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外貌可以改變,靈魂卻是不能複製的,許重光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靈魂。

許重光高中畢業就到了美國,學習臨床心理學和催眠,他的導師發現了許重光催眠方麵的天賦以後,就不停地通過心理暗示和催眠的方式幫他創造第二人格,雖然名義上他們隻是在進行“催眠練習”。

直到出事的前一年,許重燃誕生在了許重光的潛意識裏。許重燃的出現讓這位“X教授”又驚又喜,在他不斷地訓練和誘導下,他可以用催眠的方式控製許重光兩個人格之間的轉換,隻要他想,許重燃就可以在許重光的身體裏蘇醒過來。

然而這並不是“X教授”的目的。他追求催眠術的最高境界,他瘋狂地想要知道催眠術的極限,開始教唆許重燃催眠別人,指揮那些被催眠的人做各種事情,並且逐漸升級。

從指定動作、語言到前往指定的場所,做指定的事情……

許重燃雖然懶,但“X教授”畢竟是悉心教導他的人,他都一一照做了,直到後來“X教授”要求許重燃催眠別人去搶劫金店,才讓他徹底厭煩。是的,並不是覺得這是錯誤或者是犯罪,而隻是因為麻煩。

因為一旦事發,也許惹來警方無窮無盡的盤問,所以許重燃努力讓許重光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並且摸索到了封印自己的方法——陷入沉睡,但他並沒有告訴許重光“X教授”曾經試圖讓他指使別人犯罪,因為解釋也很麻煩。

許重燃不再出現以後,許重光開始躲著他的導師,然而沒過多久,他的師姐自殺身亡。

之後事態逐步升級,直到警方發現了“X教授”,並開始調查證據,許重光才隱約覺察出不對勁來。“X教授”被捕前夕,他找到了許重光,坦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點燃許重燃嗜血的性情,他想要告訴許重燃催眠術無所不能,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許重燃依舊沉睡,沒有絲毫想要醒來的意思。

許重燃無奈地長歎口氣:“我覺得Charles愛上我了。”

沈秋剛進嘴的飲料差點噴出來,雖然這麽說也不是完全不對,但不知為何聽許重燃那帶著一點點自戀的口氣,尤其是還頂著一張許重光的臉,就實在有點惡心。

“那怎麽樣才能讓許重光出來?”沈秋問道,搞清楚所有的事後,她開始有點想念許重光了。

許重燃一臉受傷地看著沈秋:“問完了事情就要攆我走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殘忍,我好歹也算是半個許重光吧,你就這麽嫌棄我?”

沈秋笑而不語,隻是看了一眼手裏的警棍,許重燃連連感歎現在的女人都太壞。

“正常來說,一般我睡著了再醒過來就是他了。”許重燃攤了攤手,“所以其實我也很奇怪,為什麽這一次醒過來的不是他。”

“什麽?”沈秋的聲音揚了起來。

“不同人格之間的切換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Charles通過暗示和催眠來喚醒我,而我隻要主動讓出主導權,一般來說,許重光都是會出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許重燃原本還要再說下去,但看到沈秋的臉色,他主動閉了嘴。

沈秋麵色難看地看著許重燃,如果說,她隻是說如果,許重光再也回不來了,那她該怎麽辦?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然而刹那間,有可能失去許重光的恐懼占滿了全身,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臉色一定很難看,驕傲如沈秋,即便之前和許重光分手的時候,也不曾真正露出半點難過與哀傷,然而這一次,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

“我建議啊,我們回國以後再想辦法。”許重燃小心翼翼地回答,“也許我睡一覺他就回來了。”

“這句話有道理。”沈秋笑了起來,下一刻,她飛快地抽出警棍,把許重燃電倒在地。

林思雨朝沈秋豎了豎大拇指。

“老板,夠決絕。”

然而沈秋的表情卻並不好看。

“但願有用。”

許重燃睜開眼睛,他的臉被無情地貼在一片玻璃上,外麵是飛機寬闊的機翼,在湛藍的天空下不斷切割著雲層。

他在回北京的飛機上。沈秋坐在他旁邊戴著耳機聽歌,看起來很放鬆的樣子,卻在他清醒的一瞬間就轉過頭去。

麵對這樣的目光,許重燃頗為尷尬。

“別……別這麽看我……沒變回來。”

沈秋“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

就在許重燃昏迷的過程中,沈秋迅速定好了機票,不等許重燃跟公安那邊的人接觸,就帶著他直接上了回國的飛機。她並不希望許重燃被發現。

從北京飛到秦城,許一臣早早等在機場,給兩人接機。

機場外,許一臣斜倚在他的凱迪拉克旁,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的弟弟。

“大哥。”許重燃厚著臉皮笑著叫道。

“許重燃?雙重人格?嗯?”許一臣冷笑著說道,聲音裏都是譏諷,“親愛的弟弟,你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現在網上的年輕人好像很喜歡用一句話來形容你這種情況,我昨天還看到過的。”

“許總,是‘你咋不上天呢’?”許一臣身邊的秘書小聲提醒。

“哦,對,你咋不上天呢。”許一臣一本正經地重複著。

“大哥,我剛從天上下來。”許重燃認真地回答。

沈秋:“……”

“許總,我們可以邊走邊聊,和海外部那邊約好的電話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於是眾人上了車。

許一臣的秘書開車,許一臣坐在副駕駛座上,許重燃則和沈秋坐在後排。許一臣一上車就打開帶攝像頭的筆記本開始開會,搞得其他人也不太好意思說話,車子裏的氛圍很是嚴肅。

等到許一臣開完,已經快到許宅了。他這才有空問道:“怎麽樣,這一次去美國找到線索了嗎?”

“沒有,老師什麽也不肯說。”許重燃打了個哈欠說道,他有點沒倒過時差來。

“也就是說這一趟美國之行,唯一的收獲就是我弟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許一臣的口氣頗為玩味。

許重燃尷尬地“嗯”了一聲:“其實你也可以理解為你多了一個弟弟……”

他話沒說完,就被沈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立馬閉了嘴。

許一臣顯然在生氣。

許一臣生氣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看起來與平常無異,甚至還要溫和一點,其實已經快氣炸了。多年以來照顧的弟弟竟然是雙重人格,還是被心理學的導師莫名其妙搞成雙重人格的,許一臣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麽你們準備怎麽辦?”許久,許一臣才開口,這句話是問沈秋的。

“重光雖然不在,但我想繼續調查這件事,畢竟不抓住凶手,我也一樣寢食難安。”

車子在許宅前停了下來,秘書下車給沈秋打開門。

“沈大小姐又要改行做偵探了?”許一臣忍不住開始毒舌,“一個兩個就知道逞能,好像全天下的警察都消失了一樣,需要你們自己去抓什麽凶手,結果呢?嗯?”

“我想從頭開始查。陶安可已經在幫我找韓夏奶奶的地址了,我想去看看。”沈秋無視許一臣的冷嘲熱諷,掏出一個小本子。早在飛機上,她就拿著這個本子在寫寫畫畫。

許重燃湊過去想看一眼,卻被她擋住了。

“不讓看?這麽小氣?”許重燃撇撇嘴。

“好了,打情罵俏麻煩滾下車去,我還得趕回公司去。”許一臣開始攆人了。

“因為會有種我在給許重光戴綠帽的錯覺嗎?”許重燃吃吃地笑起來,並且在許一臣反應過來前迅速下車關上門,拉著沈秋就走,速度當真是快如閃電,等沈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到客廳裏。門外,坐在車子裏的許一臣滿臉變幻莫測。

很快,理智還是占了上風,許一臣的車子發動,朝公司開去。

沈秋已經對許重燃無語了,她撥通陶安可的電話:“地址找到了嗎?好,我一小時以後出發。”她幹脆利落地說道。

“別太拚,沈秋。”許重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卻被沈秋躲了過去。

“嗯……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需要和你保持距離。”沈秋努力想露出一個笑容,但沒有成功。

許重燃微笑起來:“不要緊的,沈秋,許重光不會怪你的。”

那樣一本正經說話的許重燃,讓沈秋有刹那間的錯覺,仿佛許重光回來了。她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濕熱,於是迅速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好好休息一下吧,一會兒你還要陪我出去一趟。”

沈秋一邊說著,一邊關上房門,隨後撲倒在柔軟的大**。

陳嫂每天都在打掃,即使幾天不在家,她的被子上依舊是陽光的味道。沈秋把臉埋在裏麵,任由溫熱的淚水打濕被麵。

“重光,我很想你。”

兩年過去了,韓夏的奶奶依舊住在韓夏去世時的老房子裏,老太太失去唯一的親人以後,就變得有點瘋瘋癲癲的,一直以為韓夏還活著。

沈秋敲開門,一個皮膚黝黑、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老太太打開房門,一股惡臭隨之撲麵而來。

“你們就是小夏的同學啊。”老太太笑眯眯地招手,“外麵那麽冷,快進來坐。”

“哎,謝謝奶奶。”沈秋笑了笑,一把拉住想要打退堂鼓的許重燃,衝進了房間。

“小夏最近一直沒回家,學校裏有那麽忙嗎?”老太太唉聲歎氣地說道,“跟她說讓她注意身體也不聽,每天就打個電話過來,有什麽用呢?拿個作業還要同學幫她,自己回來多好啊。告訴她,奶奶想她了,讓她回來看看。”

沈秋一邊應下來,一邊觀察著整個房子。

房間裏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堆放的雜物和老太太從外麵撿回來的垃圾。雖然早在出事的那一年,許重光就不顧自己嫌疑犯的身份,給了老太太一大筆錢,但老太太一直念叨著要給韓夏存著,所以沒動過。

“奶奶這裏亂糟糟的,也沒有什麽可以招待你們的,奶奶去給你們拿牛奶啊。”

雖然沈秋一直說不必了,但老太太還是自顧自地去了廚房。

“唔,咱們能不能說重點,這裏太臭了,我快窒息了。”許重燃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做出一個要暈了的動作。

沈秋覺得肩膀一沉,許重燃毛茸茸的腦袋靠了過來,倚在她的肩膀上。她能感到對方噴出來的些許熱氣,渾身一顫,想也不想一把把他推開。

她剛想發作,老太太卻端著兩杯牛奶走了出來,裏麵還漂浮著兩隻蟑螂。

“奶奶,我們還趕著回學校呢,就不喝了,還得麻煩您幫我們指一指韓夏的房間是哪一間,我們找到東西就走。”許重燃趕緊站起來說道。

於是老太太放下牛奶,指了指房門,下一秒許重燃就拽著沈秋進了屋。

“現在的年輕人啊,怎麽都風風火火的,小夏也是這樣。”老人搖了搖頭,慢慢坐到沙發上,輕輕歎了口氣。房間裏光線昏暗,她渾濁的眼裏沁出一絲淚水,“小夏啊,奶奶想你啊。”

韓夏的房間是老房子裏唯一向陽的,陽光灑滿了屋子,如果不是滿布灰塵,本該是十分溫馨的場景。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靠在窗邊,上麵釘著一小排書架,疏鬆地擺著一些書籍,既有專業課也有普通的言情小說。

床邊則是寫字台,她的日記本、一些隨手寫的字條還有筆記都早已被警方作為案件相關的證物帶走,寫字台上空落落的,隻散落著幾本常用的課本。許重燃隨手翻開一本專業書,裏麵掉出一張四級成績單。

“這分數,考得不錯啊。”許重燃嘖嘖說著,把單子重新夾回書本裏。

“考得好不好又有什麽分別,人都沒了。”沈秋隨口說道。

許重燃聳聳肩,繼續翻檢著書本。

韓夏顯然是極喜歡在書本裏夾東西的,幾乎每一本書都能掉出一些東西來,有的是書簽,有的是考試的練習題和卷子,用便簽紙記的筆記更是層出不窮。兩人翻檢時都要小心謹慎,一不小心,就會把東西漏掉。

許重燃笨手笨腳的,一不小心就撒了一地。

沈秋隻好蹲下來幫他收拾,她動作太毛躁,兩人的頭撞到了一起。這一下撞得不輕,沈秋低叫了一聲,刹那間有些頭暈眼花,站不起來。

畢竟從去美國開始,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許重燃暈著的時候,沈秋卻是清醒的,清醒地想著可能發生的一切,清醒地跟警方編好說辭,清醒地通知許一臣,清醒地把人帶上飛機。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她根本沒合過眼,隻要一想到許重光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她就覺得心裏狂躁得很。

接連的疲憊本就讓她有些難受,這一撞竟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秋刹那間頭暈目眩,雙腿發軟站不起來,隻能坐到了地板上。

“你沒事吧。”許重燃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

他們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沈秋靠在許重燃的肩膀上,感到一雙溫熱的手貼著她的額頭,溫暖而幹燥,和以前一樣。

“太累了就先回去,這些事不急於一時。”許重燃耐心地勸阻道,“來,我扶你起來。”

“我不回去!”沈秋雙腿發軟,眼神卻還是那麽堅定,她甩開許重燃的手,輕聲說道,“我不回去。許重光回來之前,我得把這件事解決了。”

許重燃崩潰地翻了個白眼:“你傻啊,這麽多年沒解決的事,你就能馬上解決了?你別忘了,那個凶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我看不用等他催眠你,你自己就快要把自己的精神搞垮了。”

沈秋苦笑一聲,感到自己額頭上有冷汗沁了出來,一片涼意,可是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她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

許重燃撓了撓頭:“實在不行,你就把我當作許重光唄,反正長相一樣。”

“不一樣。”沈秋停下動作,轉身看向許重燃。

他們在陽光下靜靜地對視著。

女孩子的眼裏並沒有焦慮或者傷心,她沉穩而堅強,充滿著力量。

“人的外貌可以改變,靈魂卻是不能複製的,許重光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靈魂。無論過去一天、一年、十年、二十年,都是一樣。”她看著許重燃,滿滿的深情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有晶瑩的**在她的眼眶裏打轉,然而許重燃知道,她在通過他的臉追尋另一個靈魂。

即使許多年後,他也依舊記得那個午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沈秋到底有多愛許重光。

那樣的沈秋,那樣光彩奪目又堅強決絕的女人,那樣永遠挺直著腰肢,永遠高高在上的女人,站在他麵前,平靜地訴說著,對一個人深沉的愛意。

沈秋說完,才發覺出自己的失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被許重燃一把抱住,男人抱得太緊,讓她掙紮不開。

“你幹什麽?”沈秋驚叫道。

許重燃立刻鬆開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太感動了,一不小心入戲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後退,一不小心撞倒了韓夏的枕頭。

枕頭落在地上,卻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許重燃和沈秋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興奮的光,他們合力打開枕套,從裏麵翻出一本書來。

“《法學概論》?”許重燃愣了愣,“教科書需要藏得這麽嚴實嗎?”他說著,把書打開,一張照片從裏麵飄了出來。

那似乎是從什麽證件上撕下來的一寸照,上麵還有一點點鋼印。照片上的男子帶著微微的笑容,清秀而美好,被陽光照射著,泛著柔和的光芒。

沈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張照片,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想起許重燃說過的話:這個凶手所需要具備的條件太多了,用排除法,其實很容易把目標縮小到一個極小的範圍。首先,凶手和韓夏、溫琪的人際關係一定有交集,其次他能夠在你的飲用水裏下藥,他極有可能跟你和許重光認識,他和沈成陽有仇,他有使用催眠術的能力。排除最後一條有可能隱藏,剩下的,你覺得他有可能是誰呢?

那麽他是誰呢?

沈秋伸出手把照片捏在手裏,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許重燃,幾乎是歇斯底裏地道:“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早就知道!”

許重燃被她的表情嚇壞了,往後退了一步:“冷靜點冷靜點,這事我得從頭說起……”

他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啪嗒”一聲輕響,房間的門被鎖住了,隨後**的滴落聲和汽油味慢慢蔓延過來。

沈秋收好照片,迅速跑到門邊,果然,韓夏房間的門被反鎖了,她敲著門,大喊道:“奶奶,你在嗎?奶奶?”

房間外,一身汙垢的老人抹了一把臉,目光茫然而空洞,手下卻仍在慢吞吞地灑著汽油。先是客廳,然後是廚房,再後來是次臥和衛生間,她仔仔細細地把笨重的汽油桶倒空,嘴裏喃喃著:“都燒了,都燒了……”

許重燃讓沈秋讓開,而後開始踹門。門鎖被踹得“砰砰”作響,那是把老式的門鎖,泛著嶄新的金屬光澤。

“不行,你把凳子拿來。”許重燃指揮道。

沈秋應了一聲,搬過韓夏的椅子,許重燃接過椅子,一遍遍地用椅子砸門。三合板的木門質量並不好,中間還是空的,很快木門的中間便被許重燃砸開了一個口子,汽油的味道撲麵而來。

視線所及的地方,隻見韓夏的奶奶正顫顫巍巍地拿著打火機,因為手抖點不著,一遍一遍地摩擦開關。

“奶奶,你幹什麽,太危險了!”沈秋大喊著。

老人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空洞地看了她一眼,竟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那樣子實在有些驚悚,沈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老人終於打著了打火機,火星點著了老人身上和腳下的汽油,刹那間,她的渾身燃燒了起來。

痛苦的哀號聲仿佛野獸的號叫,響徹整座老房子,地板飛快地燃燒起來,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門外已是一片火海。

空氣裏都是燒焦的味道,濃煙滾滾,沈秋被嗆得後退了幾步,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又是催眠術!”許重燃氣急敗壞地大吼,“剛才真是大意了!”

還好這房子是在二樓,窗外也沒有防盜窗。許重燃迅速把窗簾扯下來,撕成一條一條的繩子係緊,一頭拴在窗框上,一頭垂落下去。

此時,滾滾濃煙已經開始充斥韓夏的房間。沈秋仍然沒從方才的景象裏回過神來,她不停地問:“為什麽?為什麽?”

許重燃拉過她來:“現在沒空解釋,先走再說,你想被燒死嗎?”他氣急敗壞地說著,沈秋卻似乎被剛才接連的打擊震撼到了,呆呆的仿佛木頭一樣,沒有絲毫反應。

眼看煙霧越來越濃,許重燃把沈秋圈在懷裏,狠狠吻住她的唇。

唇齒糾纏之間,沈秋在濃煙中看著許重燃的眼睛,明亮而堅定,就像是曾經無數次在黑暗中指引她前進的那個男人一般。刹那間,沈秋有一種錯覺,好像眼前的人不是許重燃,而是許重光。

“重光,是你嗎重光?”沈秋一邊問一邊哭,也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嗆的,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滑落。

“現在給我抓緊繩子,滑下去。”許重燃命令道。

沈秋呆呆地點點頭,由著對方把她推到窗邊,抓住用床單和窗簾臨時做成的繩子,慢慢滑了下去。

隨後,許重燃也下了樓。

此時,濃煙和尖叫聲已經驚動了旁邊的居民,大家圍攏過來,好奇而又恐懼地打量著沈秋和許重燃,直到警車和消防車齊齊趕到。

“又是你們倆?我說許重光,你真是個喪門星啊,走哪兒哪兒出事,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裏嗎?”接警的警察正是陪同許重光去美國的李局,一見到他們倆,忍不住貧道,“你屬柯南的吧。”

許重燃卻沒心情再和他們開玩笑:“走吧,去做筆錄,然後很快你們就有的忙了。”

“啊?”

“韓夏案又有新線索了。”

一到李局的辦公室,許重燃就拿出那張證件照:“這張照片是我們在韓夏的房間裏發現的,這個人叫欒遲,是沈秋母親的養子,有絕對的動機對沈成陽進行虐殺。”

許重燃拿著那張一寸照片說:“這樣就對上了。還記得沈成陽案我給出的分析嗎?這個凶手對沈成陽有很深的恨意,極有可能在幼年時受過虐待,是個無神論者,精通邏輯學和心理學,並且不是第一次殺人,心思縝密大膽,有可能有不良性癖。欒遲全部符合,並且他認識韓夏、溫琪和沈秋,對許重光,啊,就是我的事情非常了解,他曾經遊學美國,在那裏待過一年,名義上是去看沈秋,實際上卻跟隨我的導師學習了幾個月的催眠術。其實我早就懷疑他了,隻是沒有證據,也不好確認。我之前去監獄探視我的導師,他承認,如果他教過的人裏有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那麽那個人隻會是欒遲。”

幾個警察麵麵相覷,畢竟這樣的推論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單憑這個,恐怕很難算作證據。”李局皺著眉頭說道。

“殺沈成陽是個突破口。那天,他催眠了溫琪到夜總會,也是他偷出了沈秋的車、風衣還有口紅,故意在監控下留下影像,然後到了現場。溫琪案,他把凶器和染血的大衣藏到溫琪的房間,做這麽多事,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許重燃一邊分析一邊說道:“給沈成陽下藥的也是他,溫琪在被催眠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把沈成陽折磨到那種程度,極有可能是他處理完以後,催眠溫琪,讓溫琪以為那是自己做的。而事後,也是他帶走了凶器和血衣。凶器和血衣上的DNA殘留可以和他的做一下對比,走廊的錄像也可以重新調取,過一遍篩子,重點留意男性或者個子高挑、穿風衣、戴帽子的女性。”

“可你隻能分析出殺沈成陽的動機,卻沒法解釋他殺韓夏,陷害沈秋的動機。”李局說著,看向沈秋,“沈小姐,你和你哥哥的感情如何?”

沈秋抬起頭來:“我們的感情非常好,他不存在任何殺我的動機。我母親去世前後,都是他在照顧我,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覺得他會主動陷害我,我覺得這張照片在韓夏那裏可能是個巧合。

“沈秋!”許重燃瞪了沈秋一眼。

李局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就對了。說實在的,從整個案件來說,還是你小子的嫌疑最大啊,你殺沈成陽也可能是為了給沈秋出氣不是嗎?表麵上看,你接觸過他們每一個人,我也可以推理說韓夏的奶奶是被你催眠的,你故意弄這麽一張照片出來,想嫁禍給別人。”

許重燃啞口無言。

“還有,我們現在要談的是老太太縱火案,不是之前沈成陽的殺人案。”

許重燃露出一個無可奈何、被打敗了的表情,隻好耐心解釋道:“我們進入韓夏的房間後不久,老太太就反鎖了房門,開始有計劃地縱火。她家裏應該是常備汽油,我砸門實在砸不開,隻好從窗戶逃生,現場的狀況勘察過後應該很明顯。而根據我的推測,發生這種事,很可能是因為韓夏死後,欒遲害怕韓夏那裏仍然留有與他有關的證物,可如果那時候處理韓夏的房間,又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他選了一個比較迂回的方式,催眠了韓夏的奶奶,設置了一個自焚的指令,而執行指令的鑰匙就是有人進入韓夏的房間。這樣一來,無論被燒死的是誰,縱火的人都隻是韓夏那個瘋掉的奶奶,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又有誰會往消滅證據的方向上想呢?”

“又是推測,我需要證據。以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況,頂多可以申請到一張搜查令。”李局就事論事道。

“搜查令有什麽用?現在去搜查他家,隻會打草驚蛇。”許重燃皺著眉頭說道。

“你還真把欒遲當嫌疑人了!”李局露出一個像是對牛彈琴的表情,“行了行了,別說你的長篇大論了,根本沒用。”他擺了擺手,隨後看向沈秋,“沈小姐也不要害怕,鑒於目前的情況,我們希望你最起碼每周兩次到警局來一下,我們會有專業的心理谘詢師幫你安撫情緒,確定你沒有被催眠。”

沈秋點了點頭。

“那麽今天就到這裏,我們這邊也會開個會,討論一下下一步該怎麽做,感謝你們的配合。”李局站起來,和沈秋、許重燃分別握了手,送他們離開。

“頭兒,咱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覺得那個許重光說的還是有點道理啊。”許重燃和沈秋走後,有小警察問道。

李局坐在椅子上,老謀深算地眯了眯眼,點燃一根煙:“我也知道有道理,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證據,都是扯淡。至於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引蛇出洞唄,就看許重光舍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