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楚茂之死1(一更)
她的身子陡然一僵,緊縮的身子往後一撐,像隻壁虎一般的貼在了帳篷上,眼睛迅速的往四周看去。
然而隻有濃重的黑色壓在眼角,雪片一溜溜的旋下來。
“嗤——”
剛才那優雅的聲調突然轉了調子,變得妖嬈萬種起來,直直的撓盡人的心裏。
淵姬遲疑了一下:“少主?”
那妖嬈的聲音自黑夜裏響了起來:“淵姬的記性果然是好的,怪不得讓本少主這麽多年念念不忘。”
淵姬的身子落了下來,半跪在地上,道:“少主不知有何吩咐?”
黑暗中的人道:“這麽多年了,義父還好嗎?”
“尊主甚是掛念少主。”
“他該掛念他的妹妹才對。”
“在尊主心中,現在隻有少主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那人冷冷的“嗤”了聲,幾分輕蔑,他的聲音一轉,問道:“誰派你來殺人的?”
淵姬道:“尊主已經從極北的星辰上看到了亂象,而現在,我的任務就是刺殺,將這個亂象提前。”
那人笑了一下,最後沉默了半晌,道:“先不要去碰楚遇。”
“為什麽?少主。”
那人冷笑道:“連龍求月都錯判了實力的人,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動手的好。還有,大遒的巫師叫他給我收斂點,如果讓人根據他找出了我的身份,我就把他的皮剝下來,然後在他的肚子裏塞螞蟻!如果他死了就直接讓人接上去,淵姬你也可以。”
“可是少主我是女的。大遒的巫師必須是男的。”
“嗬!”那人一嗤,“男的都能變成女的迷惑男人,女人為何不能變成男人?這點東西還要我教你嗎?”
“……是。”
“好了,最近先不要動手,依我看想要動手的人多著呢,不差我們這一腳。你先回去吧,沒事不要出來。”
“……是。”
淵姬說著,再次抬起自己的眼睛一看,但是根本一點人影也看不出來,她心中暗暗的道,少主的武功,已經越來越高了,恐怕,要比得上尊主了。
——
江蘺睜開眼睛,帳篷內的一盞小長明燈還在弱弱的燃著,她微微動了動腦袋,就發現自己的頭發不知道是被壓著還是怎麽了,也不知道他還在睡沒有,她自然不想去吵醒他,他的身體,還是多休息的好。
她隻能在此閉上了眼,但是卻毫無睡意。
楚遇的手從背後伸了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還有剛剛醒來的沙啞:“醒了麽?”
江蘺“嗯”了一聲,頓了頓方道:“好像我的頭發壓著了。”
身後的楚遇沉默了一下,方才道:“沒壓著。”
“沒壓著?”江蘺疑惑了一下,說著就想翻身,卻被楚遇一把按住了肩膀,道:“等一等。”
江蘺停了一下,感到身後的楚遇窸窸窣窣的片刻,然後道:“可以了。”
江蘺這才起身,轉頭看向楚遇,微微一呆。
雖然她起床的時間都比較早,但是幾乎每次一睜開眼,楚遇都已經整理好了,此刻他還在**,穿著深衣,發絲鋪展,衣領微微的敞開,露出一抹潤色,豔紅的唇色似乎有水色,一縷發絲粘在上麵,微微的卷著。
江蘺淡淡的瞥開自己的目光,然後道:“你多休息一會兒吧。”
說完掀了被子起身,拿起放在旁邊的衣物穿起來,她還在低頭整理衣服,楚遇的手已經接過她的腰帶圍著,一邊低頭幫她一邊道:“這幾日的雪看來是停不了的,多穿一點。”
整理好衣服明月已經端了熱水進來,兩人略微洗漱,便走了出去,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但雪已經停了,但是看這樣的天氣,就算停也隻能停一會兒的,等不了多久又要開始了。
他們在整個帳篷的邊緣地帶,所以後麵反倒寬敞些,楚遇伸手拍了拍,隻聽到“踢踢踏踏”的聲音輕微的響起來,然後兩匹雪白的馬廄出現了。
“踏雪和無痕?”江蘺訝然,“你什麽時候將它們帶來的?”
楚遇含笑,江蘺已經跑了上去。
踏雪的身上已經配了一副馬鞍,江蘺一撐便騎了上去,踏雪還不慣,想要扭捏幾下,被江蘺的手拍了拍,然後甩了甩尾巴。
楚遇也騎上了馬,道:“咱們去轉悠轉悠。”
江蘺看著他的手中挽著兩把長弓,其中一把正是自己的“落月”,於是伸手接過,笑道:“打獵嗎?”
楚遇的袖子一揮,寬廣的白袍帶起一陣微風,眼神望向飄飄渺渺的山峰:“如果有機會,以後咱們就旅居海外,行走天涯,或者在山間做個打獵的夫妻也是好的。”
江蘺聽了這句話,想象著那樣的生活,不由點頭笑道:“是啊,那樣的生活確實是挺好的。”
兩人騎上馬前行,山野裏是縱橫的小道,常青樹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踏雪和無痕走得輕,隻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淺淺的月牙彎兒,稍微的震動便抖落下一層層雪,像是花雨一般的掉下來。
山路本來險峻,但是踏雪和無痕都不是平常的馬,在那些緩坡陡坡上來去自如,林間寂靜,但是還有鳥撲騰翅膀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大鳥。
漸入腹地,遠遠的看見一個影子一閃,江蘺道:“是麋鹿。”
楚遇點了點頭,道:“跟上去。”
兩人將馬一夾,兩匹馬飛速的往那邊奔跑,冬天裏麋鹿的蹄子跳得飛快,轉了好幾個彎,那隻麋鹿才停了下來,然後低著頭在地下嗅著什麽。
江蘺從套在馬背上的箭筒裏抽出一直箭羽,然後勾弦搭箭。
那股血液流動的感覺又湧了出來,她的目光微微一眯,因為學醫,她對骨骼了解的十分透徹,她覺得在自己的腦海裏眼前的麋鹿隻剩下骨架和筋脈,而她清晰的知道自己這一箭射出去,射到哪兒會造成不同的傷害。
她的目光落到它的後腿踝骨以上三分。
她豁然鬆開了手!
迷蒙的黑夜被這一箭寒光射穿,那隻麋鹿身子一閃,極致的痛感讓它想要飛奔逃竄,但是剛剛將所有的力量蓄積到後腿,頓時所有的血液從那破敗的傷口中噴射出來,“砰”的一聲,栽進了雪地。
它發出幾聲痛苦的嘶吼。
兩人驅馬上去,江蘺跳下馬,看著倒在地上的麋鹿,道:“我應該配點麻藥的,那樣捉起來就更方便了。”
她說著微微一頓,然後道:“這兒有東西。”
她說著扒開雪,在剛才這隻麋鹿嗅著的地方一看,然後輕輕的拈起一點紅色,皺眉道:“是人血,還有一絲溫度,沒有凝固,看來這血滴下來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刻鍾。”
她說著將雪地扒開,露出來的鮮血也越來越多,而且有些已經凝固,凝固的時間可以推算到一個時辰之前。
半刻鍾到一個時辰,這樣大的時間差距,這血是怎麽流的?
楚遇的目光一掃,道:“人是沿著西北的方向去的,我們去看看。”
兩人射下了麋鹿,然後追著前往。
兩匹馬輕快的奔跑起來,不一會兒,楚遇伸手拉住江蘺的韁繩,然後兩人同時停了下來。
楚遇的目光看了看樹頂,然後伸手將江蘺一攬,輕輕地點上了高大的叢林,兩匹白馬也像有靈性的一樣,自己竄入了深處。
楚遇帶著江蘺往遠處一掠,樹枝一落,雪粉未起。
兩人低頭一看,發現一個黑色的身影立在雪地裏,他的手裏托著一串看不清楚什麽材質的珠子,對著麵前的人道:“誠意?這麽點東西就是誠意?”
對麵站著的是臉色發狠的楚茂:“巫師,我知道你有辦法!這些東西不過是小意思,等到事成之後,我為你獻上一千人的血!”
大遒的巫師冷冷的笑了起來:“可是你知道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楚茂道:“我屈居於楚宸之下隻是暫時的計策!我有機會!我還有機會!誰都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麽不是嗎?你要相信我,最後的皇位一定是我的!”
楚遇和江蘺相對一看,這楚茂的語氣太過篤定,篤定到讓人以為這皇位是他的囊中之物。
楚遇微微一笑,然後指了指下麵。
大遒巫師笑了笑:“皇位什麽的和我有什麽幹係?我來,不過是為了要點東西而已。我給你一個機會,今晚的時候,我會布下密陣,其他的事,就看你的了。”
楚茂臉色一喜,道:“多謝大巫師!”
那個大巫師忽的一笑,突然全身一直,冷冷的喝道:“什麽人?!給我滾出來!”
江蘺微微詫異,正在想著怎樣處理,楚遇的手已經輕輕地點上了她的嘴唇,然後含笑的無聲張口:“他察覺不到我們。”
黑暗裏是巨大的寂靜。
那大巫師冷笑道:“還敢故布疑陣?殺!”
“殺”字一出,他的身體突然破出來,卷起一堆飛雪,飛快的往江蘺和楚遇的上麵撲來!
楚遇倒是神色悠然,眉目在黑暗中是奇異的平靜,眼看那巫師就快掀開樹頂,而在旁邊的樹枝上,一把帶笑的聲音傳來:“大巫師這麽暴戾幹什麽呢?有好事就是要大家聽聽不是嗎?”
那聲音淡淡的妖嬈,自有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然後,一角綠衣露了出來,旁邊悠然落一個眉目如畫的男子。
楚茂忍不住向後一退,變了臉色。
太妃的名字就像是整個皇族人的命符,雖然眼前的男人隻是一個男寵,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他都是令人忌憚的力量。
他抱手在胸,微微眯了眯眼:“你們覺得你們能成功?”
楚茂冷哼道:“有什麽不能?不就是一個病秧子嗎?”
青兒看著他,道:“你可知這個病秧子我帶了我的殺手去卻連那人的衣服都沒沾著?三皇子,不是我沒有告訴你,想要殺人的時候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否則小心將自己的命給賠了進去。”
楚茂心中冷笑。
青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今天的事我沒有看到,最後的結果如何你們自己想想。我這回是給麗妃娘娘送東西來的。你們慢聊。”
他說完身體一閃,沒入黑夜。
楚茂急忙道:“大巫師你一定要幫我!就算那個人有些本事,但是今晚絕對萬無一失!”
巫師的眼角一抬,然後道:“我隻能盡力,結果如何我不管。”
“是是是!”楚茂大聲笑了起來。
巫師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閃入黑夜,楚茂也隨之消失在後麵。
等到兩人走開之後,楚遇才帶著江蘺輕輕地落下,江蘺看向楚遇,楚遇伸手將她發上的一點鬆針撿下來,微笑道:“今晚便好好睡覺吧。”
——
兩人回去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清歌急忙上前為江蘺遞上小暖爐,責怪道:“這麽冷的天還出去?”
江蘺道:“我不冷。”
說來也奇怪,自從和楚遇在一起後,她身體對冷的懼意就開始漸漸的消失了,原來小日子要近的時候便開始痛,但是現在,明明還有五六天就該是了,但是在這樣冷的天氣裏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吃過早飯,眾人便往大練場上去,那個平地已經被打掃幹淨,箭靶子一排排的放在那裏,有幾匹駿馬拴在旁邊。
成元帝坐在棚子裏,道:“咱們大楚的是馬上打下的江山,作為後代萬不可忘了這樣的規矩,現在依然是往常的規矩,練練手,朕看一看誰中的靶心多,依舊是賞賜。”
他說完看了看楚遇,道:“老九的身子弱,往年都沒有出來過,現在這個時間,你是參加還是不參加?”
楚遇微微俯身,但是卻依然讓人有種高高在上的風姿,道:“各位皇兄都在這裏,我怎麽可以袖手旁觀?”
這便是應了。
眾人的目光看向他,幾乎帶著晦暗不明的色彩,楚遇常年呆在府中,又能練出怎樣的箭術?
旁邊的侍衛將馬牽了過來,江蘺的目光落在那匹馬上,然後向楚宸看了一眼。
要說這騎馬射箭,箭術高超固然厲害,但是更重要的還是騎在身下的馬配不配和,如果不配合,便是你有再高的箭術也是白搭。今日這些馬都是由楚宸負責的,而他現在準備的這匹馬,江蘺看著它閃著赤紅的眼,便知道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楚遇的這匹馬已經被人下了藥。她的心中微微動搖,準備走上去不著痕跡的解了這些藥物,但是身子剛剛一動,便被旁邊坐著的皇甫琳琅抓住了手:“九妹妹這是幹什麽?”
江蘺轉頭看她,隻覺得容光耀眼,她道:“我去看看他,囑咐囑咐。”
皇甫琳琅鬆了她的手,笑道:“原來如此,快去吧。”
江蘺點了點頭,從自己的位置上起來,但是剛剛起來,卻發現四周都是寂靜,她腦子一動,然後坐了下來。
“怎麽了?”皇甫琳琅問道。
江蘺若無其事的笑道:“沒什麽,我想我這樣上去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些。”
皇甫琳琅看了看,點了點頭道:“嗯,是有些刻意。”
江蘺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自己若是上前,大概就又是中了別人的詭計,剛才在馬牽上場的時候,她瞥見了旁邊的內侍在地上點了三炷香,料來是某種儀式,之後場上便陷入了某種平靜,若是自己上前打破了這種平靜,說不定對大楚來說,就是惹了忌諱。而若自己上前接觸那馬匹,便是最後楚遇贏得了比賽,也會被人詬病。
她的目光看向楚遇那緊束的身影,便放下了自己的念頭,自己這是關心則亂,如果楚遇連這點狀況都應付不了,又怎能是他呢?
而此時,那邊帶著紅色護額的侍衛提起鑼鼓,重重的在鑼鼓上敲了一下。
“哐當——”一聲,射箭開始!
所有的馬開始在場上奔馳起來,而這邊的麗妃卻睜著無辜水靈靈的大眼睛,對著成元帝道:“陛下,你要賞賜什麽?”
皇帝道:“哈哈……朕覺得可以將王都的羽林衛撥三分之一出去。”
旁邊的人都聽得暗自心驚,這樣的賞賜是絕對沒有過的,這樣實權的賞賜,若是落下來便是和皇位掛鉤的。往常都是三皇子或者七皇子勝,如今看來,是要選擇繼承人了嗎?
那麗妃“哦”了聲,突然在自己的身上搜尋了起來,左看右看,撈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一串碧綠的碧璽,接著又撈起左邊的手腕,是一串紅色的珊瑚珠子,她將珊瑚珠子褪了下來,然後笑道:“這是太妃娘娘給我的,我給贏了的人好不好?”
皇帝看著她純真的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一把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裏,道:“好好好!你給的東西都是好的!一並送了,不能不要!”
江蘺的目光落到那串紅色的珊瑚珠上,突然想起今早上那個太妃的男寵說的話,說是奉太妃娘娘之命去給麗妃送東西,難道就是這樣?若是這麗妃是無心拿出來也就罷了,可若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這個麗妃恐怕是太妃那邊的人,那麽那樣純潔無暇的模樣自然也就是假的。
江蘺正在沉思,人群中突然暴喝出一聲:“好!射得太好了!”
江蘺看去,隻見兩支箭頭並指靶心,微微一顫,命中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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