,看不出是將死之人。”
“那就好,不知道我死了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我的諾兒,我的父母。我的諾兒要是還活著,現在該有多可愛啊!”
“也許會見到吧!你今天晚上準備怎麽報仇呢!”
莫羨笑著站起來:“等一會兒,你一定會看到我是怎麽報仇的。”
說完便有丫鬟來叫開席了。
席間十分熱鬧,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了。
沈家,高家,何家,宋家,是北方四大家族。也有著複雜的姻親關係。
正當大家推杯換盞的時候,莫羨起身,走到沈冠廷麵前說:“沈大帥,我敬你一杯酒。”
沈冠廷端起酒杯:“按理,我敬表嫂才對。”
莫羨笑意盈盈:“四大家族以沈家為尊,我自是先敬沈家。”說完徑自喝了那杯酒,又一一敬了其他家族。
高家兩老不知道莫羨此舉意義為何,給高柏宇使了個眼色,高柏宇正想上前將莫羨拉下去,便聽莫羨說:“大家都知道,我是高柏宇高司令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鮮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大部分人都隻知道高家有朱玉容這個長媳。”
眾人聞言,都竊竊私語。
高柏宇連忙上前道:“阿羨,今日是父親的壽宴,不太適合講這些事情吧!”
莫羨冷笑,更是將聲音提高了一倍:“正因為今天是父親的壽宴,我才要將一些事情盡數講出來,讓在坐的親朋好友都見證。”
高夫人一臉不悅了:“阿羨,你和玉容爭寵那些事,不過就是家裏的小事,說出來給親朋好友聽什麽呢!”
莫羨說:“是不是小事,母親何不容兒媳講出來呢!”
高夫人被嗆到。
莫羨繼續悠悠的說:“我先跟大家講一個故事吧!故事要從三年多前說起。三年前,宛軍和邑軍對戰,宛軍敗了,我身為宛軍督軍的女兒,連夜逃命,途中,救了高司令。可是我為了救我的好朋友朱玉容一命,告訴朱玉容我救過高司令,希望高司令看在我救命之恩的份上,也能饒她一命,可是我的好朋友朱玉容,直接就說自己救了高司令,博取高司令的憐惜。後來我父親歸順邑州軍,提出的條件就是讓我嫁給高司令,朱玉容卻為了趕走我,設計一場好戲。自己找了幾個流氓去玷汙她,然後栽贓給我,讓高司令覺得我是一個不折手段的惡毒女人。她的目的最終到達了,即便高司令娶了我做妻子,可是他討厭我。就算如此,朱玉容也不甘心,她想要的,是徹底毀了我。所以,她勾結日本人,殺了我父親,還誣害他跟日本人勾結......”
底下是一片嘩然。
朱玉容連忙起身辯駁:“莫羨,你說這些話,有什麽證據。你可不要因為你流產了,就想這麽誣害我,你的孩子又不是我讓你流產的。”
莫羨犀利的目光瞪著她:“那我的諾兒呢!他是怎麽死的,你心裏不清楚嗎?”
朱玉容理直氣壯:“那我的麟兒呢!他又是怎麽死的,你心裏也清楚。”
底下的人再次竊竊私語。
“沒想到高家兩個媳婦為了爭寵,竟如此的不折手段。”
“我看大媳婦的話,要真一些,她畢竟是莫督軍的女兒,出身大家。而那個小媳婦,聽說出身很低。”
“可是也不能單憑大媳婦空口白牙說的就信,得讓她拿出證據。”
“......”
高夫人聽著眾人議論紛紛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夠了,莫羨朱玉容,你們兩個是要在這種場合丟盡我們高家的臉麵嗎?”
莫羨並不在乎高夫人的話,而是徑直說:“將人帶上來吧!”
不多時,拾翠領著三四個牛高馬大的男人進來,那幾個男人從未見過這樣的仗勢,自然有些害怕,怯怯的低著頭。
莫羨指著他們問高柏宇:“還記得嗎?這幾個男人便是當年要玷汙朱玉容的人,你再問問他們,是誰指使他們幹的。”
高柏宇有些生氣了,目光犀利的看著莫羨:“不要鬧了,你的冤屈,我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莫羨聽到高柏宇的話,失望的咆哮:“我的冤屈,你怎麽給公道?你有沒有想過,造成我們一生悲歡的,是你。你不愛我,為什麽要因為籠絡宛軍殘部而娶我。為什麽要縱容朱玉容對我的誣陷,和對我家人的殘害。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便要遭受這一切嗎?”
高柏宇心緊緊的揪在一起:“阿羨,我欠你的,我一定會還。”
莫羨又從懷裏拿出幾封書信:“這就是朱玉容和日本人勾結的證據。”
朱玉容看見那幾封信,便失控了一般衝向莫羨,奪下那幾封信,聲嘶力竭的大喊:“這是你捏造的,我和日本人從來沒有用書信來往過。”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朱玉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脫口而出,反而坐實了自己勾結日本人。
莫羨哈哈大笑:“朱玉容,你終於不打自招了。”
朱玉容全身哆嗦的走到高柏宇麵前:“柏宇,我也是因為太愛你了,才會這樣的,我錯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我吧!”
高柏宇麵無表情的搖搖頭,推開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大概就是對她心如死灰才有的反應吧!
眾人則圍著朱玉容謾罵。
莫羨說完這些,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倒地。
葉淺予連忙上前為她診脈。
莫羨臉上是笑著的,聲音清冷:“葉大夫,求你幫我最後一個忙。我死後,將我火化,裝在青花瓷的瓶子裏,然後灑在山間。”
葉淺予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閉上眼睛。
她死的極為安詳,就跟睡著了一樣。
葉淺予扭頭,就看見高柏宇怔怔的看著莫羨。
他的眉眼間仍是看慣的冷淡,聲音卻在發抖:“葉大夫,阿羨怎麽了?”
葉淺予歎息一聲:“她死了,給她收斂屍骨吧!她剛剛說了,火化,然後用一個青花瓷的瓶子裝起來灑在山間。”
高柏宇張了張嘴,沒說話,走過來的時候差點一個踉蹌摔倒。葉淺予看見他走過來,便退的極為後。
葉淺予越過高柏宇的肩膀,可以看到地上莫羨的遺骸。
宴席之前看見莫羨的時候,還是頭發盤起,兩頰抹了胭脂,有著難以言喻的明豔美麗。
時間仿佛靜止了,高柏宇靜靜的跪在這片靜止的時光裏,跪在莫羨的身旁。
突然,一個酒瓶子落在地上,像是驚醒了時光一樣,高柏宇一把摟住莫羨:“你不是說,死也要看著我先死嗎?你不是說,我對不起你,你要看著老天爺給我報應嗎?你這麽恨我,我還沒死,你怎麽可以死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質問。
他緊緊抱著她,小心翼翼,像是抱著一個稀世珍寶,蒼白的臉頰緊緊貼著她的臉,用極盡寵溺的語氣說:“阿羨,你說話啊!”
葉淺予突然感覺到生命的空虛,無力的問他:“你要她說什麽呢!雖然你對她造成那樣的傷害,雖然她恨你,可是這世間,也沒有誰可以像她一樣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