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柏宇死死盯著葉淺予,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蒼白的臉血色褪盡,良久,發出一聲低啞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她愛我?你怎麽敢這樣說。她從來沒有愛過我,從一開始,她接近我,就是為了救她的母親,後來她嫁我,是為了她的父親。她討厭我,恨不得我死在戰火之下。”
葉淺予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她說的違心話啊!如果真的恨一個人,又怎麽會天天掛在嘴邊呢!你從來不知道,是她救的你,你從來也不知道,當她得知要嫁給你時,有多麽的開心,也不知道,當你跟她說,你喜歡的是朱玉容時,她的那種傷痛,更不會知道,當你一次又一次不相信她,說她是蛇蠍心腸時的絕望。她對你的愛,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絕望,又一次又一次給自己留下來的借口......”
葉淺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高柏宇打斷:“這些都不是真的,我不相信。”高柏宇一隻手緊緊捂住胸口,額角滲出冷汗,身體顫抖的厲害,卻依舊決絕的說:“你說的這些,我不相信,都不是真的。”
葉淺予覺得好笑,真的笑出聲:“高柏宇,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太自負了,總以為你自己把什麽事情都看的很清楚,她想說的話,你從來不給她機會說。”
高柏宇沉默不語。
葉淺予繼續說:“你知道莫羨是怎麽死的嗎?她是傷痛過度,自己不想活了,失去了求生的意念。她曾經也是一個有著新思想的女性,她希望自己愛的人,同樣愛著自己,相約白頭,一生一代一雙人。可是因為愛你,她願意接受朱玉容,甚至在朱玉容陷害她,你不相信她的時候,她也沒有離開你。可是,她的兒子死的不明不白,你也不願意去調查死因,她才終於死心了,原來你討厭她到了那個地步。她死了,讓我幫忙,將她火化,就是什麽都不要留給你,她原本那樣的愛你,你知不知道,她曾經那樣愛你。”
說完這些,葉淺予仿佛在替自己說出委屈一般。
她也曾那樣愛沈冠廷,愛的失去自己,到頭來,剩下的也隻有恨。
隻見高柏宇已經痛苦的不能自己,嘴唇張開幾次,才能發出聲音:“阿羨。”可是莫羨再也不能回應了。
葉淺予吸了吸鼻子,走向莫羨的遺骸:“高司令,你告別完了嗎?我要帶走莫羨的遺骸,會挑一個好地方將她火化。”
高柏宇緊緊抱住莫羨,大吼:“不要過來,誰也不可以帶走她,更加不能將她火化。”
葉淺予冷笑:“高柏宇,你就這樣自私嗎?連她最後一個遺願,你都不願意成全。”
良久,高柏宇喑啞的嗓音自一片哭泣聲中恍惚傳來:“她剛剛可有托你帶什麽話給我?”
葉淺予回答的很果斷:“沒有,一個字都沒有,她對你,已經別無所求。如果她想留遺言給你,剛剛在臨死之前,就會叫你過去,對你親口說了。希望你放手,成全她的最後一個請求。”
高柏宇最終還是放下了莫羨的遺骸。
他像是丟了魂一樣,臉上沒有任何生氣,掏出手槍指著朱玉容的頭:“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現在阿羨已經死了,你就下去陪她吧!”
朱玉容聽到這樣的話,也是心碎了一片吧!
高柏宇啊,何苦在辜負了莫羨以後,又辜負朱玉容。
朱玉容哭的眼淚汪汪:“柏宇,你真的忍心一屍兩命嗎?我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還沒有看看他的爺爺奶奶,你就要殺死他嗎?”
高柏宇無動於衷:“有你這樣不折手段的母親,他生下來也不光榮,還是胎死腹中的好。”
朱玉容崩潰:“我變成這樣,真的隻是我一個人的錯嗎?要不是你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會愛上你。”
“你倒現在為止,還強詞奪理。”高柏宇已經失控。
高夫人連忙上前抓住高柏宇的手:“朱玉容雖然千錯萬錯,可孩子是無辜的,等她生了孩子,再處置她吧!”
高柏宇又哭又笑:“她的孩子無辜,那莫羨的孩子呢!我都沒有好好抱一抱他,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他就死了。是我鬼迷心竅,一葉障目,才害死了諾兒,害死了阿羨。諾兒,諾兒,我曾經嘲諷過阿羨取的這個名字,我一生的承諾,怎麽可能賦予她呢!我從來不知道,她將一生賦予我,是她最大的承諾。”
高夫人痛心疾首,都是她的孫兒,她都喜歡啊!
朱玉容哭的眼淚鼻涕一把流,十分激動的跑過去抓住高柏宇說:“是,莫羨把一生賦予你,是承諾,我呢,我不是嗎?要不是因為愛你,我怎麽會做出這些事情。”
高柏宇此時此刻對朱玉容已經失望到了極點,眼前的這個女人,連一絲憐憫心都不再有,有的隻有厭惡,他徹底失控的將朱玉容甩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朱玉容被甩的失去平衡,往後倒在桌子上,桌角正好碰到她的肚子,頓時就鮮血流出。
高夫人連忙上前扶住朱玉容,大喊:“叫大夫啊!”
高柏宇卻無動於衷,徑自抱著莫羨的遺骸緩緩離開。
一場壽宴,就這樣變成了喪事。
葉淺予看著高柏宇抱著莫羨離開的背影,淚眼婆娑,也許在生離死別的時候,人再真正明白自己的情感吧!
沈冠廷掏出手帕遞給葉淺予:“臉上髒死了,擦一擦吧!”
葉淺予接過他的手帕,周婉詩立馬就走了過來。
看見周婉詩過來,葉淺予拿著手帕就走了。
這幾日,高家都在為莫羨辦喪事,朱玉容流產了,被鎖在屋子裏。
高柏宇反倒正常了,一樣的吃,一樣的睡,也沒有哭。
葉淺予取了莫羨的心,將其火化。
高柏宇拿著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求葉淺予,分一些莫羨的骨灰帶在身上,葉淺予沒辦法拒絕,便應允了。
高家壽宴上的事,短短幾日便成為整個邑州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沈家二太太自然也抓住這個話題,對沈老帥說:“這個葉淺予啊,可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就讓柏宇對朱玉容徹底死心,當場就要槍殺玉容。要我說,那個莫羨是自己不爭氣,得不到丈夫的愛,能怪誰呢!臨死了,還讓高家不好過,也真是惡毒,難怪能和葉淺予聊到一起去。”
最近豫軍為了占領交界處的一個運送物資的火車站,集結兵馬蠢蠢欲動,沈老帥的心思都在大事上麵,自然沒心情聽那些兒女情長的恩怨。
沈二太太極不會看臉色的繼續說:“老帥,為了讓葉淺予對咱們大帥徹底死心,還是讓大帥盡快迎娶婉詩吧!”
沈老帥撇了沈二太太一眼:“你能不能出去,眼看豫軍就要和我們打仗了,你就知道這些家長裏短,煩不煩。”
沈二太太一臉委屈:“我是個婦道人家,除了說這些,還能說什麽呢!再說了,讓大帥娶婉詩,不也是為了穩定後方嗎?讓大帥無後顧之憂去解決戰場上的事。”
沈冠廷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二姨娘少操點心,就是讓我沒有後顧之憂的最好辦法。”
沈二太太欲言又止,沈老帥給她使了個眼色就出去了。
沈老帥看著沈冠廷,依舊不習慣用慈父的語氣,問一句:“身體近來怎麽樣。”
沈冠廷麵無表情:“死不了。”然後直接說戰事:“豫軍這次想搶火車站,我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我準備親自帶人打這一仗。”
“你身體還沒有痊愈,還是不要親自帶人去吧!軍中的將領有那麽多,挑一個去就好了。”
“我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老帥既然在休養,軍事上的事,就不要插手太多。”
沈老帥瞬間就怒火衝天:“你說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是廢人一個,想架空我的權利啊!”
沈冠廷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父帥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為了方便你休養,軍事上的事,理當放手了。”
沈老帥氣的臉紅脖子粗。
就在這時,高柏宇來了:“老帥,大帥,讓我帶兵守衛火車站吧!”
沈冠廷果斷的拒絕:“你現在不合適。”
高柏宇也堅決的說:“沒有人比我更合適。這次帶領豫軍的是唐平,我曾多次和他交手,十分熟悉他。再者,我現在沒有後顧之憂,可以一心放在這場戰役上。之前唐平在我手上吃過幾次虧,他的實力不容小覷,他選在這個時候來搶奪火車站,不就是認為我無暇抽身去和他打嗎?要是換做別的不熟悉他的將領去,這一仗即便贏,也會折損更多的士兵,耗費更多的時日,何必呢!”
沈老帥看了沈冠廷一眼,然後說:“柏宇啊,你真的行嗎?子彈無眼,最近家裏發生那麽多事,還是靜靜心吧!”
高柏宇突然雙腳並攏,行了一個軍禮,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此戰不勝,我絕不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