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疑難雜症

張崇弛一回頭,就見一個長得人高馬大,滿臉青春痘,身穿錦繡長袍的家夥,帶著兩個家丁,正一臉不屑地在那裏指指點點。

文姬悄然在邊上提醒說:“這是陶半成的二兒子陶器貴,人稱淘氣鬼,睢陽城有名的紈絝子弟。”

他微點一下頭,示意知道了,冷冷地開口說:“如果閣下能在珍寶舫門口掛個窮人不得入內的牌子,也許在下就會知趣地止步了。”

陶器貴最喜歡是自己說完話後,聽話的人要不就是自慚形穢,唯唯喏喏,要不就是暴跳如雷,氣得半死,這樣才能顯示本公子的智慧,可張崇弛不卑不亢的回答讓他很不爽,眉毛一挑說:“怎麽著,這麽說得倒是本公子的不是了?”

“的確是二公子的不對!”睢陽城敢直指陶器貴不對的人不多,在珍寶舫這陶家所屬的店裏更是鳳毛麟角,或者幹脆說,就隻有一個,珍寶舫的大掌櫃,也是陶家二總管的陶洪亮。陶洪亮祖上三代以來,均在陶半城府上為仆,從小就在珍寶舫長大,從最低層的夥計做到大掌櫃,不僅全權掌管珍寶舫,還總管陶府內務。他平時兢兢業業忠心耿耿,為人更是正直忠厚,直言不諱,不僅陶半城對他十分敬重,更是讓子侄輩稱他為“叔”,誰也不敢以仆人視之。

陶器貴見陶洪亮出來了,不由地一縮頭說:“本公子又哪裏不對了?”

陶洪亮正色地說:“二公子遲早要接手老爺的生意,當知道經商者以誠生財,以和為貴。凡是上門的都是客人,有沒有錢,買不買東西,那是客人們自己的事,輪不到我們替他們擔心,我們要擔心的是服務是不是熱情周到,貨物是不是質價相稱,客人是不是滿意。可以說,客人就是商家的神靈,由不得我們半分懈怠和輕視。二公子方才的話已經犯了商家大忌,還請向這位客官道歉。”

“什麽?”陶器貴雙眼瞪得大大地說:“亮叔,你讓我向這個窮小子道歉。”

陶洪亮說:“正是!亮叔我還沒老,不至於口齒不清,難道非要我稟報老爺你才肯認錯?”

一提到老爺,陶器貴就像是老鼠聽到了貓叫,頓時瀉氣了,垂著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張崇弛麵前說:“客官,剛才我說錯了,請原諒。”

那聲音如同蚊子哼哼,連張崇弛也沒聽清楚,不過知道是這麽個意思也就不為己甚,拱手說:“陶公子客氣了,在下也有自知之明,還是到那邊的大眾櫃看看去。”

陶洪亮趕上兩步,對張崇弛行了一禮說:“在下珍寶舫大掌櫃陶洪亮,方才招待不周,還請公子原諒。”

張崇弛連連搖手說:“無妨,無妨。陶掌櫃太客氣了。”

陶洪亮的目光落在張崇弛的胸徽上說:“請問公子大名,可是銀針醫師。”

“在下張崇弛,正是銀針醫師!”

“公子年紀輕輕,居然已經是銀針醫師,想來在醫術上必定成就非凡。”

“不敢!”說到醫術,張崇弛其實也沒什麽底,不過在製藥方麵,他倒是還沒見過比自己更高明的醫生,想到這裏,不由地在臉上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落在陶洪亮的眼裏,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連忙再施一禮說:“敝東家父子兩個月前得了一種怪病,四處延醫,到現在還未見好轉,不知張醫師可否屈尊前往一診?”

陶器貴驚訝地說:“亮叔,我爹和大哥的病已經看過五個金針醫師,誰都束手無策,正派人去請四大醫王呢?你現在居然請一個銀針醫師去看病?有沒搞錯?”

陶洪亮說:“須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又說偏方一味氣死名醫,並不是說金針醫師一定比銀針醫師厲害。張醫師年紀輕輕已是銀針醫師,定然是師從高人或者家傳絕學,能治好老爺和大公子的病也說不定。隻要有一分的希望,我們做下人的就要有十分努力,還請公子能夠體諒老奴的心情。”

這最後一句,不僅是說給陶器貴聽,還是說給張崇弛聽的。張崇弛眉毛微微一皺說:“陶掌櫃,我也不妨明說,我可沒有什麽有本事的老師,也沒有家傳絕學,對於連金針醫師也治不好的病,我看我也無能為力。”

他說的是老實話,可聽在陶洪亮的心裏,就覺得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好!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脾氣大的人多半有真本事,尤其是那些表麵上溫和無比,脾氣倔起來又強硬得很的人。這下子,他仿佛更有把握了,臉上的神情越發恭敬:“能不能治,隻有看過了才能知道。還請張醫師移駕。”

“好吧!”反正出來遊曆就是為了增長見識,能看看連五個金針醫師也治不好的疑難雜症,說不定對自己的醫術修養也有好處,張崇弛也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陶洪亮大為高興,一麵吩咐夥計備轎,一麵從水晶櫃中捧出水精靈祈福簪,遞到張崇弛的麵前說:“不管公子能否治好老爺,這支水精靈祈福簪就作為張醫師的診金,還請收下。”

張崇弛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默默地接過水精靈祈福簪,吩咐了文姬幾句,跟在陶洪亮的後麵出了珍寶舫,坐上剛準備好的軟轎向陶府方麵而去。

大約兩刻鍾的路程就到了陶府,陶洪亮親自為張崇弛打起轎簾,將他讓入內堂,由另一位管事的人賠著喝茶,自己進去向陶半城稟報。一盞茶的時間後,他從裏麵走了出來,向張崇弛施禮說:“我家老爺有請張醫師。”

別看整個陶府造得華麗巍峨,可陶半城的內室布置得極為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一張十分普通的木床,一位臉色青中帶紫的老人擁著一床布被斜靠在枕頭之上,見張崇弛進來,輕咳一聲說:“在下陶朱,不過認識的人都喜歡叫我陶半城。其實就算是擁有半城,睡覺還是這一席之地,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淳樸的作風和坦白的語言讓張崇弛對陶半城大生好感,微笑著說:“其實老伯該改名叫陶全城才對,半城財富,半城心境。”

“好一個會說話的小夥子,年紀輕輕的就已是銀針醫師,不簡單啊!”陶半城對這個不卑不亢的年輕人也同樣大生好感。

張崇弛說:“別的話就不再多說了,我已經收了陶大掌櫃的診金,還是看病吧!”

“有勞醫生!”陶半城當然知道什麽才是正事。

張崇弛右手在他的脈麵上一按,漸漸地臉色沉了下來,說:“不知陶老伯的整個病發過程如何?”

陶半城輕咳一聲,指了指邊上的陶洪亮。陶洪亮會意地說:“張醫師,我家老爺說話比較吃力,還是我解釋給你聽吧!大約在三個月前,我家老爺感覺時常全身無力、食欲減退、頭暈、頭痛、失眠,原本以為隻是普通的小毛病,請醫生吃了幾貼藥後,卻一直不見好,到了後來越來越厲害,還出現手指震顫、視力減退、脫發等症狀。有時發作起來,還惡心、嘔吐,伴有腹部絞痛、腹瀉、大便帶血、四肢感覺像針紮一樣的刺痛,下肢無力,腳跟疼痛,現在已不能下床走路了。大約在半個月前,大公子陶器成也出現了類似症狀,不過更為嚴重,如今神誌不清,時常譫語、抽搐、休克。”

“可曾吃過什麽可疑的東西,或者接觸過一些特殊的東西?”

“也沒有。我家老爺一向喜歡簡單地生活,這一年來,除了對商行的運行做過一些指示之外,連門都沒出過。在後園開了幾畝農田,喜歡自己種些瓜果蔬菜,養些雞鴨。在飲食上,我家老爺不喜歡什麽稀奇古怪的野味,隻是吃很普通的飯菜,而且大半還是自己種的。大公子倒是時常在外應酬,不知道有沒有接觸過什麽古怪。”

張崇弛皺起了眉頭,這麽健康的生活方式卻得這麽古怪的病,真是奇了:“可曾看過醫生?”

“看過,起先請的幾名銀針醫師還說得頭頭是道,可是越治越嚴重。還來改請金針醫師,不僅我們睢陽城的三名金針醫師全都看過,還從附近的城市裏請了兩名金針醫師過來,結果他們誰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麽病,湊到一起會診了幾天後,嚐試著開了幾貼藥,誰知一點效果也沒有。後來,他們一致認為除非能請到醫聖或醫王,否則根本不能治好我家老爺的病。”

“醫聖和醫王都請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不過兩大醫聖尋常之人根本找不到。就連四大醫王也分散在深藍寶石各地行醫,想請到睢陽,談何容易?從這幾天各地請醫生的負責人傳來的訊息裏,隻提到已找到劉完素醫生,但能不能請到睢陽來還不得而知。如果近幾天再請不到人,我怕……怕大公子會熬不過去!”說到這裏,陶洪亮的聲音已有點哽咽。

張崇弛又看了看陶半城的眼神、舌苔,又用針試了幾下穴道,然後五指成梳狀,在他的頭部梳了幾下,將幾根脫落的頭發取了下來,手指一彈,冒出一點火苗,點燃之後,嗅了嗅氣味,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

他滿臉的迷惘,嘴裏喃喃著:“奇怪,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想了一會兒後,不甘心似地重新將陶半城全身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甚至連手指甲、腳指甲都看過好幾遍,才歎了一口氣說:“恕在下才疏學淺,甚至於這病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沒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