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北廷轉頭看向墨寒炫。
“你是……郡王爺?”
墨寒炫微微頷首,“墨寒炫見過柳三爺。”
沒喚舅舅,柳北廷也沒強求。
民與官,商與皇,差異之大,他有自知之明。
“郡王爺去過雪國?”
墨寒炫搖頭,“不曾。天汁花一事,是我父王的隨筆劄記中記載的,不知柳三爺為何要找天汁花?”
“這是柳家的事,似乎也不必告訴郡王爺。”
柳北廷的話讓本還和諧的氣氛瞬間僵住。
秦之顏忙伸手拉了一下墨寒炫,小小的身體半擋在前麵。
“舅舅,是我拜托了王爺的人送信回柳家,王爺推掉公務陪我前來浦南,也是怕秦家人欺負我,他帶我……很好。”
柳北廷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秦政初時,也待你娘很好,否則你娘也不會掏心掏肺的,家都不要跟他來了京城,結果呢?”
柳汝媚的死,讓柳家眾人對當官的深有抵觸,而墨寒炫郡王的身份,他們更是不喜。
隻是等他們收到消息的時候,秦之顏已經嫁了人。
而且,自始至終,秦之顏也不曾跟柳家寫過書信,認過母家。
他們心有牽掛,卻也無可奈何。
秦之顏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攥住了柳北廷的袖子晃了晃。
“舅舅不也說了嗎?之顏和娘親並不像,之顏有之顏的選擇,舅舅信我可好?”
小女孩軟軟的,柔柔的。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蒙著水霧和因血緣而產生的眷戀依賴。
在這一瞬間,柳北廷似乎看到了當年的柳汝媚,扯著他的袖子,喊著三哥,可憐巴巴的要吃的,卻也會在做錯了事後狡黠地耍賴求庇護。
一顆心終究是軟了下來。
“你啊,莫要護著他。女子雖從夫,但也並非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你若不願,回江南,舅舅養你一輩子。”
話音未落,秦之顏就被墨寒炫一把拉進了懷裏。
“柳三爺是在當著本王的麵鼓動本王的王妃跟本王和離嗎?”
“是又如何?”
柳北廷半點不露怯。
氣氛眼看又要劍拔弩張,秦之顏側身輕輕拍了下墨寒炫的胳膊。
“夫君,你應當叫舅舅。”
墨寒炫的耳尖因為這句“夫君”微微紅了起來,冷峭的嘴角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頓了幾息,竟真的聽了話。
朝著柳北廷拱手一禮。
柳北廷卻直接抬手拒絕,“我受不起。”
墨寒炫保持著拱手的姿勢,歪過頭看向秦之顏,那表情竟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委屈,隨後直起身,真的湊到了秦之顏身邊,攬著腰,像一隻求安撫的大狼狗。
“娘子,這可不是我不喊。”
秦之顏險些被這個稱呼激的跳起來,又不好在長輩麵前露出端倪,努力笑的自然。
“舅舅,王……寒炫逮了一隻野雞,秋月抓了魚,我們一起吧。”
柳北廷又瞥了眼墨寒炫,忽地伸手拽著秦之顏的胳膊將她拉了過去。
“走吧,你陪舅舅說說話。”
墨寒炫剛要上前,莊無就擋了上去,背影將小小的秦之顏遮的一點不剩。
畢竟是舅舅,墨寒炫也不好硬搶,隻能黑著臉生悶氣。
一行五人回到火堆旁,石川麵露警惕。
翠兒則走到秋月身邊眼神詢問出了何事。
秦之顏簡單做了介紹後,被柳北廷拉著坐在火堆旁說話,墨寒炫沒有再靠近,人靠在不遠處的樹上,冷峻的五官隱在月色下,不知在想什麽。
聊了一會家常,秦之顏將話題引到了天汁花上。
“舅舅,秋月胳膊上的花,真的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天汁花嗎?”
柳北廷再次皺了下眉。
“顏顏,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這個丫鬟,你讓我帶回柳家吧。”
秋月正在煮魚湯,聞言直接跪了下來。
“小姐,奴婢……奴婢不想去。”
她害怕那個莊無,太凶了。
秦之顏也沒想到柳北廷會提這個要求,愣了一下才道,“你且起來,此事容後再議。”
石川在馬車上備了酒。
烤雞和魚湯弄好以後,眾人便敞開了吃。
幾杯酒入肚之後,很快聊開,氣氛漸漸融洽。
柳北廷的年齡比墨寒炫長了九歲,兩個人都是走南闖北的,見識閱曆極為豐富,除去家事,聊起來的共同話題很多。
秦之顏一開始還擔心兩個人會再次水火不容,可漸漸的,自己聽的也入了迷。
前世所渴望的那些遊曆江湖的瀟灑,似乎都在他們的口中得到了印證。
如一幅又一幅畫卷在她麵前展開,她聽得入神,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墨寒炫的身上。
這一幕落在柳北廷的眼裏,多少有點氣。
當年的柳汝媚他管不住,現在外甥女又這樣,總讓他不斷想起柳汝媚的執拗和結局,心情鬱結,喝著喝著就給自己喝醉了。
他跟莊無是騎馬來的,雖然走南闖北,可柳北廷並不會武,秦之顏將馬車讓了出來,安頓好柳北廷後意猶未盡地扯了扯墨寒炫的袖子讓他繼續講未完的故事。
石川添了點火,帶著翠兒和秋月去了別處休息。
劈裏啪啦的火光映照下,隻剩下他們兩個。
墨寒炫的聲線很低,有些催眠,可秦之顏睡了一路,愣是半點不困。
最後一碗酒也喝完了。
墨寒炫抬手蹭了蹭秦之顏的鼻尖。
“你該睡了。”
秦之顏側頭看向守在馬車邊的莊無,直起身將墨寒炫拉了起來,“你困嗎?不困的話,我們去河邊走走。”
“本王行軍,三日不眠都是常事。”
墨寒炫理了理衣擺,忽地俯身靠近,溫柔的呼吸噙著醇香的酒味吹在秦之顏白皙如玉的脖頸處。
“月黑風高,娘子邀請為夫去無人之處,就不怕為夫酒後失常,對你……”
秦之顏側身避開,明亮的眸子被星光照得熠熠生輝。
“陳七說,王爺從未喝醉過。”
“陳七?”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郡王府內歪在樹杈上睡著了的陳七一個踉蹌差點掉了下去,莫名感覺到一陣殺氣。
秦之顏率先走向河邊,墨寒炫頓了一下,腳步緊隨其後。
月色照在水麵上,像是鍍了一層銀色的光。
秦之顏背手而立,小小的身形,透著沉穩,卻並不孤單,仿佛身在局中,卻又坦然自若地隨時可抽身離開。
這種感覺,不是墨寒炫第一次有。
他站在一步之外,沒有並肩而立,就那樣看著,眼底凝著比河麵更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