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落樹葉,湛藍背景的天空上,劃下無數道傷痕。
破舊地窖裏的塵土味被清苦的草香替代,那些味道本就不存在,每次都要從記憶裏拉出來反複嗅,幾次之後就變了味兒。
男人的臉在冷風裏有些發白,初秋的一場雨過後萬物凋零,剛剛落下來的葉子是夏天的屍體。
他走進長廊,秀氣的眉眼沾上死氣,黑色風衣的衣擺被吹的貼上膝蓋。
抬起頭,臥房的窗子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晃過,他提了提唇,知道那是阿黎在偷偷看他。
這座庭院悄然無聲,除了樹葉窸窣和寒蟬死前的悲鳴。雅致素淨的小院子隻有幾個人,是屬於阿黎的雀籠。
葉修走到臥室門口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阿黎迎上來給他脫了風衣,輕輕喊了聲:“葉修。”
這是葉修允許的,剛開始她叫人“葉少爺”,後來又叫“葉先生”,可葉修都不喜歡。後來她想,總歸名字是讓人叫的,幹脆直呼其名,他倒是意外喜歡。
纖長的睫毛,白皙的皮膚,纖盈修長的四肢,低頭就是藏在單薄睡裙裏的皮肉。
阿黎動作頓住,因為葉修的手臂已經托住足以驕傲的胸脯。
兩人一路糾纏到**,葉修的風衣掉在地上,襯衫皺皺巴巴,他終於笑了,“阿黎。”
年輕肉體訴說愛意最直觀的方式,就是拚命將自己揉進對方身體。
他是她的庇佑,她必須聽他的。
她仰起頭無聲地流淚,一片炎熱漫開,這場讓她窒息又癡迷的情事終於結束。
這是個好機會,可阿黎總是很迷惘,她從未想過要生下葉修的孩子,隻想老老實實躲在他的羽翼之下,等正牌少夫人進門前再離開。而且葉修似乎也懂她,隻有在安全的日子才這樣。
但不得不說,葉修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時間是下午兩點,一天中最亮堂的時候,他們就這麽大開著窗簾,欣賞飛鳥飛行的軌跡。
脖子上落了顆冰渣,阿黎都快睡著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不是冰,是一條項鏈,藍寶石澄淨地在鎖骨中心。
“這是?”
“別人送的。”
阿黎不知道什麽人會送葉修項鏈,還是千紙鶴的造型。但是可知的是,不會是他特意買的。對她,根本沒有必要這樣。
葉修抿起唇,希望阿黎能想起什麽。但結果依舊失落,她沒能記起自己。
他們的回憶不多,甚至可以說少得可憐,這兩個多月他把所有可能都試了一遍,很快他就拿不出新的東西了。
阿黎隻是盯著項鏈看了一會兒,千紙鶴的造型讓她回憶起一段往事,但那都是在蔣家的事,隻要稍稍想起就膈應。
所以她便不再想,扶著小肚子待了一會兒起身,又被葉修抓住了腕子。
“不用吃。”
他怕阿黎吃藥,她很乖,乖得令人頭疼。
“你不是快來那個了嗎?”
葉修抱住她,語氣不容置疑。阿黎想想也是,就不吃了。
過了幾分鍾,她手機閃了一下,看了眼號碼,下意識翻進葉修懷裏,整個頭都埋在他胸口。
“是蔣家?”
“嗯。”
被依賴的感覺好過這一生所有時刻。
“阿黎。”
“你想生孩子嗎?”
女人瞳孔縮緊,當他是在試自己。試她是否不甘於做一個床伴,有沒有做夫人的野心。
“不想,我從沒——”
嘴被封住,光線消失前,阿黎覺察到葉修並不開心,甚至還帶著怒氣。
怎麽了呢,不是已經說了不想嗎。
“少爺,如果被蔣家發現阿黎小姐在這兒,會不會讓先生和夫人也知道。”
葉修的副手薑忱,他的擔心不無道理。葉家家風甚嚴,如果知道少爺養了隻雀鳥,怕是繼承人會直接變成微漾小姐。
“沒事。”
葉修垂著眼皮,籠子裏的黃鶯一展歌喉,極力向主人抖動美麗的翎羽。他逗弄了一會兒,目光看上樓梯上那個影子。
“來。”
他朝阿黎伸出手,薑忱便極有眼力見地退出房子。
整個客廳裏隻剩葉修和阿黎兩個人,女人善解人意地縮進他懷裏,環著他的脖子撒嬌。
“葉修,蔣家......”
這兩個字即使時隔多年依然是她的刺,她永遠忘不掉她和母親被他們趕出去時的狼狽,如今又被輕飄飄一句話召回來的屈辱。
“我不想回到我爸爸身邊。”
“你就在這裏,哪也不去。”
葉修勾起她的下頜,兩個人吻到一起。片刻後,他輕輕抹去她嘴邊的晶瑩,強壓下欲望。
“換身衣服,我們出去。”
他拍拍阿黎的後腰,女人上樓換了身衣服。紅得接近黑色的連衣裙,配上蒼白的皮膚,像是她的血蓄成的色澤。
葉修靠著門,梳妝台上擺著眼花繚亂的化妝品,她拿起一管口紅輕輕在唇上轉了一圈。
“我們去哪?”
“去見漾漾。”
葉微漾,阿黎已經有段時間沒看到她,當初在墨西哥還是她救了自己。
半路,葉修停在玩具店門口,準備給未出世的外甥買點禮物。
哥哥和阿黎兩個人一起來葉微漾並不驚訝,因為明麵上阿黎現在就是在被葉修保護,這件事父母也默許,沒人看出他們的私情。
“哥,爸說阿黎的伯父已經回來了,她可以回家了。”
葉修眼神動了動,目光深了幾分,又很快掩去,扶著妹妹的臉蛋,還是那個溫雋的哥哥。
“知道了,過了這幾天。”
明麵上,陳浩是阿黎的伯父,他之前不在家,阿黎的身份尷尬,葉修的母親心疼這姑娘,怕沒人庇佑她有危險,所以遲遲沒讓人走。現在陳浩歸家,她們也沒有扣著人家侄女不放的道理,更何況陳浩已經聯係了幾次葉家。
程煥不在家,葉修故意挑著這個時間來,估摸著那男人快回來前起身離開。到門口兩人還撞了個麵對麵,他們互相瞪著對方,還好阿黎笑嘻嘻地化解了僵局。
時間已經下午,阿黎以為他們要回去,因為幾乎每天下午葉修都要來一次,想到這裏她心就發緊。
而葉修凝視著前方的路麵,還不知道阿黎想了些什麽。
車子一路朝著隔壁城市行駛,等她醒了之後,眼前便是一處新的房子,周圍停著幾輛大車,地方雖然偏僻但人很多。
三個工人搬著一條沙發往裏走,阿黎很驚訝,那明明是他們住的房子裏的沙發,一隻腳上的漆皮還被她不小心刮了一下。
“以後你住在這裏,陳浩找不到你。”
男人吻了吻她的頭頂,阿黎心口一陣酸澀。她忍住眼眶裏的熱氣,想轉身抱住他又忍住了。
雲黎。
守好你的底線。
陳浩很看重這場見麵,和葉景庭聊了半個小時都沒有提到阿黎。直到葉修姍姍來遲,他才想起自己是來接“侄女”回家的。
“葉少爺。”
陳浩過去和他握手,葉修盯著那隻手,輕輕握了一下,坐到父親身邊,兩根手指一直互相揉撚。
跟著陳浩來的還有一個麵容頗為白淨的男人,他白得有些過分,那是陳浩妻子的侄子,也是阿黎名義上的未婚夫。
表親配表親,親上加親。隻可惜蔣文傑是個快翹辮子的,就這副苟延殘喘的德行還想娶阿黎回家,她的妖媚勁享受不了萬分之一就得歸西。
葉修帶著淺淡的笑容,惡毒又幼稚的想法,沒露出一分一毫。
蔣文傑之前就聽聞未婚妻子在葉家,還有小道消息說一直和葉修在一起。但坊間傳聞不能當真,更何況對方是葉家,他不舒服,也隻能吃這個啞巴虧。
“我們來接阿黎回去。”
蔣文傑也頗為叛逆,他來之前還特意拿上請帖,自己手寫了三份,一份給葉景庭夫婦,一份給葉修和葉微漾。
他們來不來不知道,但他就是不爽自己的妻子和葉修有曖昧的傳言。
但葉景庭和蘇清冉顯然對這些事不清楚,也沒人敢把閑話傳到他們耳朵裏,隻當蔣文傑是客氣,反正他們也不會去。
“葉修,阿黎呢?”
葉修攤開手,回答父母的話,眼神卻盯著蔣文傑。
“不知道,我已經兩天沒看到她了。”
“什麽?”
蔣文傑的語氣有點激動,陳浩按下他,反而朝著葉修道歉。
“抱歉葉少爺,請問我侄女去哪兒了?”
“我不清楚,令媛是我家的客人,不是我家的犯人,她來去自由,想去哪裏沒人會阻止她,不想離開也沒人會轟她走。”
陳浩笑眯眯的表情一瞬間被凍住,他總覺得葉修話裏有話,還有若有若無的敵意。
可葉修為什麽?凝視那雙雲淡風輕的眼睛又覺得不像。
回去的路上陳浩密目養神,忽然一個急刹車,本來開在前麵的蔣文傑將車橫在馬路中間,那病懨懨的男人下車盯著他,眼裏噴著火星子。
“姑父,阿黎是你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