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遠哥?”陸知意抬手在洛擎遠眼前揮了幾下,他好不容易從夫人們那邊脫身,回來就看見洛擎遠獨自坐著發呆,神情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陸知意垂下頭淺淺笑了一下,他可能是被感情衝昏了頭,居然覺得洛擎遠可憐。

洛擎遠很快回神,想到剛才聽見的話語,眼神黯了一下:“怎麽回來了?”

“我才不喜歡跟她們說話。”陸知意苦著臉,“七嘴八舌,吵得我耳朵疼。”

洛擎遠被陸知意誇張的表情逗笑:“那你還鬧著要來?”

見到洛擎遠的笑容,陸知意才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還不是因為你成天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仿佛變成了大小姐……我想著你從前誇過這個園子的景色,所以才來。”

洛擎遠心想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形容,他哭笑不得:“明明是好意,就不能好好說嗎?”

“擎遠哥。”陸知意現在很喜歡蹲在洛擎遠麵前,仰著頭看人,顯得幼態天真,“那你有開心一些嗎?”

洛擎遠抬起手,拂去剛落在陸知意額前的一片落花:“到處走走吧。”

“哦。”陸知意心想這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啊,他摸了摸額頭,那片肌膚似乎還殘存另一個人的溫度。

這片園子很大,所以他們走了一會也沒碰見什麽人,前麵隱約傳來說話聲。

“太子哥哥……”

洛擎遠想了一下,才記起這是謝千寧的聲音。他還沒說什麽,陸知意已經衝過去了,攔都攔不住。

前方的亭子裏,除了陸恪行與謝千寧之外,還有不少人在,似乎是聚在一起寫詩作畫。

雖然謝千寧差點被四皇子欺辱的事情被皇帝下令隱瞞,但依舊沒辦法阻攔小範圍的流傳,在場的一些貴女看到謝千寧時,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身份尊貴的第一美人被人折辱,背地裏自然有不少人想要看笑話。

“千寧,何事?”陸恪行與謝千寧很少見麵,春獵時的那些事情,細想分明破綻百出,他顯然不能再將謝千寧當成普通的小姑娘對待。

謝千寧搖搖頭,朝前靠近了一些:“隻是許久未見太子哥哥,所以過來說句話。”

陸恪行往後麵退了兩步,他與謝千寧並無血緣關係,再加上四皇子的那件事情,相處時自然需要避嫌,不能與謝千寧走得過近。他從前沒仔細看過,隻是聽過不少謝千寧美貌的傳言。此時離得近,他微微皺了下眉,過於惹人注目的美貌有時並不是幸事。

不知為何,陸恪行從親弟弟與至交好友的臉上看出了一言難盡。

“你沒告訴太子?”洛擎遠低聲問。

陸知意小聲道:“還沒來得及。”

洛擎遠瞥了陸知意一眼,臉上帶了點無奈,顯然是看出了某人的小心思:“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想查清楚以後再告訴大哥,才不是故意想看他笑話。”陸知意認真道,洛擎遠一個字都不相信。

“世子和洛公子過來,那千寧就不便打擾了。”謝千寧仿佛真的隻是來說句話,她沒有在意四周投過來的目光,叫上侍女後離開了亭子。

沒人注意到,謝千寧與洛擎遠的目光有一瞬間的交匯。

行至園子偏門處,已經獨自一人的謝千寧恢複了原本的嗓音:“世子是專門過來等我嗎?”

“廢話少說,還有謝千寧,你以後離我哥遠一點。”陸知意冷著臉說。

謝千寧表情未變:“世子,要說多少遍您才能信,我不好男風。”

“那你也離我哥遠一點。”不知為何,陸知意總覺得謝千寧十分危險,這人能男扮女裝在宮裏生活十多年,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簡單。

陸知意心裏在意的,不過身邊幾個親人,他像個守著珍寶的小獸,一旦發現周圍可能的惡意就忍不住露出還未長大的獠牙。

聽到陸知意的話,謝千寧掩麵笑,杏眼微彎:“世子,我有些羨慕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陸知意沒聽懂,等他再想說什麽,來接謝千寧的馬車已經到了。兩人擦肩而過時,寬大的禮服袖口遮擋了所有的動作。

陸知意抬頭望了一眼湛藍澄澈的天空,忽然覺得一陣疲倦襲來,他實在是過夠了這樣的日子,如果真的能做世人眼中無所顧忌、沒心沒肺的榮王世子就好了。他摸了下袖袋中的紙條,心想還是別在這兒做白日夢。皇帝身體目前還挺好,他們還有的熬。

剛踏進門,陸知意就聽見洛擎遠略有些不滿的聲音:“跑哪裏去了?”

“隨便逛了逛,正好碰見千寧,就送他出去。”陸知意壓低嗓音,“他給了我一些東西。”

“以後離他遠一點。”洛擎遠道,“他的事情,我和恪行會調查清楚。”

陸知意眨眨眼:“擎遠哥,你似乎很不喜歡千寧?”

前世的某些記憶一閃而過,洛擎遠表情卻毫無破綻:“沒有的事,我隻是不信任他,僅此而已。”

陸知意心想,這話聽起來很合理,但我怎麽就是覺得不對勁呢。

回去之後,陸知意才看見謝千寧給他的東西是什麽,一張用特殊記號記下的名單,不知道其中訣竅,名單就是一張廢紙,氣得陸知意罵了好一通。最後,洛擎遠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等到人走了才反應過來他又上了小騙子的當。

接下來兩日,陸知意打著要給洛擎遠散心的名號帶著人出門遊玩,實際上隻是自己玩的不亦樂乎。洛擎遠看出陸知意心情不好,也就隨他去了,但這小混蛋順杆子往上爬的功力一流,洛擎遠被鬧得頭疼,趕也趕不走,罵又不能罵,隻能強製把人留在家裏關了幾天。

洛擎遠放下書本時,正對上陸知意的目光,裏麵是不加掩飾的真切情意。手下的紙張已經被捏皺,洛擎遠按了按眉心,忍不住煩躁。

陸知意沒想到洛擎遠會忽然看過來,往日這人看書從來都不理人,他慌忙躲開,生怕洛擎遠會察覺出什麽,殊不知自己早就暴露了徹底。

洛擎遠心道,他還是應該找機會離開京城一陣子才好。他實在沒辦法對陸知意狠心,再這樣下去,隻會讓他越陷越深。好在陸知意年紀還小,等離得遠了,感情順理成章就會變淡。前世那些讓陸知意性情大變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等到陸恪行即位後,也無人再能傷害陸知意,他自然也不會變成那般瘋狂的模樣。

“成天就賴在我這兒,你是很閑嗎?”

陸知意撇撇嘴:“我本來也沒什麽事要做,前些日子隻是幫我哥做兩件事,還讓許多人不開心,狀都告到皇上那裏了。”

看見陸知意失落的表情,洛擎遠清了下嗓子:“我聽如墨說南街新開了兩家店,要去逛逛嗎?”

“這些日子成天下雨,我才不要出門。”陸知意哼了一聲,又可憐兮兮問,“擎遠哥,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沒有的事。”洛擎遠生硬地轉了話題,“今年雨水是有些多,隻怕會影響收成。”

“南方的雨水似乎更嚴重。”陸知意道,“聽我哥說,朝堂上因為賑災的事情已經吵了好幾日,真應該把那群老頭扔過去待幾天。”

陸知意第二日再過來時,他告訴洛擎遠,陸恪行因為在朝堂上被好幾個皇子外家聯合針對,即將啟程去河州賑災。

洛擎遠眸光微動:“知意,幫我傳個話,我想隨恪行同去。”

“不可以!”陸知意氣哼哼道,“路途遙遠,河州情形未知,你傷還沒好,哪裏能奔波勞碌……”

“知意,你知道我做了決定不會更改。”洛擎遠語氣軟了兩分,“解藥隻剩下最後兩劑,而且師父也會同去河州,你不用擔心……”

洛擎遠說了好一會也沒聽到陸知意答話,叫他也不理,隻好用蠻力讓人抬起頭,結果看見他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怎麽還哭了?”

陸知意抽抽涕涕道:“我一點也不想哭,但不知道為何,就是特別難過。”

河州的洪災,前世也發生過,遠比送上來的折子裏說的嚴重。彼時,洛擎遠毒發未愈,陸恪行遠在西境,是陸知意接下了去河州賑災的任務。

洪災過後沒多久又爆發瘟疫,河州成了人間煉獄,哀鴻遍野。洛擎遠放心不下陸知意,才剛服下第一劑解藥就動身去了離疫區最近的城鎮,與師父會和之後緊急研製出了克製瘟疫的藥方。

而他卻因為勞累再次毒發,被師父送回京。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被迫換上了喜服。喜宴後,他沒再見到陸知意,再次聽到陸知意的消息是他被關押進天牢。

原來河州的災情緩解後,陸知意調查出不少貪汙賑災銀兩的官員,還牽連了京城裏的一些人。結束之後,他回京接受封賞,還沒等宮裏的賞賜到榮王府,就在洛擎遠成婚的第二日,他提著劍親手斬殺了其中幾位官員。

很久之後,洛擎遠才知道,那些人與他當初在戰場上受傷有關。

陸知意像是瘋了一樣,一批又一批人被抓進暗衛司,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沒人再記得從前那個風采卓絕的榮王世子,陸知意的名字從此與可怖、恐懼聯係在一起。

饒是如此,陸知意也僅僅幾天就出了天牢。自那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之所以決定去河州,洛擎遠一方麵是想要暫時離開陸知意,另一方麵他既然知曉前世種種,必定要親自調查解決,決不能讓陸知意有沾上那些事情的可能。

那群貪官死不足惜,他卻不願陸知意再髒了手。

作者有話說:

來啦!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