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汙水處理廠另一頭。

高大的麵具男人拾起了一朵蒼蘭花。一根烏黑色的短箭從中射出,還未命中目標就被他一把抓住。

他嗤笑一聲,隨手將短箭扔回。兵器飛出的速度比愛麗絲預計的還要更快,箭尖撕破獵裝,在她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

“這就是你的通神?哈……”

愛麗絲沒因對方的挑釁而動怒,隻有公孫策那種性格衝動的人才會中這樣簡單的激將法。

先前與對方交涉時,她也僅是因那傲慢的做派而心生反感,而未喪失理智。她表麵上針鋒相對,暗地裏早已做好準備,是期望能激對方搶先出手以判斷其能力的正體。要是大範圍攻擊就拉著公孫策先行撤退,除此以外的狀況則帶著麵具男人傳送到遠方。

帝國的儀祭廳是世界上曆史最為悠久的無常法結社,這二人組出身名門,其配合的默契必然要勝過下午才剛認識的她與公孫策。要打雙人戰的話他們極可能落於下風,還是分割戰場各自為戰勝算要來的更大。

愛麗絲相信那個超能力者肯定不會輕易敗下陣來。可她沒能想到……

自己這一邊,才是遇到了真正嚴重的問題。

“你總用著一幅高高在上的口氣,這莫非是帝國人的陋習嗎。”

踏前兩步,維持著適當的距離。

謹慎地觀察動作,防備著敵人的突襲。

依靠自己的能力,從戰鬥開始至到現在,愛麗絲還未曾受到真正的傷害。可是,敵人也同樣毫發無傷。

——因為,愛麗絲沒有傷害到他的辦法。

“我怎麽說話關你屁事?”

那男人隻是端詳著手中的蒼蘭花,根本就沒將眼前的對手放在眼裏。

這本身就是件奇怪至極的事情,因為影蒼蘭被他拾起已經過了十幾秒鍾。按照獵人的經驗,在非暗影環境中的花朵早就該淡化消逝了。可現在花朵卻依舊在那男人的手掌中存在,沒因為環境的變化而受到任何影響。

“你的心是這幅模樣啊。有夠無聊的,自以為是的女人。”

前言撤回。

果然激將法是有用處的。

愛麗絲的太陽穴都氣得漲開了:“自以為是?你也配這麽說別人?!”

“願望的載體是花,限定的環境是陰影,最重要的願望則是轉移,也就是逃離。”麵具男手掌一合,將花朵拍得粉碎,“願望簡單,象征明確,解讀起來輕而易舉,無聊又無趣。你心中的自己是朵優雅的花,隻可惜盛開的環境是光下的陰影,於是你的願望就是從影中逃離,前往新的天地——”

花朵化作幽藍色的光點從掌中流逝,麵具男哈哈大笑。

“哈!可惜屠龍術不是夢想成真,不過是利用心靈力量的技術罷了!渴望的和得到的常常背道而馳,就算按照前人的建議一步步行走,最後踏上也是截然不同的路,不然怎麽會叫無常法?正如你的通神法,從影中逃脫的願望是實現了,最終的去向卻還是另一片陰影啊!”

“你——!”

“用這能力的時候心裏不太舒服吧。我就大發慈悲給你點建議,先從自己為人處世的態度改起如何?”麵具男聳動著肩膀,“自以為是也要有個限度,影子裏根本就長不出美麗的花。你和自己瞧不起的同類,在他人眼中都是在暗中活動的鬣狗,哪有什麽區別。不如廢掉重修成影獵犬或者黑暗蠕蟲好了,力量說不準會大大上升啊,哈哈哈哈哈哈!”

現在,愛麗絲總算能理解公孫策的舉動了。

當心中在意的事物被他人踐踏時,當不願展露的一麵被毫無顧忌地提起時,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燃起怒火。她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了,公孫策居然還堅持著和這家夥說上了幾句,以他的定力堪稱是超水平發揮。

“如此點評的你又是什麽境界?和我一樣的通神,還是顯現?”

愛麗絲甩手投擲出短箭,箭矢沒入影中的花朵,從高大男人的背後射出。麵具男像是背後長眼般側身躲過了獵人的攻擊,隻笑道:“關你屁事?”

這成了徹底觸怒獵人的最後一句發言。

“你知道什麽是影嗎,專家?”

愛麗絲的手自腰間拂過,三根短箭同時消失,自三朵不同的小蒼蘭中射出,以圍剿之勢攻向了蒙麵的男子。麵具男搖搖晃晃,以高超的步法輕鬆避過箭矢的夾擊,可這回的短箭不像先前那般無力落地了。藍光自地表一閃而過,箭矢再度從男人的背後·身側·前方射出!

“哦?”

麵具男人的動作一刻未停,眼中卻瞧得清晰。又有數朵蒼蘭花自地上長出,在箭矢落地前承擔起了將其轉移·再發射的任務。這操作需要提前預判每隻箭矢的軌跡,當得起一句精細,可離奇的是那花朵綻放的方位:不在他或愛麗絲的影中,卻如普通的植物般生在了地上!

“將影的概念擴散到了無光之地嗎。還算有點小聰明。”

所謂的影,指的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無光的黑暗。那可以是昏暗的衣兜,可以是金屬下的陰影,也可以是失去太陽的大地。也就是說……

“夜幕下無光的所有空間,都是我所支配的領域!”

愛麗絲再度擲出三根短箭,數量翻倍的破魔之箭勾畫出錯綜複雜的軌跡,在麵具男身側編製為滴水不透的死亡之網!

“影蒼蘭,幽藍海。”

千百朵蒼蘭花一瞬綻放,它們出現在了道路旁的草叢中,生長在灰色的石子上,從建築物的水泥牆壁上冒出。兩人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鮮花的幽藍,這片區域在眨眼間就成了蒼蘭花的海洋!

這正是以區區數根箭矢包圍高大男子的手法——隻要在所有地方都創造出鮮花,就有了從任何角度再發射的辦法。現在的麵具男看上去比之前跌倒在地時還要狼狽,他的大衣被刺的滿是劃痕,胸腹部的襯衣更是破出了幾個大口子。可這男人毫不慌張,仍譏笑道:“你這女人當真是小肚雞腸,好心給你建議不道謝就罷了,怎還在這裏亂發脾氣!”

“為什麽呢?不如反省一下自己說話的方式吧!”

愛麗絲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瞬時出現在了男人的身後。她的手臂刁鑽地拍向麵具男的背部,眼中的怒意簡直像火焰般燃燒!

在以破魔箭封鎖行動後,愛麗絲要發起真正的攻擊了。傳送生物是個精細的任務,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此時的愛麗絲正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像在碼頭時粉碎岸橋一樣,她要親手將這男人的軀體以錯誤的傳送撕裂!

麵具男不怒反笑:“哈!你當真要對我下重手?”

“你說我是鬣狗?”愛麗絲怒喝道,“那就讓你看看鬣狗戰鬥的手段吧!”

高大男人不顧即將刺穿自己的箭矢,更也沒管獵人即將觸及他的右手。他僅是豎起了一根手指。

“不錯啊女人,這不是有趣點了嗎。”

愛麗絲的手和短箭馬上就要接觸到他的身體,麵具男似乎也要發動他的能力了,就在此時——

十數道渾濁的高壓水流,從遠離戰場的遙遠處同時射來!

水流如利刃般掃過草坪,將嫩綠色的草尖齊齊斬斷,阻攔在其前方的建築物同樣被這強大的**刀鋒一分為二。亂舞的水線將整片區域分割成了不均等的碎塊,觸及邊緣就意味著死亡。潛藏在暗中的偷襲者全力以赴,要在兩人激鬥時將其一網打盡!

“嘖。”

愛麗絲的咂舌聲在遠處響起。水刀悉數擊在了空處,獵人從遠方的花朵中走出,右手死死抓著某人的肩膀。

在最後一刻,愛麗絲果斷放棄了將要得手的攻擊,而選擇將自己和帝國的專家一起轉移。因為她畢竟身負重任……她不能因為專家間的內鬥,放棄最應當擊殺的目標。

麵具男正打量著發射水刀的敵人,那是十數隻形狀怪異的猛獸。它們均有著獅頭蛇尾與羊的身軀,那軀體由渾濁的汙水所構成,帶著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它們的行動無聲無息,像是水流般輕盈。

麵具男一言未發,愛麗絲忍不住說道:“你這位專家又有何高見?”

“無聊透頂,比你的花還要無趣的多。惡性法不是惡心法,修成這樣隻能證明這瘋子智力有問題。”麵具男很是不屑地揮著手,像是在趕蒼蠅,“等了半天看了這麽個東西,什麽破爛玩意!”

野獸們無聲地撲向兩人,高大男人僅一彈指。刹那間,汙水所做的奇美拉們悉數停在了原地。

“休戰了。你愛幹什麽幹什麽去,我不在這裏浪費時間。”

麵具男將一團物件拋來,愛麗絲下意識伸手接住。

“還你的箭。”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背對著獵人,無視了一旁動彈不得的野獸們,就這樣大大咧咧地離去了。

愛麗絲看向了男人拋來的物件,那是六根整齊排列的黑色短箭。這男人在先前的那一刹那間卻是將飛舞的箭矢也一並抓住了,可愛麗絲就站在他的身邊,卻根本沒察覺到這男人的行動……

這人的能力究竟是什麽?巨龍崇拜者的攻擊出現了,這自稱專家的人卻反而走了,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愛麗絲難得感到了迷惑,她剛準備追上奇怪的男人刨根問底,心中轉念想到了不久前與自己分開的超能力者。

“糟了,公孫策那邊!”

愛麗絲扭頭看向了汙水池的方向,剛好見到海量的汙水如爆炸般衝向天際。遠方巨響連連,聲如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