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我也想知道,她去哪裏了 6千字
從雜役房跟出去,一路沿著假山亭台往前走,她跟的有些吃力。大文學
感覺到她在後麵落下了距離,龍斬夜緩了下腳步,漠然出聲,“不想跟上來,是打算回去繼續洗衣服?”
葉珈琅抿了抿嘴唇,加快步伐跑上去,她如果把那些衣服都洗了,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看她快速跟上來,龍斬夜鼻子一哼,沒好氣,“怕吃苦就不該來王府——”
欄他的語氣不高高在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在裏麵,她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不是懷念,而是低落。
曾經兩人纏綿絮語的時光,早就不知道被拋向了何處。
看著她悶聲跟在身後,龍斬夜回頭睥了她一眼,想說什麽,卻恍惚間忘記了開口。
環他的身份遠遠淩駕於她之上,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想用這個壓製她,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可是她看自己的眼神裏半點害怕都沒有,反而有種熟悉的感覺在裏麵。
他怕自己產生幻覺,所以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失去理智。
可是,他如今還是回頭找她了。
走到一處別院,龍斬夜推開門,淡淡回頭叫她,“進來。”
她抬頭看了眼這地方,她在這裏住過,那時候被交換到他身邊,雖然心裏有疙瘩,可是無可否認,她隻要能看到他,心底最深處都存著快活和激動。
可是最終,所有彩色的過去都以黯然落幕。
邁入大門,她佯裝不認識,“王爺,要奴婢打掃房間嗎?”
龍斬夜徑自走到桌子後麵,攤開紙,將毛筆沾了墨,抬頭,“你過來,將你身上用的香粉寫下來。”
葉珈琅一怔,蜷縮了一下手指,“王爺,奴婢不曾用過香粉。”
他眉頭蹙起來,仍舊俊氣逼人,“胡說,不用香粉為什麽身上會有香氣。”
她隻是搖頭,“真的沒用,奴婢不敢有虛言。”
龍斬夜直起身子,帶著怒意盯著這一口一個奴婢的女人,“不可能,不用香粉,香味從哪裏來!你敢虛言半句,我就讓你爹從此從太醫院消失!”
“不要!”她有些急了,脫口阻止,“不用香粉就是不用香粉!人本來身上就有體味,王爺是不是讓我隨便編一個名字寫給你才肯放過我!”
他怔了會兒,嘴角慢慢挑起,“體味?”
她攥了下拳頭,意識到他這樣的問話別有用意,她立刻補充,“奴婢用的都是些廉價的東西,實在說不上名字,王爺見諒。”
龍斬夜將筆擱下,慢慢走到她身邊,她隻覺得身後有冷霧騰起,脊背一陣陣發涼。
他隻是站在她身後,貪婪的嗅著那氣息。
也許真如她所說,這隻是體味,可是為什麽能如此相同,沒有摻雜任何刻意的香味,淡淡的,別致的,他永生不忘的……
肩膀一重,葉珈琅心頭一慌。
身後的男人隻是將一套幹淨的衣服丟在她身上,帶著不耐煩,“換掉,別弄髒了這裏。”
葉珈琅咬咬嘴唇,拿過那套衣服,很新很幹淨,素色卻華麗。
那是她從前的衣服,太多了,很多根本連碰都沒碰過。
猶豫了下,她無法違逆他的意思,隻得轉入內室去換了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大文學
屋子裏一切完好,甚至能聞到一股和自己身上一樣的味道。
留著這裏,不知道他是想幹什麽,緬懷,還是留作勝利的紀念?
她換上衣服,對著鏡子裏陌生的自己冷笑一聲,葉珈琅已經死了,她能活下來,就不該再抱著天真的幻想,她的世界,已經充滿了黑暗。
換了衣服出門去,龍斬夜站在桌前書寫著什麽,她走過去,看著他遒勁的字體在紙上延展。
見到她出來站在身後,龍斬夜伸手將紙合上,聲音冷淡,“你說你父親是太醫院管事,為什麽要讓你做粗活做奴婢,你的手分明不是做活才產生的粗糙——顧朝顏,別對我說謊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痛不欲生。”
她抿了下嘴唇,他說話的方式沒有任何變化,威脅起來仍舊直抓人的痛處。
直直跪下,她磕了個頭,“王爺,奴婢庶出,母親身份低微且早早夭亡,奴婢一個人毫無依靠,又不願意寄人籬下,所以自願來王府為奴,奴婢不覺得在王府裏是做粗活,用自己的雙手,做什麽都不卑賤。”
龍斬夜蹙了蹙眉,冷笑,“說的好聽。說,你的手怎麽弄的。”
葉珈琅隻想將醜陋的手縮進袖子裏,低著頭,“今年冬天,我獨自去郊外給母親進香,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暴風雪,被困山上一天一夜也無路下山,被人帶下去的時候差點凍死了,奴婢這雙手就是那樣凍壞的,王爺莫要看,汙了您的眼睛。”
龍斬夜看著她瘦小的樣子,真的像極了她的姝兒,身形,氣息,甚至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像,他無法判斷是她刻意的模仿還是自己潛意識裏就故意將她姝兒重疊起來。
他攏了攏手心,示意她起身說話。
膝蓋很疼,她怕失態,所以緩慢的起身。
從袖子裏拿出那盒藥膏,龍斬夜遞給她,“拿著吧,用完了去找府裏的太醫要別的藥。”
她垂著眼睛接過那盒藥,淡淡的恩了一聲。
屋子裏就此寂靜下去。
龍斬夜無話,她亦無話,兩個人都各自沉默,卻又都不願意打破這沉默。
她看著他,說沒變化也不對,他精神不太好,眼底有血色,看樣子是好一陣子沒睡過好覺了。
是夜夜笙簫美人在懷鬧的吧,他把葉珈瑩昭回來,滿城都知道他要大張旗鼓的娶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她不用想也知道——
無非兩種,一是早有心思這樣做,可是當初分明是他設計取消了婚約,還害得葉珈瑩被趕去皇陵那些年。如果是這樣,那這男人就太壞了,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可以傷害利用。
而第二種,也就是這場親事仍舊是個騙局,幌子。
他仍舊有自己未完成的目的,需要利用葉珈瑩來完成,而那女人也甘心為之。
無論哪一種,她都對這男人感到無盡的失望和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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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遠算計,連愛一個人也是,連娶一個人也是。
她看著他扣在桌上的紙張,上麵剛才他寫了一行字。
是牆壁上一幅畫的題詞,他看似閑極無聊抄寫了句——
水流雲散各西東
這句話觸動了她心底的弦,她仰起臉看著他,“王爺,奴婢可否多嘴問一句,這房間裏原來的主人去哪裏了?”
龍斬夜一怔,抬頭看著她毫不知情的樣子。大文學
“去哪兒了……”他喃喃,寬闊的背脊有些顫抖,“我也想知道,姝兒去哪裏了……”
“姝兒。”她也重複了一遍這名字,隻覺得陌生,好似是個頭次聽說的名字,“她是王爺的妃子嗎,為什麽會走了呢……”
龍斬夜攥了攥拳頭,若不是她的表情太過坦然,他一定懷疑她是故意來挑開自己最不願意麵對的那些傷疤。
“王爺莫急。”她揚起笑臉,“王妃知道王爺如此掛念她,一定會心有所感,她會回來的。”
龍斬夜閉了閉眼睛,重複,“心有所感,她會感覺到嗎?”
她點頭,“會的,種善因得善果,王爺對她如何,王妃自然同等、哦不,加倍報還——”
龍斬夜驀地睜開眼睛看著她,眼底帶著一抹濃重的恐慌。
姝兒會加倍報還他嗎,所以才杳無音訊生死不明,這樣吊著他比直接宣判更殘忍,他不知道她身在哪裏,是否活著,活著又有多恨他。
從來沒有一刻,他這麽害怕世上有報應一說,要是一切可以重來就好了,此時兩人的關係千瘡百孔,再無轉圜。
他甚至不切實際的想,抹掉過去重來多好,他寧願十倍百倍的付出,隻想將裂開的縫隙修補起來,他要他的姝兒再像從前一般無憂無慮快樂動人。
看著眼前陌生的女人,他這才微微恢複了神智,不是她,隻不過有地方相似罷了,他就不切實際的以為是他姝兒回來了。
她那樣恨自己,怎麽會這樣平和的和自己說話。
揉了揉脹痛的腦袋,他無力的擺擺手,“出去吧。衣服不用再洗,和她們做一樣的活就好。”
葉珈琅點點頭,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往外走去。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站在門口回頭看,隻見龍斬夜從抽屜裏掏出一個瓶子,倒出兩粒黑色的藥丸扔進了嘴裏。
她蹙眉,那東西她認得,當初承光帝也吃過,據說是可以迅速凝聚元神的神奇丹藥,皇帝禦用的寶物。
她也曾親眼見過承光帝吃過那東西,前一刻的頹靡迅速一掃而空,下一刻就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果然,龍斬夜吃過藥,再抬起頭神色已經恢複如常,甚至是更加有精神。
她抿了抿嘴唇,直覺告訴她,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又和她有什麽關係,他的死活好壞,早就輪不到她操心了。
離開了別院,外麵陽光還不錯,有了龍斬夜的特赦,她不用再回去洗衣服,可是日後的日子想必更難過,這府裏會因為她和王爺獨處過就找事的人大有人在。
伸了伸懶腰,一身的緊繃掃除了些。
她在這裏,雖然還沒有來得及做任何事,可是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帶入一個黑洞離,不停的吸附下去,拖拽著她往邪惡的泥流裏沉陷。
她真想惡狠狠的報複所有傷害過她的人,歇斯底裏的,毫不留情的,報複,一次就讓所有人萬劫不複……
外麵是晴天,她心底卻再也沒有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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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各侍女都回房間休息。
葉珈琅和另外兩個女孩住在一起。
還好,這兩個女孩都不是刻薄的人,知道她受了罰去洗衣,還給她留了饅頭當晚餐。
雖然簡陋的不成樣子,可是餓的厲害,葉珈琅捧著饅頭大口大口的吃掉。
熄了蠟燭,兩個女孩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本以為進王府會輕鬆呢,誰知道這樣忙,嬤嬤說明天要早起,真討厭,我在家裏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累過呢!”
“別抱怨了,這不是正好趕上王爺要娶妃子嗎,忙也是正常的,你今天沒看到那側妃多囂張嗎,就是小妾而已,用得著擺這麽大譜嗎,一看就知道是王爺縱容的。”
“哼!了不起也就是個小妾,王爺的正室早晚出來壓製她,討厭,今天還罰朝顏去洗衣服,憑什麽啊,不就是王爺和她說了幾句話嗎,這女人真小氣,以後我們可要躲著,碰上了就是瘟神。”
“嗯,朝顏,你以後要小心,如果你洗完了那些衣服倒還好,她想必不會再注意你,可是你半路又回來了,她知道後一定還要找你麻煩。”
葉珈琅側躺在黑暗裏,睡不著,這裏的被褥有她不習慣的陌生味道,外麵月光清冷,她累了,卻睡不著。
“嗯,我會小心。”她道,“謝謝為我抱不平,可是在王府裏,說話還是要小心,我不想你們為了我惹麻煩。”
兩個女孩紛紛稱是,可是畢竟年紀輕,又隻有王府裏的事情可說,繞了一圈,又有人道,“王爺有兩個側妃啊,一個葉小姐,一個鬱兒,都不是好惹的主啊,不知道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打起來誰比較厲害?”
“傻啊你,當然是鬱兒贏,她有孩子嘛,而且來的又早,王爺肯定偏向她。”
“未必吧,新人笑,舊人哭——我聽說,現在新建的樓閣,就是拆了鬱兒王妃的舊宅子蓋的,你看王爺偏袒葉小姐的吧。”
“王爺好花心,我還以為他不像是好女色的那種人,沒想到,也是這樣朝三暮四……”
“行了,快睡吧,你我這樣的姿色可沒資格幻想王爺。明天還要起早,快睡吧,朝顏也睡吧,一個饅頭不夠吃飽,明天我們一起去搶,今天實在是沒有搶到。”
葉珈琅聽到這些話,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點頭,“好,明天一起搶饅頭。”
屋子裏的女孩都笑了,隨後都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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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珈琅枕著手臂,仍舊無法入眠。
他有兩個側妃了,女人多的地方就永無寧日。
他想享齊人之福嗎,那她就看著,他能有多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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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很涼。
挑著燈籠,趙良媒帶著一名近身侍女行走在石板小路上。
一拐彎,就看到一名太醫挎著診箱匆匆離開。
她心頭一跳,急忙走上去,“是王爺身體不舒服嗎?!”
太醫嚇了一跳,急忙搖頭,“不,王妃莫擔心,王爺叫我來,是送些醫治凍傷的藥膏來,王爺本身身體無恙。”
趙良媒蹙眉,“凍傷?王爺凍傷了嗎?”
太醫搖頭,“不,王爺沒事,是替旁人要的。娘娘不放心,可以去看看王爺,他一個人在別院裏喝著酒,微臣想勸也不太敢。”
“喝酒?”
趙良媒急忙提著裙角,快步往別院大門走去。
一跨入大門,濃烈的酒氣就撲鼻而來。
樹下,龍斬夜軟泥一樣的坐在地上,手裏捏著酒壺,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晃**,看起來頹然又慵懶。
走過去,趙良媒蹲在他旁邊,伸手握住他的酒壺,搖搖頭,“不要在這裏吹冷風喝酒,你是成心想生病。”
龍斬夜雙眼渙散,側頭看著她,好半天,眼底才有了些光亮,一挑唇,“成心生病有什麽好處,你說話好沒道理。”
奪下他手裏的酒壺,趙良媒一晃,裏麵卻已經空了,她看著他潮紅的臉,沒好氣,“你成心糟踐自己,還沒有確定姝兒就是死了,你要好好活著,找她回來好好贖罪,而不是這樣無休止的糟蹋自己的身體來舒緩自己的內疚!”
“緩解內疚……?”他笑了笑,卻找不出有力的話來反駁。
也許是吧,他不想讓自己過得舒坦,他難受,他痛苦,這樣心裏就能不那麽壓抑。
他遭到報應了,他過得不好,才能和姝兒受的那麽些苦做個抵消。
“進屋吧。”趙良媒握了握他冰冷的手,帶著哀求,“別在這裏坐著,你真的會病的——”
他不動,隻是喃喃,“怎麽就找不到她,她明明就在那裏……是不是上天也懲罰我,就算她死了也不讓我找到屍體,她就這麽恨我是不是……”
趙良媒喉間苦澀,搖搖頭,“不是的,姝兒不會死的,你想,這些日子亂葬崗都被我們的人翻過來好幾次了,她若是在那裏,一定會找到的……”
龍斬夜不說話,目光發直的看著手裏的木簪子,可是也可能,她連屍身也被野狗餓狼啃掉了……
趙良媒也想起玄天的話,那天在找到這隻釵的旁邊,發現了一堆野獸吃剩的骸骨。
這樣安慰的話,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她看著龍斬夜,其實他心裏可能已經認為姝兒死了,可是仍舊抱著一線希望不肯熄滅,他娶葉珈瑩,是為了激出葉珈琅,可是連他自己其實也不信她還活著了。
他知道,可是不相信。
他心裏該有多痛苦呢。
趙良媒撫了撫他冰涼的眉梢,柔聲哄著,“王爺,跟我說說可以嗎,要的凍傷藥膏是給誰的呢?”
龍斬夜慢慢抬起頭,看著她,眼底帶著猶豫的不確定,“給一個女孩的,她說她叫顧朝顏……可是良媒,她有幾分像姝兒,可是臉又是完全不同的樣子,我糊塗了,是我瘋了嗎,我為什麽覺得就是姝兒回來了,可她又完全不認識姝兒……”
趙良媒握緊他的手,“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呢,我去見見她可以嗎,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姝兒好不好?”
龍斬夜點點頭,又搖搖頭,呼出濃濁的酒氣,“別嚇走了她,如果真是姝兒回來,她一定不希望我認出她……明天你把這藥膏給她送過去,她的手都凍壞了。”
想起她在那冰冷的死人地睡著,心裏就有刀子在剜著一樣。
趙良媒歎息著,重重點頭,扶起他,踉蹌的帶他回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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