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從夢境醒來的時候,言惟確實感覺到了頭腦格外清醒,但是身體卻發軟發虛,原來那個時候實驗就已經開始了嗎?

“夢境療法最初的手稿是由我製成,後麵才是白主任動手實驗。”若安低頭看著自己纖瘦的手腕,發絲順著她的臉頰垂下來,遮住了她臉上神情。

“夢境以我的思維作為主體,白主任以為他徹底控製了這個夢境,但是我怎麽會察覺不到他的想法呢?”若安輕歎一聲,漆黑的眼眸裏露出一絲傲然。

那是她作為天才與生俱來的傲氣,無論身體如何殘缺,她也有將全局掌握在手的自信。

言惟坐在病**,淺棕色的眸子微閃,靜靜看著輪椅上的若安。

“所以,你多次幫我,是想讓我幹什麽?”言惟單手支著頭,朝若安挑了挑眉,“或者說,是有什麽事連你都做不到的?”

對方多次釋放好意,自然不可能是出於善心。

然而在這個以若安為主體所建立起來的夢境當中,有什麽事是連對方都做不到的?

從若安的身上,言惟看見了幾分自己的影子,出於好奇,也出於某種莫名的心理,言惟沒有第一時間選擇離開遊戲。

聽見言惟開口詢問,若安偏頭朝他微微一笑:“和聰明人講話,果然要省事很多。”

“是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若安重新看向窗外的雨幕,漆黑眼眸中一片平靜:“我想毀掉這裏。”

挑了挑眉,聽見這個回答言惟眯起眼:“為什麽?”

根據先前白主任日記本的信息,為了建立起這個夢境,他們花費了將近五年的時間。

無數的心血,無數失敗的試驗品,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要放棄。

“你想銷毀這裏,掩蓋你和白主任犯下的罪行?”言惟雙手環抱在身上,在想到某種可能性的瞬間,眸光沉了下來。

眼前少女柔弱病態,甚至有幾分惹人心疼,但是無論如何也抹去不了,她是這場罪行的同謀。

是她和白主任一手建立起這座所謂的精神病院,也是她和白主任一起將一位位病人變成他們的試驗品。

這是她必須背負的罪名,哪怕對方是一個身體孱弱的女孩。

“掩蓋罪名?”若安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自然隨意地靠坐在輪椅上,“我從來沒有這個打算,或者說,讓這個夢境一直存在下去,才會是真正的罪行被埋藏。”

“我在這個夢境裏已經待了整整五年的時間了,每天一睜眼便是病房的天花板,除了醫院的模樣,我已經快要記不清外麵的世界長什麽樣了。”

“這裏無論是病人還是醫生護士,都不會和我說上一句話,太安靜了,也太孤單,我覺得我待不下去了。”

聞言,言惟臉上神情微微一怔。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站起身走到了若安身邊,看向病房裏那唯一的一扇窗戶。

窗戶被封死無法打開,玻璃窗上似乎積起了一層灰,加上外麵的雨幕,將遠處的景物模糊。

但是當言惟抬手觸及那麵玻璃的時候才會發現,那上麵幹幹淨淨,不存在一點點灰。

遠處那些模糊的景物不是因為被雨幕阻隔,而是因為這個夢境的主體——若安,她已經記不清外麵的世界長什麽樣了。

原來遊戲的一開始就在提醒他們了——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發現了?”若安也順著言惟的視線看向窗外,眼底流露出一絲悵然,“山是什麽樣的,樹是什麽樣的,我都已經快要記不清了。”

“這些普通人眼中最常見不過的事物,卻在我的腦海裏一點點失去印象,連同這個夢境都無法展現出來,隻能通過這永遠不會的停下來的雨幕來掩蓋。”

為了治好她的身體,若安在這裏待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或許在其他病人眼中,這裏跟現實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作為夢境的主體,若安卻清楚地明白這一些都建立在自己的記憶之上。

所以,她無法催眠自己,無法說服自己這裏是現實。

沒有正常人的陪伴,所以若安忍受著孤寂與無趣,一個人靜靜待在不見陽光的病房裏。

但是五年下來,若安沒有見到白主任拿出任何實質性的進展,隻是看著一名名病人倒下,病房裏的人數逐漸增多,而自己的身體卻沒有任何的好轉。

她真的等不下去。

“我要毀掉這裏,哪怕回到現實,等待我的會是法律的審判。”若安語氣平靜,就好像隻是談論著明天的天氣,臉上沒有絲毫懼意和後悔。

言惟站在原地,垂下眼簾似乎陷入了思索。

“你其實,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吧?”言惟閉了閉眼,忽然歎息一聲。

對方表現出來願意承擔自己行為的後果,但是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她從來不覺得,拿精神病人的意識去做實驗這個行為是錯誤的,她隻是為自己的想法買單。

如果實驗真的能夠研究出來治好她的方法,言惟想,眼前的少女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不對,也不會提出來要毀掉這裏回到現實。

但是白主任的實驗讓若安看不到實現的希望,於是她選擇了為自己的行為買單,天才的傲骨不允許讓若安做出東躲西藏的事情。

雖然身體殘廢,但是少女有自己的傲骨,同時也冷血到了極致,這一切都被她掩藏在柔弱的外表之下。

“錯?”若安抿唇輕笑,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極淡的不屑,“我為自己謀求生路,何錯之有?”

“如果不是我主動坦白,哪怕再給外界那些人五年的時間,他們也不可能察覺到不對。”

沉默了一瞬,言惟垂下眼簾,掩住眸底的情緒:“好,我幫你這個忙。”

他沒有太多時間去和對方糾纏對與錯這個問題,這裏是遊戲,若安的罪行隻能交給遊戲的法律去解決。

毀掉這個夢境,接下來的一切便和言惟沒有了關係。

聽見言惟點頭答應,若安的臉上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恬靜的笑意:“謝謝你。”

“那麽,麻煩你推我去一樓的病院大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