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玻璃窗後麵,沈秋躺在沙發上,是慣有的蜷縮睡姿,許重光俯身,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吻。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沈秋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私下裏去問陶安可,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這樣走神了一上午,直到那位熟悉的不速之客到訪,打斷了她的思緒。
砰!陶安可的辦公室裏傳出一聲巨響。“嚴衛東!你什麽時候臉皮這麽厚了?”今天她運氣十分不好,不光沈秋在,還有不少老員工都在,大家聽到裏麵的響聲,立時興奮起來。沈秋被同事們拉著,跑到陶安可辦公室的門口,那裏已經擁堵不堪,活生生貼上了一堵人牆。
“陶安可你在犯罪你知道嗎?出賣商業機密,嚴氏隨時有可能告你!你就那麽恨我?我現在就在你麵前,要殺要剮隨你便!算我求你,停手吧。”嚴衛東簡直是歇斯底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陶安可冷笑一聲。
“安可,為了我吃官司,真的不值得。我媽要告你,我攔不住她。”嚴衛東的聲音疲憊不已,“隻要你肯收手,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說點好聽的,你知道我愛聽什麽。”陶安可沉默了一會兒,輕笑著說道。
“我愛你。”
“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
“嚴衛東愛陶安可!”嚴衛東咬牙切齒地說道。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一個老員工老神在在地猥瑣一笑:“肯定是親上了。”
“這兩人啊,整天上演全武行。合了分分了合,就沒消停過。”
“照我說啊,老板還是太溫柔了,直接灌醉了多上幾次,有了孩子,奉子成婚,輕鬆搞定,哪用現在這麽複雜。”
“咱們老板,那是要感情的,又不像你,跟個牲口似的。”
“嘿,說誰呢你。”
幾個人調侃半天,沈秋也算搞清楚嚴衛東今天為什麽找上門來了。原來是前段時間嚴衛東竟然接受家族安排,差點相親結婚。陶安可奓了毛,一怒之下免費資助了嚴衛東的二叔不少嚴家的商業機密。嚴家為了繼承權正鬧得歡,陶安可這渾水一攪,可不就更亂了嗎?惹得嚴衛東三天兩頭往雜誌社跑,看今天這架勢,估計是能消停一陣了。
“撤撤撤,嚴衛東要出來了。”最裏麵趴在門縫上的同事突然壓低嗓子叫了一聲,刹那間眾人做鳥獸群散,隻餘下沈秋一個傻子,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門口,又被嚴衛東抓了個正著。
嚴衛東看著她,神色有些惱怒和尷尬。
沈秋輕輕咳嗽了一聲,指了指他的嘴巴:“最好擦擦,有口紅印。”
辦公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嚴衛東紅著臉,掩麵而去。
陶安可誌得意滿地坐在寫字台前,頭發散亂,滿麵春風,顯然剛劫過色,一臉饜足地看著沈秋:“今天心情好,有問必答,消息全免費。”
沈秋也跟著笑起來:“想跟你打聽一個人。”她說著,輕輕吸了一口氣,“一個兩年前就死了的小姑娘,叫韓夏。”
陶安可刹那間變了臉色:“你也算是神通廣大,這麽快就查到了韓夏。”
“巧合而已。”沈秋無奈地苦笑一聲。
陶安可推開了椅子,起身把門關上,難得地神色凝重起來:“說起來,這事你不問我,我也是準備找機會告訴你的,你知道就好,別說是我說出去的。韓夏是兩年前自殺身亡的,她患有重度抑鬱症和精神分裂,家族遺傳的病。父親也是自殺身亡,母親拋棄家庭離開了秦城,她被奶奶養大,自殺前一整年,她都在許重光的診所做治療。警方在調查她的死因的過程中發現了一本日記,日記裏記錄的是她和醫生相愛的全過程,而最後一篇日記卻寫得很觸目驚心,她說自己發現了醫生的秘密,醫生一定會殺她滅口雲雲,後來她就真的死了。在自己的房間裏上吊自殺。”
陶安可說到這裏頓了頓,她有些擔憂地看著沈秋的臉色:“本來嘛,精神病自殺這種事警方是不會仔細調查的,但是根據現場的調查,以韓夏當時的身高,根本不可能把繩子搭在天花板上,打個結。而韓夏的奶奶說,韓夏那天是故意把她支出去的,說她的戀人要來。雖然現場沒有發現任何陌生人的DNA,但警方懷疑是許重光殺人滅口,把他查了個底朝天,卻因為證據不足,無法起訴。我之前打電話問過當年經辦這個案件的警察,這個案子已經作為自殺案結案了。”
沈秋怔然聽著陶安可說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笑起來:“怎麽跟拍電影似的?”她笑著笑著,卻有點笑不出來了,嗓子幹澀地說道,“聽起來,許重光像個心理變態。”
陶安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坊間傳言,他是個變態殺人魔,專挑年輕漂亮的女病人下手,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沈秋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陶安可,隻能點了點頭。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別想太多,下班吧。”陶安可拍拍沈秋的肩膀,率先站起來走了。
沈秋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什麽時候到了停車場,什麽時候堵在回家的路上的,正好是晚高峰,她的車已經十分鍾沒動過了,焦躁得讓人想抽煙。
一個不知真假的坊間傳言,沈秋有點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可無論如何,理智告訴她,及時止損才是她的一貫作風,畢竟她早就見過許重光在韓夏墓前那異樣的神色,再加上陶安可的話,她多少有些犯怵。
而這時,許重光的電話恰到好處地打了進來。她開著藍牙,沒法在接聽前掛斷,許重光的聲音在整個車子裏回**,魔咒一樣。
“你今天一天都沒回我短信。”男人小心翼翼地說道。
沈秋聽著許重光有些委屈的聲音,越發不知如何回應,隻能狠狠按了一回喇叭,沒吭聲。
遲遲等不到沈秋的回話,許重光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你知道韓夏的事情了?”
前麵的汽車終於發動,沈秋踩了一腳油門,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她其實是有點想他的。
“韓夏不是我殺的,我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人。”許重光無奈說道,“你要相信我。”
沈秋張了張嘴,依舊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下意識地想要相信許重光,畢竟演電影一般驚悚的情節,怎麽會那麽湊巧出現在她身邊?他們相處也有一個多月了,許重光從來沒有害過她,也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就這樣讓她放棄,她心有不甘。
“其實以前有句古話,叫醫者不自治,說的是醫生不能給自己或者自己的親人看病,因為那樣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治療,容易瞻前顧後,耽誤病情。”許重光沒有聽到沈秋的回答,聲音裏頗有幾分苦澀,他幹脆自顧自地說起來,“其實我本來也不準備繼續幫你治療了。我不想我們每一次見麵,都是在診所裏。沈秋,周六有沒有空,我想請你看電影,不是作為你的主治醫師,而是你的男朋友。”
沈秋一腳踩在刹車上,但聽身後“砰”的一聲輕響,她身後的汽車猝不及防,和她的車尾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警報器響了起來,沈秋氣急敗壞地掛斷了電話。
在擁堵中處理事故,相當拉仇恨,好在撞得不嚴重,沈秋和追尾的車主臭著臉拍了照,聯絡保險公司,走了快速理賠渠道,很快解決了問題。然而如此一來,道路就更堵了,沈秋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她隨便下了個麵,吃了一半就接到陶安可的電話。
“姐們兒,大魚上鉤了。確切消息,明天上午十點,沈成陽要和他生父見麵,地點是沈家某個小區的停車場,地址我發給你。”陶安可興奮極了,“你大仇得報啊!”
沈秋原本滿腦子都是許重光的事兒,聽了陶安可的消息,樂得把許重光從腦子裏趕走,也跟著調動了情緒,連連答應下來,保證不負眾望。
“許重光那件事,你也別太放在心上,說白了隻是傳言,警察都沒有證據,說不好的事情。”陶安可說完了沈成陽的事,忍不住念叨起來,“嚴衛東一直對他很看好,說他是許家清流呢。”
“嚴衛東也認識許重光?”最近陶安可和嚴衛東重歸於好,她受愛情滋潤,現在看誰都極其順眼,沈秋聽她突然說許重光的好話,絲毫不覺得驚訝。
“聽說關係不錯的樣子,許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他們互相認識,也沒什麽奇怪的。”陶安可一邊說一邊轉頭,盥洗室的門打開,隻披著浴巾的嚴衛東從裏麵走出來。這男人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了,保養得當,每日健身,八塊腹肌人魚線統統齊全,身上沒有絲毫贅肉。他走過來,從身後抱住陶安可,身上的薄荷味沐浴乳香味讓陶安可呼吸一窒。
“好了,我這裏美色當前,實在沒心思幫你分析,先掛了。”說完,有異性沒人性的某人幹脆利落地收了線。
“許重光給你多少錢收買你幫他說好話?”嚴衛東低笑一聲,輕聲問道。
“行業機密。”陶安可嬉皮笑臉地回答,“而且,第六感告訴我,一個能用這種方式追女人的男人,不會是個變態。”
與此同時,沈秋無奈地按掉了電話,狠狠在心裏啐了陶安可一口,她們好歹也算分享了秘密的好友,這家夥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就這麽無情地拋棄了她,若是換了她當然……也會這麽做……
至於許重光,她眼下心亂如麻,根本不想多想。
她努力深吸一口氣,將心思調整回來,如今沈成陽才是她的當務之急啊。
第二天,沈秋早早起了床,把錄音筆和針孔攝像機收拾好,又換了一身路人打扮的短袖和長褲,驅車到了那個小區。
陶安可的車就等在停車場外麵,從車裏伸手遞給她一個藍牙,用來進出小區。這家夥臉色發白,鎖骨上一片狼藉,兩隻眼睛腫得跟金魚似的,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
“喲,春宵苦短啊,陶小姐。”沈秋笑著調侃道。
陶安可翻了個白眼,沒理會沈秋的揶揄:“快去吧,你得提前藏好。”她聲音略微嘶啞,沈秋笑著應了一聲,腳下油門一踩,駛入了停車場。
停車場不小,沈秋把車停在入口不遠的地方,仔細看著從入口處駛入的每一輛汽車。直到看見沈成陽的座駕駛入,她才眼前一亮,發動汽車,遠遠地跟在後麵。
沈成陽的座駕是一輛蘭博基尼的小跑,紮眼又拉風,跟蹤起來毫不費勁兒。上班時間,停車場裏很是空曠。沈秋跟在沈成陽後麵停下車,熄了火,並不急著下車。
過了一會兒,那輛蘭博基尼的車門打開,沈成陽下了車,點燃一根煙,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掠過沈秋的車,嚇得她急忙低下頭,假裝在包裏翻找東西的樣子。
就在這刹那間,沈成陽突然轉回頭去,往停車場外走去。他速度極快,沈秋怕跟丟人,急忙下車,一路小跑跟在後麵。
停車場裏異常空曠,沈成陽的腳步聲砸在水泥地上,清脆地響著,沈秋盡量讓自己不發出聲音,跟著沈成陽走了一段,心裏卻有些犯嘀咕。她到這裏,可是有備而來,停車場的地形她研究得清清楚楚,沈成陽走的這個方向可以說是一個死胡同,進出都隻有這一條道,想走就得原路返回,如果有人半路闖進來,可不就把他的秘密聽得清清楚楚了嗎?
沈秋想到這,心頭突然一凜,她覺察不對,停下了腳步。沈成陽似乎覺察到她停了下來,竟然也跟著停下,轉身看她。男人的眼裏都是陰翳,眯著眼的樣子仿佛是看到獵物的猛獸。
“沈秋,還真是你,膽子倒是不小啊。”沈成陽雙手抱胸,發出一聲冷笑。
停車場空****、靜悄悄的,沈秋的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她意識到自己也許中計了,往後退了一步,果斷轉身,一路發足狂奔,隻要跑到車上,她就算安全了。光天化日,她不信沈成陽敢把她怎麽樣。
停車場裏回**著淩亂的腳步聲,沈秋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心髒的狂跳聲。她一路跑回自己的車子旁,剛準備打開車門,便被人抓住了頭發,整個人撞向自己的車玻璃。
一聲巨響,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兩個西裝革履的墨鏡男把她圍了起來,沈秋頭痛欲裂,捂著額頭,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她也真是夠蠢的,早就該發現不對勁了。
“你們也太粗暴了,好歹是我姐姐,怎麽能這樣對她呢?”沈成陽優哉遊哉地走到沈秋麵前,輕笑著說道。他向前一步,那兩個保鏢也不說話,就跟著後退,站在他身後。
沈秋坐在地上,她兩側都是車子,後麵是牆壁,麵前是沈成陽,當真如同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你是故意引我出來的?”沈秋放下手,抬頭看著沈成陽。
“是啊。”沈成陽蹲下來,平視沈秋。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說道,“上次這麽近看你,還是十年前啊。”
那一年她十六歲,沈成陽才十二歲,她和母親拖著行李在機場登機口,馬上要飛去美國。欒遲麵色陰沉地擋在她麵前,他們一起漠然看著十二歲的沈成陽。
“姐……你別走好不好?”沈成陽怯生生地說。那時候沈成陽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對幾個大人的恩恩怨怨一知半解,隻知道自己要有很多年都看不到自己的姐姐了。
沈秋卻已經大了,做夢都恨不得撕碎陳碧柔,麵對沈成陽又能有什麽好氣。她冷笑著看他:“不是我想走,是你媽攆我走。沈成陽,你也不用假惺惺的,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等著看陳碧柔的死期!”
這話說得嚴厲,徹底把沈成陽嚇住了,他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沈秋決絕轉身的背影,直到廣播說飛機起飛,少年委屈的淚水才流了下來。他還什麽也不懂,隻是單純為離別而難過。此後的人生,沈秋成了記憶裏一點模糊的矛盾,漸漸被埋藏在心底,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才被猝不及防地翻了出來。
然而現在,物是人非,沈成陽擺出仿佛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秋,伸手勾起沈秋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十年了,你倒是越長越好看了。”沈成陽輕佻的樣子讓沈秋作嘔,她躲開了沈成陽的手。
“相由心生,你倒是越長越惡心了,跟陳碧柔一樣。”沈秋除了開始不懂事的幾年,就沒給沈成陽什麽好氣,兩個人的對立態度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確定的,她回國以後更是水火不容。
沈成陽聽了沈秋的話不怒反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其實你就是太倔強,一年前在醫院裏我就說,隻要你態度好一點,我就讓我媽把你放出來,你找工作的時候我也說,隻要你跟我服個軟,你想去哪裏上班,我就讓你去哪裏上班。可你偏偏都不聽。吃了那麽多苦,到頭來跟了陶安可,又落在了我手裏。沈秋,你真的挺傻的。”
“你故意透消息給陶安可,就是為了在這裏堵我?可是你堵了我又有什麽用?頂多打我一頓出氣,沈成陽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做事情一點章法都沒有,毫無意義。”沈秋不理會沈成陽的譏諷,腦子裏飛快轉動著。她如今是有點害怕的,因為她確實拿不準沈成陽到底要做什麽,如此大費周章地把她引出來,若說沒有什麽陰謀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什麽,她早點知道,也可以早點想想如何解決和擺脫。
“為什麽?你絕對想不到。”沈成陽哧哧笑著,他這副樣子頗為神經質,“因為我很生氣啊,沈秋。”他湊近一些,伸手拉住沈秋的手,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死死按在車子上。
沈秋背對著沈成陽,趴在車玻璃上,手被反剪。沈成陽整個人都壓了上來,他畢竟是個強壯的成年男人,壓得沈秋動彈不得,他則像一隻貓,盯著被壓在爪子下的一隻老鼠。
沈成陽湊在沈秋耳邊耳語著:“聽說你和那個許重光走得很近,我真的氣炸了。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欒遲,畢竟那個窮小子把你看得很緊。這半年,我整過他很多次,他沒辦法,隻好跟你保持距離。本來以為這樣就好了,沒想到又冒出一個許重光。你還真是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人啊。嗯,也對,女人都一樣,喜歡犯賤。”
沈成陽靠得太近,沈秋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就噴在自己耳後,這讓她覺得惡心,仿佛一條毒蛇纏在她的脖子上,在她的臉頰邊吐著信子。
“沈成陽,你有病吧。”沈秋爆了一句粗口,咬牙切齒地說。
“對,我就是有病,我得的是相思病。”沈成陽神經質地笑起來,“我真後悔,早就該這麽對你,不應該指望過兩年你消消氣,來跟我續點姐弟情。不過現在無所謂了,反正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
沈成陽一邊說著,一邊把臉湊了過來,嘴唇落在沈秋的臉頰上。
那感覺實在太惡心,沈秋的大腦刹那間一片空白,她想也沒想,右腿狠狠往後一蹬,踹在沈成陽的小腿上,男人吃痛,瞬間鬆開了牽製著她的手。沈秋急忙去開車門,可是他們距離太近,不等她成功打開,就被按住了肩膀,狠狠拽了回去。
沈成陽發了火,抓著沈秋的頭發一路拖著她遠離了她的汽車,把她狠狠摔在停車場的正中間。
這一下是沒留力氣的,沈秋摔在地上,疼得悶哼出聲。
“賤人,你裝什麽貞潔烈女,許重光能親,我沈成陽就親不得?”沈成陽大聲咆哮著。
沈秋趴在地上,臉貼著肮髒的水泥地,大口喘息。
沈成陽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她默默地在心裏想。
“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這些照片,我還不會這麽快動你呢!”
有什麽東西狠狠摔過來,她勉強睜眼去看,竟然是一組照片。
照片上是許重光的診所,應該是從對麵樓上偷拍的。
大敞的玻璃窗後麵,沈秋躺在沙發上,是慣有的蜷縮睡姿,許重光俯身,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吻。
照片的角度看不到沈秋的臉,而隻有沈秋知道,那時候,她是睡著了的。
這是什麽時候?許重光竟然偷偷吻自己?
沈秋覺得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心裏五味雜陳。
照片裏的許重光閉著眼睛,神色虔誠而嚴肅,小心翼翼的模樣絲毫沒有平素裏偶爾流露的輕鬆姿態。
如果這個樣子,沈秋都看不出其中的深情,那她還真是瞎了。
沈秋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眼裏有眼淚在打轉。她現在有點想他了,不是方才疼得要命的時候,怕得要命的時候,而是此時此刻,看到許重光曾經溫情脈脈的臉。
她想親眼看看,許重光露出這樣的表情。
沈成陽瘋了。
沈秋這樣想著,躺在地上,本能地護住頭部,沈成陽開始泄憤似的踢打她,腳一下下踢在她的背上、肩膀上、小腹上。這個男人歇斯底裏地大吼著,而她隻能咬緊牙關默默承受。
橫豎死不了,他不敢把她怎麽樣,一點點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麽。
她在心裏默念許重光的名字,一隻手悄悄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摸索著按下110,奈何盛怒之下的沈成陽還是發現了,伸手把她的手指掰開,手機摔在地上,飛起的零件碎片劃傷了沈秋的臉。
沈成陽伸手掐住沈秋的脖子,麵容因為憤怒變得扭曲而猙獰:“道歉,跟我道歉,我就放過你。”
沈秋冷冷看著他,那是仿佛看著一條瘋狗的眼神,這樣的眼神灼傷了沈成陽,他的手指開始用力,滿眼都是殺氣,一副當真要掐死沈秋的樣子。
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沈秋從未發現自己離死亡這樣近過,她的手在沈成陽的手臂上又抓又撓,可對方絲毫沒有鬆手的跡象。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臉也被憋紅了,沈秋覺得眼睛發熱,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沈成陽吃吃地笑起來:“你哭的樣子真美,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他一臉欣賞的表情。
大腦因為缺氧而眩暈起來,眼前陣陣發黑,沈秋有些絕望了,沈成陽真的瘋了,她開始有些相信,他真的準備在這裏殺死自己。她還有許多許多事沒有做,她還沒來得及讓沈成陽和陳碧柔身敗名裂,她還沒來得及看到沈建的下場,她還沒來得及告訴許重光她答應他了。
他們還有一個周六沒有實踐的約會,一場該看未看的電影,一個未曾實現的吻。
這樣想起來,真的,真的太遺憾了。
沈秋閉上眼,腦海中突然間閃過無數畫麵。
就像是她曾經做過的夢一樣,她像死狗一樣被丟在精神病院的房間裏,剛剛結束的電擊讓她渾身抽搐,生不如死。她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大腦一片空白。大門突然打開,穿白大褂的許重光走進來,低頭查看她的情況,皺著眉頭的樣子那麽好看。
她抓住他的手腕,含混不清地說:“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許重光抱著她,輕聲安撫著:“會沒事的,沈秋,一定會沒事的。”
再後來,他來了好多次,給她做催眠治療,聊天、談話,她沒再被電擊,開始懂得如何在精神病院裏生存,直到出院……
這些莫名其妙的夢就像是記憶一樣,那麽真實,那麽清晰,突然間就湧進了腦海裏,湧進了記憶裏。沈秋有些茫然,不知道這些是她的幻覺,還是真實。
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她被沈成陽鬆開,狼狽地摔在地上,她抬起頭,幾乎以為自己又做了一個新的夢。
許重光站在那裏,手裏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掰下來的鋼管,正和沈成陽帶來的兩個保鏢纏鬥在一起。以一敵二,他竟然也不落下風。
沈秋愣愣地看著他。許重光平素裏看起來文雅,打起架來,倒是絕不含糊,下手快、準、狠,眼裏也有凶光,幾下就撂倒了那兩個保鏢,隨後他開始單方麵毆打沈成陽。拇指粗的管子,狠狠敲在沈成陽的腿上,隱約的悶響和沈成陽的哀號聲此起彼伏,讓人暢快淋漓。
“別打了,別打了!”沈成陽蜷縮著躺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他看向沈秋,哭得像隻搖尾乞憐的小狗,“沈秋,你還不讓他停手,他這是要殺人啊!”
沈秋站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地走到許重光身邊。她第一次看他這個樣子,憤怒不足以形容他的神色,許重光麵無表情,隻有兩隻眼睛迸射著冰冷的殺意,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像石頭,握著鋼管的手在微微顫抖。
沈秋摸著許重光的胳膊,對方脈脈的體溫讓她相信,這是真實,而不是她的幻想。
她顫抖著輕聲喚道:“許重光,是你嗎?真的是你?”
許重光的左手微微顫了顫:“陶安可說她覺得不太對勁,讓我過來看看。對不起,我來晚了。”他轉頭看向沈秋,憤怒的眼神終於慢慢融化,心疼得像是整顆心都要碎掉了。
他小心翼翼地撫過沈秋臉上的細碎傷口,然後將她狠狠抱進懷裏,哽咽著說道:“你嚇死我了。”
男人的身體那麽暖,沈秋能感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髒,如此叫人安心。她笑了笑,沒說話,伸手去抓許重光的右手,卸下他緊緊攥著的鋼管,那根鋼管已經被許重光的體溫焐熱了,沈秋握在手裏覺得滾燙滾燙的。
“打這種垃圾,是髒你的手,走吧,我不想理他了。”沈秋笑著說道,丟下鋼管,隨後拉著許重光的手,像牽著一個孩子,一路走到她的車子旁。
許重光乖乖坐進副駕駛,等著沈秋開車。
沈秋踩了一腳油門,轉過方向盤。沈成陽還躺在地上,疼得一動也不能動。沈秋把車停在他身旁,車輪頂著他的頭,隨時都可以碾過去。
她搖下車玻璃,低頭看著沈成陽:“總有一天,我會替你和陳碧柔收屍的,你等著吧。”
撂下狠話,沈秋踩了一腳油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