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歸屬皇家,常年有士兵鎮守,不許尋常百姓上山祭拜。

先皇冥壽之前,太後每年都會去寺中祈福一日,齋戒沐浴,獨自一人跪在佛前,所有護衛和宮女嬤嬤全都要退避寺外守著,誰也不準上前打擾。

陳七對雷音寺的地貌很熟悉,帶著秦之顏走的小路,可也不敢靠的太近。

“王妃,今日的護衛首領是方滬。”

“方滬?”

秦之顏沒有陳七的目力,隻遙遙看到人影,卻看不清是誰,聞言皺了皺眉。

方滬是墨涵幀的人,難道今日之事,不是顧彥昭主使?

“可有看到襲擊山門的人?”

陳七搖搖頭。

“他們比咱們的教程快,應該已經進寺了。”

來不及尋馬車,陳七又守著規矩,不肯騎馬帶著秦之顏,兩個人在路上耽擱了點時間。

秦之顏伸長了脖子往裏看了看。

巍峨寺廟,雖占地廣,卻並不複雜。

方滬帶著人守在主廟之外,時刻警惕著。

“如果這群人混進去,士兵應該有所察覺才對。若是沒有察覺,那就是有人接應。”

“方滬?他敢這麽大膽?”陳七覺得不太可能,“不管這個局設計的多完美,都存在傷及太後玉體的危險,方滬擔不起這個責任,除非他不想活了。”

這話倒是點醒了秦之顏。

她低聲道,“如此倒是好辦了,你去找方滬,告訴他……”

山風吹動著並不規整的樹木,帶走了她的聲音,消散在林中。

陳七眸光陡亮,這會兒借刀殺人最好。

他衝著秦之顏豎起大拇指,“王妃,你在此處等還是下山等?”

秦之顏想了想,“一會出事肯定要搜山,我下山等,你注意,萬不可被人抓住把柄,若事不成,就想辦法離開,既然是設計好的局,太後應當無礙。”

不管是墨涵幀還是顧彥昭,都不可能真的動太後。

那純純是找死。

陳七點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秦之顏又看了一會,才從原路返回。

她下了山在原地等陳七,約莫半個時辰,陳七才匆匆回來。

秦之顏一看他臉上的笑意,就知道事情成了。

她用的是墨涵幀獨有的傳信方式,方滬肯定會上鉤。

“王妃果然料事如神,方滬真的聽了我的計劃,配合所有人讓顧彥昭當著太後的麵兒露出醜態。”

陳七滔滔不絕,眼睛都是亮的。

“王妃您再猜猜,顧彥昭被當場拆穿之後,做了什麽事?”

秦之顏怔了怔,表情有些怪。

“他跪在地上喊了奶奶?”

陳七目瞪口呆。

“王妃,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秦之顏……

前世,顧彥昭就是用的這招。

而這招,是她教的。

在皇家,親情很涼薄,可太後卻並不是一般的皇家人,更何況是在臨近先帝冥壽的時候,情感是最薄弱最易被煽動的時候。

一個尋常人家的稱呼,再配上提前設計好的劇情,認親成功的幾率很大。

可今天這招,用錯了。

“太後把他攆出來了?”

提到這個,陳七直接樂彎了腰。

“揍成了死狗一樣被直接扔出了雷音寺。本來方滬是想借機將他下獄的,不過顧彥昭提了一個人,太後才沒有做絕,不過這臉丟的太大,還是在雷音寺中,就算他真的成了皇子,將來也難成大事了。”

秦之顏微微挑了下眉,眼中凝著霧一樣濃重的情緒。

“他提的人可是洛寧妃?”

陳七的表情再一次愣住。

“王妃怎麽會知道洛寧妃?而且,你怎麽會知道怎麽讓方滬聽話?”

秦之顏笑了笑。

“這事,我會跟你家王爺解釋,回府吧。”

她轉身上了馬,回去的路上,還是她慢悠悠騎著,陳七步行跟著。

洛寧妃!

唇齒之間咀嚼著這個名字,秦之顏的腦海中浮現出顧彥昭密室中的那幅女子畫像。

她隻看過一次,便驚為天人,也難怪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會差點為了她不要皇位。

隻是有一點,即便重活一世,她也沒有搞明白。

最想洛寧妃死的太後,為什麽會因為這個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了顧彥昭。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陳七,你家王爺曾經調查過洛寧妃的事嗎?”

陳七愣了愣,有點不知道該不該說。

看他表情,秦之顏也沒再追問。

“既然王爺也在查,那就再往深處挖一挖,今日之事,太後絕不會因為一個人名而輕鬆放過顧彥昭。”

陳七點點頭。

一路再未言語。

雷音寺外的空曠之地。

顧彥昭被人扶著上了馬車,剛坐下顧律的巴掌就甩了過去。

“誰讓你設計的這出戲?”

按照他的計劃,顧彥昭會被提前安排進入雷音寺,以解簽先生的身份,旁敲側擊地讓太後記起過往。

之後他再聯合欽天監借助先帝冥壽讓顧彥昭順利認親記入玉蝶,一切都可順理成章,而且,太後還會因為洛寧妃的存在,對顧彥昭護佑愛憐,這才是成事的關鍵。

如今,計劃全亂了。

顧彥昭本就在雷音寺受了氣,又挨了顧律的巴掌,垂著的眸子裏陰霾在瘋狂肆虐。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雖然顧律養了他,可在他心裏,顧律就是臣。

一個臣,竟然敢忤逆自己的主子。

罪該萬死!

可他現在,還不能殺。

強壓下情緒,他啞聲開口。

“此局本也穩妥,是方滬算計了我。他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

顧律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方滬是墨涵幀的人。”

“什麽?”顧彥昭抬起頭,“您的意思是,墨涵幀在針對我?”

他想起小書院被針對,還有被鏟掉的那些線,心裏越發慌了。

“父親,墨涵幀是皇上極為器重的皇子,這一次大峪國使團入京,他更是被親賜為迎接使,若他想我死,我如何抵擋,還請父親再為我籌謀啊。”

他拱起手,姿態做得很低。

顧律看著他那雙眼睛。

渾身上下,顧彥昭隻有那雙眼睛像她。

可哪怕是這一點相似,也足以慰藉他曾經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慕,和多年來再不得見的相思。

他的眸光瞬間柔和下來。

“既然太後這條路行不通了,那就走欽天監這條路,先帝冥壽,皇上祭天,這關乎到雲國的國運,不允許有任何意外出現,隻要你的命格,能夠庇佑國運,那便誰也不能阻擋。”

顧彥昭心中略定。

“父親,我要如何配合?”

提到這個,顧律的表情變了變。

“我從不過問你在外麵培養的那些勢力,但是,再貿然行事,這世上便沒人能保得住你,明白嗎?”

顧彥昭的心咯噔一下。

他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

沒想到顧律什麽都知道。

“是,我記下了。”

他再次低下頭,隱藏起眼中的不甘。

顧律嗯了一聲。

“安心回去,這幾日不要外出,等我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