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奉獻
這是童子琪一早就計劃好了的,這個計劃的名字叫——奉獻。
她從一開始就把自己也設計進去了,沈衍平與薑宏修兩個男人在她眼中固然該死,但在死前還必須發揮其最後的作用。她要為小童省去後顧之憂,到最後她信了那古法方子所述必須至親者的骨節才能根除癌細胞的說法。所以,她的那條斷臂,在童浩根那,包括沈衍平被抽取的骨髓。
虎崖山上,她帶著薑宏修到那個安僻之地。那是她為自己選的歸宿,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對薑宏修的情緒是複雜的。高城沒推斷錯,我在崖下草叢間看到的斷臂是假的,那可能是童子琪在斷臂之後暫時按上的義肢。在她將薑宏修欲推下崖時,很可能薑宏修突然醒了過來,死死拖住她的那條假手臂,最終被拽脫落,也或者,童子琪自行解開!
以童子琪堅硬裏殘忍的個性,她能這麽做。
不用說,車子的自燃也是她的一步計劃,她是想將自己灰飛煙滅,讓秘密成為永遠。
但此處我有不明的,高城曾說沈家地下室是薑宏修的死亡第一現場,意思就是童子琪把人帶出去時就已經是死的了。然後與上麵的一番推測就出現了矛盾,就都得推翻,那樣的話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又成了謎題。
還有幾點是連側麵證據都無法解開的疑團:首先是童子琪腹中吳炎的戒指從何而來?排查過童子琪的人際關係,包括童家其他人,可確認他們與吳炎諸人沒有任何交集。唯一可能,就是吳炎住在我那小區,畫廊是小區樓下店鋪,而小童在我畫廊工作,他們曾在某個時間點遇見,或者吳炎遺落了戒指被小童揀到。
可這些都是無證據的推斷,不足為信。
另外,虎崖山上我畫影裏出現的那雙邪惡的眼呢?它的存在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到底在童子琪進行這些事時,它有否在現場?不對,它一定在現場,樹上有刻標記!
那麽假如這個人在現場,它與童子琪的關係又該如何定義?
我想到了小童,會否有一種可能,童子琪也被控製住了意識?但又不像,童子琪的目標性太明確了,她要救自己的妹妹小童。
思緒回到現實,幾個人陳述都已完畢,唯獨隻剩童母,她滿眼哀漠。若說整件事裏,除去小童還有人是被保護的,那麽就是她。從頭至尾都沒有參與,甚至是被瞞在鼓裏,卻親眼曆證三個女兒逐漸死去。但她並不是無罪,最開始放任了事情的發生,舍一人救一人,無論是從道德意義還是法律上而言,都屬於謀殺。
案情陳結完畢,幾位嫌疑人也都被帶下去了,審訊室裏卻異常沉默。似乎每個人都不知道該形容以什麽心情看待這件連環殺人案,凶手並非窮凶極惡之徒,殺人的目的又是那麽可笑而詭異。
最終聽到張繼開口:“散了吧,幾天幾夜沒睡了,後續報告做一下,都回去好好休息。”
幾名刑警起身出了門,室內很快就隻剩我與高城,還有張繼和徐江倫。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張繼仍有話說,我覷了眼高城神色,他從坐下來起就這幅慵懶狀,眼角微抬,眸內浮光瀲灩,卻又諱莫如深看不透。
高城是明知你有話要問,但你若不開口能絕不主動開腔的主。他也不走,就往那一坐,等著人求教。最後還是張繼先開了頭:“高sir,還有什麽可補充的嗎?”
高城眨了下眼,故作恍惚地道:“證詞與證物不都在那了,還有什麽可補充?”張繼默然片刻,沉聲道:“現場樹上刻標記的人,童子涵在畫廊真正的死因。”
我心裏略動,張繼一語戳中兩個關鍵點,也是目前證據無法得出判斷的。而兩個現場,又都再現l&m標記,到底是在宣告著什麽?
這時徐江倫怔怔看著我問:“夏竹,你能看到小童臨死前的一幕?”隨著他問,張繼的視線也劃向了我。剛才我與高城陳述時,他們應該都在監控背後聽到了,所以徐江倫有此疑問並不為奇。我想了下,據實回答:“其實不是能看到那一幕,是因為我是畫者,一名畫者首先就有豐富的想象力,加上現場環境證據的反射弧成一些片段影像。”
這是高城為我能畫影作的解釋,覺得很是在理。但看張繼與徐江倫看我的眼神有著遲疑,顯然是不太信。所以徐江倫問:“那你......能看到那個刻標記的人嗎?”
我苦笑:“要是能看到的話,就沒這些遺留問題了。”正因為看不見,案情貌似理清了,可背後卻如遮了層層彌彰般,無跡可尋。
徐江倫本想再張口問什麽,突然門外踢踏聲大步跑來,很快門口出現一張焦急的臉:“頭,不好了,城市論壇又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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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畫師捕風捉影之破案,你們信嗎?”
大字標題赫然在目,發帖人:燕赤霞。帖子內容竟然是陳述童子琪案情,尤其在我用畫影複原牆上畫,指是“關羽刮骨療毒”圖上刻意加了筆墨著重諷刺。不過半小時,底下回複竟已有數千條,水軍大勢壓來!而除去指責我捕風捉影瞎斷案外,更多聲音是在推斷燕赤霞是否就是燕歸來?因為燕歸來的號在上一次事件過後就被論壇封掉了,現在出來個同為燕姓的發帖者,陳述案情的手法與語詞都與之前的燕歸來神似。
這邊有立即調查ip地址,查出是在市中心的某商場區域範圍,用的是商場內特定的免費wifi。市中心人流量實在太大了,而且信號出來太短,發完帖子就下線了。
論壇方在警方扼令下,將帖子封了,但沒有封閉網站。因為想等那燕赤霞再出現,截取到他更進一步的訊號。原本張繼還放任下屬好好休息的,這回又不能懈怠了。這塊之前是由徐江倫負責的,相關事宜同樣還是由他做。
手被旁的一拽,我側眸而看,見是高城,他說:“回了。”
我點點頭,後麵的事也真是用不著我們了。但隻跟著他邁出兩步,就聽張繼在後沉聲道:“夏竹最好留下。”我微覺驚訝地轉身,高城問:“張隊有何指教?”
張繼沉眸盯著我:“在網貼目的未明確之前,你暫時被對方列為了攻擊目標,造成的後期效應暫無法估計。最好能在警方可保護範圍行動。”
我看了看那方徐江倫處,他正埋頭在電腦前,目光炯炯盯著屏幕。帖子的立意確實是針對我而來,可是那“後期效應”真的會有那麽嚴重嗎?
卻聽高城低笑了聲問:“那不知張隊可有好去處安置我小徒弟呢?”有意頓了下,又挑著眉問:“恕我冒昧,張隊不會是想假公濟私利用她那點淺薄能力幫你尋找線索吧?”
此話一出,不止是我臉色微變,就連張繼身後的刑警也嘩啦一聲站起好幾個,全都眼含怒意看著我們。幾人中我尤為注意那個叫矮冬的,麵黑如鐵,目光陰沉。但他並沒開口,開口的仍是那老韓:“高sir,不是我要多嘴,而是貴徒弟那點能力真不咋樣,如果我們警方還需要靠她,那都可以去喝西北風了。所以一定是你多想了。”
老韓的口氣可以說是惡劣,滿臉都是怒意。卻被張繼一聲嗬斥:“都不做事了?”一下都噤聲了,幾個人慢騰騰地又回了位置,唯獨矮冬仍站在那,陰戾的目光盯著高城。
高城似笑非笑著斜勾嘴角,也不說話。
終於張繼說話了:“我能做的是給以警告,至於聽不聽在你們。”轉身之際對身側的矮冬沉聲命令:“跟我過來!”
與高城一同走出警局時,我有點無力地問:“至於弄成這樣不歡而散嗎?”
高城低斂著眉眼道:“沒什麽至於不至於的,在於合理不合理。”我頓了頓,又打這種謎語?被他一環肩膀,“走。”靠近車前時我問:“是回去嗎?”
他覷過來一眼,“你怕?”我搖搖頭,怕倒不至於,但張繼的話未免沒道理。之前因為舞台劇那邊的事,媒體就曾堵在畫廊裏。高城拉開車門:“那就上車。”
車子並不是開回公寓的,方向是往沈薑兩家那而去,我本以為他有什麽疑點還待查證。但到一路口車頭就轉了向,不覺詫異地張望了下,“這是去哪?”高城懶懶地回:“賣竹子。”我無語地撇撇嘴,心知他是不想回答,反正等到了目的地就知道了,也就不再多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