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二)

晚上星空漫天,所有的訓練已經結束。

雷震霆在每一列隊伍前走過,間或看一下身邊的戰士,他似乎放下心。

“解散!”黃烈在他身邊下命令,各個分隊開始朝自己的宿舍區走回去。

一分隊走進大院,因為值班而沒能去的老王起立敬禮,滿懷激動的目送他們入宿舍。

陳風最後一個進去,他看著老王的軍禮還沒放下,他回禮。

“放下吧。”陳風發現老王的情緒有些激動。

老王慢慢放下,頃刻間,陳風確信看到他眼中的淚光。

“隊長,我還有兩個月就要離開特戰隊了。”老王咬著牙說出了原因。

陳風點點頭:“我知道了,值完班來我宿舍說。”

老王咬咬牙,把情緒恢複過來。

陳風將邊走邊將作訓外套脫下來,擰擰上麵的水,他早就知道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在等這一天的到來。

回到宿舍,陳風把脫下的作訓服扔進一個桶裏,他又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接滿一臉盆的水,把頭紮進水裏,然後等過了人憋氣的極限之後他吐出嘴裏的空氣,忽的抬起身子把一盆水全扣自己身上。

水濺的整個衛生間都是,他不管這些,然後打開水龍頭把自己簡單衝衝。

剛換上一套幹的衣服,他就躺在**,壓根也不管什麽規矩了,空自的望著天花板尋思著什麽。

“滾進來!”他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

老王推門進來,陳風看看時間,原來自己已經尋思了一個多小時,而老王正是這個時候換崗。

他跳起來:“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徐青林呢,那小子一般事都是過來煩我的。”

老王嗬嗬的一笑,進來:“隊長這就和我見外啦?這幾年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嗎!”

陳風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他看著老王身上的傷痕,每一條傷疤都是他來特戰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留下的。他讓老王坐下,忽然看著他因風吹日曬的臉有些蒼老,不,是他眼裏的那種平定。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老王並不拘束,像一個老大哥一樣。

“說什麽呢,還不到四十呢!”陳風重重的拍了他一下。

老王並沒因陳風的一番話而感到欣慰,他看到陳風肩膀上隱約露出的傷疤,他清楚的記得那是他的第一道傷疤,也正是因為這個改變了他。

“我已經沒有當年的血性了,今天大隊長一番話猛然把我從這種頹敗的平定中拉了出來。但我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回到我之前的狀態,可能是我累了,也時間到了。”老王把自己的去留說的平淡無奇。

“準備去哪兒?”知道已經不能挽回,陳風隻得這麽說。

老王仰著頭:“我想去公安局,還不知道呢。”

“八年,你做了八年的‘匕首’隊員,而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還是隊裏破格選拔年齡最高的一個。”

老王點頭:“是的,我參選的那年我年齡超了,但當時的副隊長,現在的大隊長請了好幾層人才批下了,這點我非常感激。”

房間裏靜默了,陳風在想著自己的事,他想到了很多,全是關於自己隊員的,他依稀記得當年因為自己年輕氣盛的錯誤而和老王發生衝突,老王當時是別的分隊調來的,想想那時的自己,當初自己是多麽可笑,而退忍的老王又是多麽可敬。他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拉回來。

“隊長,這麽些年,你是我看著走到現在的。你也變得成熟了,也變得更穩重,這也是我當年希望看到的。”老王的話語裏帶著欣慰。

陳風把臉埋在手裏麵然後抬到嘴的位置:“我再去申請,把你留在特戰隊,不管是不是一線部隊,但我要把你留下。”他已經下了決心。

老王拍了一下他的左胳膊,那是貼臂章的位置:“我沒那個寧為玉碎的精神,但我是‘匕首’,把我留下不是不可能,你可能還用不著當年大隊長那麽麻煩,但那樣我自己就等於自欺欺人。”

陳風驚訝的看著他。

“每一把‘匕首’都有各自的用途,如果我有用,在哪兒都一樣,特戰隻是我永遠的家,以後在這裏是。”他指指自己心髒的位置。

陳風感覺眼眶濕潤了:“八年啊,你真舍得這裏嗎?”

老王想想,隨著回憶湧現,他眼眶也逐漸泛上潮濕:“怎麽可能,我所有的傷都是在特戰留下的。正因為不想被證明自己真的除了在‘匕首’一無是處,所以才要去證明。這麽些年,你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陳風怔住,老王的話讓他無言以答,豈止在任務中,在特戰大隊的點點滴滴,每時每刻都在印證著他剛剛的話。

“匕首是一群人,也是一個人。”老王知道自己贏了。

陳風猛地抱住老王,像久別多年的兄弟,他泣不成聲。他知道,從明天開始,老王就要逐漸開始適應了。

“準備什麽時候走?”陳風發現所有的規勸都隻能把自己刺得傷痕累累。

老王想想:“過幾天吧。”

“還有什麽要求嗎?有些事早辦好點。”陳風搓搓臉。

老王站起身,緩慢的軍禮顯得沉重:“隻要你們記住我,然後好好訓練。”

陳風看著老王出去宿舍,第一次,他忘了回老王的軍禮。

陳風剛回桌子前坐下,門又被敲響了。他以為是老王改變了注意或者忘記了什麽,馬上去開門,見到的卻是雷震霆。

雷震霆也預料到了什麽,他看陳風的狀態就知道了:“我剛剛看見老王了。”

陳風抿起嘴,把雷震霆讓進來。

“我也想留下他,”雷震霆像在為自己辯解,“可他的作訓成績已經低於普通特戰隊員了,你也知道,特種兵實行的是隨時淘汰製,他能堅持到今天我也很佩服。”

看到陳風亂糟糟的床鋪,雷震霆打趣的說:“這可不像一個隊長的內務。”

陳風沒像往常一樣貧嘴,而是呼嚕一下頭發,過去收拾。

“我不是來檢查內務的,下不為例,”雷震霆在他彎下腰的時候製止他,“坐下。”

陳風坐下。

“我知道你壓力很大,但這是最後一擊,事關成敗。”雷震霆也坐下。

“我不知道能不能下去手。”陳風的樣子讓人感覺壓力很大。

“下不去也得下!”雷震霆聲音猛然提高了很多,他猛力的語氣讓他不得還擊。

陳風噎住,最近雷震霆發這樣大的火越來越頻繁了,他不想氣著他。

雷震霆看出陳風的顧慮,走近他:“放心,於晴那邊我會照顧好,你隻要把這些做好。”

陳風愣住了,他剛想到於晴雷震霆就說出來,但他還有更大的憂患:“那您,大隊長……”

“記住,機會隻有一次,因為——”雷震霆湊近陳風耳邊,慢慢的陳風臉上的表情轉為驚訝。

陳風不可思議的看著雷震霆,後者肯定的點點頭。

“這是機密,隻有你我知道。”

邊檢公路上,陶思然又攔下一輛車。

“做什麽生意的?”看著車牌,陶思然問。

“小買賣。”對方漫不經心的回答。

陶思然檢查一下他的外套,著重看了一下袖口。然後又仔細看看他的護照對比著:“怎麽這個點運東西?”

“那邊的老板要的急啊,所以沒辦法隻有加班。”小販回答。

說話間一個警員過來對他進行搜身,之後搖搖頭。

陶思然把本還給他,說:“走吧。”

小販上車。

“你這衣服不錯啊,我看著款式不錯,想給我弟弟也買件。”陶思然在他發動汽車的時候說。

“那這件就給你吧。”小販說這話就要往下脫。

陶思然趕緊打住:“住手住手,你要是背著給我我都得尋思尋思,你這樣可就拉倒吧。”她打著哈哈看看周圍,其餘人也不明白,平時鐵麵無私的陶思然今天是怎麽了。

等車開走之後,陶思然叫過剛剛的那個警員:“帶幾個人先跟著他,這人肯定有問題,我去匯報讓三隊待命,一有不對勁的時候就通知我們。”

警員恍然大悟,趕緊叫上同組的人。

“記住便裝!”陶思然在他走的時候叮囑道。

一個不明顯的弧度看到一輛民用牌照的車跟了出去,陶思然嘴角挑了起來。

五個小時後,陶思然接到電話,那人果然是個毒販,這次是想從境內偷運製造毒品的原料過去的,沒想到以為萬事大吉的他剛喝那夥人接上頭並驗收完東西裝車,就被一群警察武警抓了個正著。

“就知道這小子有問題。”陶思然掛上電話,往下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同行的上士不解的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陶思然打了個哈欠:“聽說過扯謊的故事麽,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

上士點頭。。

“第一,他過境的時候慌張。”陶思然慢慢說。

“這個很多人看見檢查就緊張,沒法子啊,上次我們碰著個人,比做賊還做賊,可就是沒事兒,那人承受力太低了。”上士覺得這不是信服的理由。

“別急,還有呢,”陶思然不急不慢的說,“第二,我故意要他脫外套,結果發現他的手很涼,他穿那麽多,而且當時天又不冷,人隻有在高度緊張的時候才會出現手發涼的症狀;第三,我要來他的衣服,你看看他那車和貨物,然後再看看他穿的,一個小販能買得起當季最新款的外套,而且我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襯衣也是進口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上士又在搶問。

“你看那標誌的嘴朝哪兒,國產的和進口的不一樣,進口的嘴朝外,就是標誌圖案整個翻了一下。”

“還有最後一點,他那衣服袖子上有被燒過或者腐蝕過的痕跡,還有一股子很難聞的味兒,你可以去推測,這個可能有很多,我也說不全。”陶思然補充完最後的話。

上士豎起個大拇指:“高,實在是高!教教我唄!”

陶思然笑笑:“你得有心去觀察。”

兩個兵追著一個籃球衝出場子,看見他們過來,其中一個招呼著:“副隊長,班長過來玩一個唄!”陶思然平時的表現讓男兵們不會覺得有隔閡,而私下這些粗中有細的人自然不會覺得太多的顧慮。

“別了,當初我讓一籃球把我揍的不輕。”她想到在W市武警隊的時候,不自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