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今天是個陰天，並沒有刮風。村裏人大都在，隻有像李文歸這樣的有錢人，才會開著車子去街上逍遙，大多數人囊中羞澀，似乎已經不配天天去街上逛一逛了。

車子進了村，遠遠看去，人們還在自家場裏忙活著。此時，煙已經淡了，草垛看起來黑黑的，很明顯，那陣子火勢一定很大，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

車子停在大場外麵，馬達還沒有熄火，爹急急忙忙地跳下了車子。

看著眼前黑乎乎的灰燼，他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造孽啊，這是誰幹的好事？你若是心裏不服，盡管提著刀子捅我一刀，何必幹這麽齷齪的事呢！”

曾經的村長李大頭走過來，他雙手攙扶著老人安慰道：“村長，你先別慌，你看，火已經撲滅了，隻是……至於誰點的火，暫時還不知道。等把場麵收拾完了，我一定幫你一查到底，找到凶手絕不手軟！”

爹哭得很傷心，村裏的長者紛紛上前，勸他不要傷心，這火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如此陰沉的天氣，再幹燥的草料，怎會莫名其妙自燃呢？

這時，李文歸衝過來，他跑到灰燼麵前仔細翻騰了幾下，才知道，什麽所剩無幾了，完全是燒幹淨了！

他憤怒地大喊：“哪個王八蛋幹的？你有種站出來，老子跟你單挑！欺人太甚！斷子絕孫的渾蛋！”

沒人理會。一身疲憊的村裏人，都坐在場邊抽著煙休息。在他們眼裏，火撲滅了，已經萬事大吉了，如果運氣背一點，刮了北風，李文歸連家都保不住了。

有人上前勸他，說：“文歸，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麽都無濟於事了，接下來，放平心態，咱一起幫你找到凶手；找到了，咱絕不手軟，直接送他蹲班房！”

有人也說：“情況還好，你要想想，若是今天刮著北風，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家都保不住了！”

再大的道理，在此刻，在李文歸聽來，竟是那麽蒼白無力，像一個無助的弱者，在天塌下來以後，笑著給自己說的安慰詞罷了！

淚水忍不住趴下臉頰，心痛的無法呼吸。縱然，此時的李文歸，家裏放著十幾萬存款，這在當時，是妥妥的有錢人，大富豪。

可是，對一個一夜暴富的農民來說，即便家有萬貫，可骨子裏還是那個樸實的農民，節約是傳統美德，誰不希望平平安安呢？草垛，是牲口的糧草，這一把火，什麽都沒有了。

如果折算成錢，化成灰燼的草垛，對此時的李文歸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可實在割舍不下，那是爹幾年攢下來的家底啊！

在農村，一個家富不富，並不是體現在有多少錢，人們第一眼會看大場裏，草垛有多大，便可猜到這一家是不是大戶人家了！

妻子走過來，像個沒事人一樣，來到李文歸麵前，她拍打著他的背安慰道：“文歸，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已經成這樣了，難道日子不過了？好了，咱回家，鄉親們辛苦了，我給大夥兒做頓飯去！”

說著，郭曉英轉身麵向大家，她淡定地喊話：“各位，今天辛苦了，若不是你們及時幫忙，我想，大家都清楚，我的房子可能跟著遭殃。這是一件好事，還好，沒有刮北風！”

她竟然笑了，淡淡一笑。這一笑，把鄉親們逗笑了。人們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有人說：文歸，看開點，像你媳婦學習，豁達一點。所謂災難，都是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年中的運氣，或許，必須要經曆的。還好，隻是著了草垛，房子好著，這便是幸運的！

有人接著前一個人的話茬說：文歸，否極泰來，風水輪流轉，你去年大賺了一筆，總不能一直一帆風順吧！損失一點，也是為家裏消災，你該慶幸，一家人平安無事，這便是福！

李文歸突然想起了去年，老四文來說過的那些話：一個人這輩子要做什麽，幹多大事，掙什麽錢，遭遇什麽災難，都是命中注定的。

方才，村裏人說得很對，他該慶幸，隻是著了草垛，家裏人平安無事，這不是上天庇佑嗎？如果這一難，兌換成家人受傷，豈不是更悲慘？

見兒媳婦這般懂事達理，當爹的很感動，心裏蹭一下湧出一股力量：是啊，該慶幸，李家娶了這麽賢惠一個兒媳婦，在大災大難麵前，表現得如此淡定，將來，李家能成大事！

他強打起精神，走到老三跟前，說：“文歸，好了，回家，曉英說得對，大夥兒為了救火辛苦了，快感謝人家！”

李文歸慢慢抬起頭，擦了一下眼睛，轉身，貼上微笑，他走到場邊，給每人發了一支香煙。

“鄉親們，謝謝！謝謝你們！今天要不是你們，我李文歸可能連家都沒有了，這一年來的忙活，怕是全打了水漂，謝謝各位！走，咱回家，吃飯去！”

村裏人點點頭，又是一陣議論。

有人擺擺手，說：不了，馬上中午了，我們要回去吃飯了。都是一個村裏的，誰家還沒個困難？這幾年，你買了車子，給咱沒少幫忙啊！

有人咬牙切齒，憤怒地罵罵咧咧：這是哪個王八蛋，缺德幹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不怕遭報應嗎？多少年來，李家崖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商人，把一顆平凡的土豆愣是變成了金蛋蛋，誰眼瞎了？

有人安慰道：文歸，莫要傷心，隻要人平安無事，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值不了幾個錢的。眼下，馬上要挖土豆了，你放平心態，好好工作，大夥兒還等著你收土豆呢！

是啊是啊！人們的呼聲很高，這讓李文歸很感動。

“鄉親們，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放心，這都不算事，不就損失幾百塊嗎？那個缺德的王八蛋，我相信遲早會浮出水麵，到時候，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今年收購土豆的事，前期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你們放心便是！”

說完，村裏人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

“走嘍！”有人站起來喊了一聲。接著，大夥兒紛紛起身，朝自家走去。

李文歸沒能挽留得住，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一群憨厚的鄉親遠去了。他們說說笑笑，似乎剛才的悲傷一下子被稀釋了，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要投入到挖土豆的工作中了。

那時候，又可以賣土豆小賺一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