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低喝著揮動巨槍,銀白色的騎槍橫掃至赤色天使的腰際,將其如落葉般轟飛而去。他將斷罪之槍分為長槍與手槍,沉默地殺入天界軍團。每一次長槍揮動都將帶走上百精兵,每一次子彈出膛都會粉碎一位軍官的頭顱。威爾在無邊際的赤紅中殺出銀色的血路,他所至之處天界軍的殘骸紛飛而起,仿佛古代一騎當千的戰將橫掃千軍。

可這樣的猛將卻在潮水中越陷越深,赤色天使高舉手中的戰旗,被點殺的軍官重新站起,被掃飛的士兵無聲歸來,來自神山的軍團不單是無盡的更是不死的,威爾的搏殺未能起到任何效果,他與虹翼卿的距離沒有縮短分毫。

“你運氣不好,小威爾。”虹翼卿摸著胡子,“你與我的相性太差了。你是代神裁決惡徒的審判者,可我的世界就是天國,我吹響長號便能給予眾生審判。當審判日到來的時候,裁決單人善惡的銀槍就已失去了意義。”

威爾將雙槍舞成一團銀光,在重重包圍中艱難前行。他仰頭望向空中的老人。

“哈德良,你有許多機會可以戰鬥。”他說,“但現在世界處於危難之中——”

“正因如此我才選擇今日開始。”老人溫和地說,“若不等到秩序王采取行動,我又該如何杜絕皇帝的時空回溯呢?”

威爾低低歎息,他知曉老人的習慣與力量。虹翼卿一向眼光毒辣,他早早看出了事態必然的發展。無論虛擬曆史的侵蝕成功與否,重霄皇帝都會因秩序王的決策而失去力量。最後一條束縛人們的鎖鏈因此而消失了,虹翼卿自然會采取行動,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

用道理勸服虹翼卿是沒有用的,想說服他的唯一途徑就是比他做得更好,在這種環境下就是勝過他的術式。

虹翼卿才剛剛揭開第一印,而臨時脫離封印的他隻剩下30%的力量。

他要用十分之三的出力挑戰創界巔峰。

“女士們,注意收集情報。”威爾拉起風衣領口,“我會盡己所能。”

他將雙槍重新合並為騎槍,沉默地向海潮發起衝鋒。天界軍團依然不死不滅,然而特工威爾的行動方式有了驚人的改變。他隻做了兩個動作,突刺然後前行,可這一次他的速度快過兵士的複生,他的騎槍將殘兵敗將接連刺穿,沒有任何敵人是槍下一合之敵。

威爾的身側沐浴著淡淡的銀光,那是被他自主壓縮的創界力量。虹翼卿的“熾虹天國”對他人的世界擁有絕強的兼容性,因此他放棄廣範圍的創界戰選擇將力量壓縮到極限。這在創界戰中近乎等於著自殺,這代表著威爾完全放棄了抵抗“熾虹天國”的侵蝕。可此時此刻他也不需要再做防守了,他隻需要突刺,不斷地突刺,刺穿鎧甲刺穿肉身刺穿千軍萬馬,向著槍尖所指的敵人發起衝鋒!

威爾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他的軀體正在創界巔峰的壓製下變異,可他的行動一如往常般幹脆犀利。威爾所到之處萬軍退避,他仿佛真變作了一把騎槍,以所向披靡的氣勢刺破天使的海洋。血與火迷亂了威爾的視野,他隱約看到了虹翼卿蒼老的臉,看到了向自己飛來的天使軍團首領。第一印與天使模因,那首領的真身是代表不死的大天使,“神之火”彌哈伊爾。要擊傷它在概念上就是不可能的,那是凡人無法觸及的天兵。

威爾大喝著踏上一名天界軍的頭顱,他踩著天使起躍向空中向彌哈伊爾出槍。斷罪之槍的一擊未能穿透彌哈伊爾的胸甲,天使的戰旗則刺穿了威爾的腹部。然而男人沒有停下,他的身軀千瘡百孔他卻仍在大喝仍在衝鋒,他以斷罪之槍強行推著天使後退,像是凡人以血肉之軀推動天界的神山。他就這樣硬生生衝破了天界軍團的圍剿,衝到了虹翼卿的身前!

最後一刻威爾手中的騎槍分裂,他以左手握緊左輪槍瞄準虹翼卿的頭顱。無名特工扣動扳機,被鮮血染紅的槍口射出最後一顆子彈。

“斷罪之槍!”

銀色的子彈射向老人的頭顱,沒入憑空出現的烏黑泥沼。虹翼卿讚歎著拍手,笑容溫柔祥和。

“很不錯,小威爾。”老人說,“給予你應得的獎賞。”

淨煉默默揭下第二個烙印,那是宛若海洋的深藍。

“揭開第二印的時候,我看到地下湧出淤泥與海水。橙色的天使飛離神山,有權杖與法杖賜予它,令他率領地獄的枯骨。它便出來,勝了又要勝。”

大地在轟鳴中開裂,烏黑的淤泥從裂縫中湧出,洪水奔流在帝國的大地上。數不清的黑色骸骨自水中站起,劃著屍骨的戰船鼓起人皮的風帆,在洪水中唱著哀歌航行。

橙甲的大天使出現在威爾的後方,揮出權杖打斷特工的骨骼。特工威爾失去了力量,他墜向無邊的黑暗,像一隻銀色的燕子落向海洋。

……

在偵測到城門前異變的一刻城市中的陣法便盡數啟動,儀祭廳精銳傾巢而出,攜著劉忠武的信物開啟防禦法陣。純白色的防護罩在都市上空浮現,黑鐵澆築的巨牆生成第二道防護,粗壯如樹幹的光束自城牆上的炮口掃向城外的神軍與骸骨,隻一掃便引發日出般的光火。

這座建立兩千年的古老城市活了過來,與它的市民們一同應對又一次危機。

毒水與烈火被巨型結界阻攔,硫磺與汙泥順著結界落下,像渾濁的雨水流過窗戶。虹翼卿的偉力激起山崩海嘯般的可怕震動,燈光因衝擊而暗滅,文件與瓷瓶自桌上摔落,人們看著眼前發顫呻吟的一切感覺自己的心靈也在顫抖。現實像是一場噩夢,好似睜眼就是末日降臨。

尚有理智的人們聽從官方的指令避難,而更多的市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孩子們躲在父母的懷抱中哭泣,成年人們自己也不知所措,他們呆滯地停在家中,麻木地安慰著身旁的人們:“不要怕,還有陛下……陛下會保佑我們的……!”

他們不知道帝國的皇帝早已失去了意識,在遙遠的月球中獨自沉睡。現在世上最古老的帝國僅能靠他人護衛,靠外來的援軍,以及他忠心耿耿的臣子們。

“神京城所有陣法超負荷運轉,務必撐住第一波攻擊。儀祭廳全員配合瑤光衛,左右衛分批次出動,重點安撫市民情緒穩定抗災信心。對外宣稱為大型龍災降臨,即刻開始行動。”

“是,大人!”

在這般可怖的環境中仍有人能不動如山,劉忠武大步流星走過儀祭廳總部,以洪亮的嗓音發布一道道指令。劉忠武的心腹李峻跟在他的身旁,飛快匯報著下方情報:“張大人與斷罪之槍片刻前恢複了神智,他們已前往一線戰場!”

李峻說這話時振奮不已,他還沒理解現狀的嚴峻,他不知道那兩人的狀態有多麽糟糕,更不知道這一行動的背後意味著什麽。劉忠武不動聲色:“外部狀況。”

“全球各大重要都市同時出現大批龍災降臨,實在境界瀕臨崩潰,各國強者暫時無法支援……”

“好。”劉忠武掃了眼墨色山河圖,黑玉雕成的國土之外全是密密麻麻的白點,謬誤與危機無處不在,像是包圍山河的蟲群。他心中愈加沉重,麵上不動聲色:“為我接拂曉騎士。”

李峻遞來一部白色的手機,女騎士的聲音清亮。

“真世界偵查結果如下,本次進攻神京的戰力共有三人。‘虹翼卿’塞萊斯特·哈德良,隱律主,‘暝客’秦暝。前兩者戰力評估均為創界巔峰等級,秦暝超越預測極限,無法評估。”

最惡劣的預想發生了,三個創界巔峰在同一天到來。偏偏還是燈節正辦著的這天,是公孫策仍失去聯絡的時刻。劉忠武幹巴巴地回道:“好。”

拂曉騎士毫不停頓:“我不能參與神京城的戰鬥,很抱歉,劉先生。”

“我明白,事已至此我們隻能賭一把了。”

劉忠武沒管身旁心腹驚愕的表情,他把白色手機丟進李峻懷裏:“接下來你全權負責儀祭廳指揮,堅持到最後一刻。”

李峻有一肚子話想說,他使勁眨著眼睛,將那些話咽回嗓子眼裏,向劉忠武寬厚的背影行禮:“得令!”

不愧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年輕人,說話辦事和他劉忠武一樣無趣。往常劉忠武或許會感慨一二,而現在他沒工夫思考什麽了。他在震**的大殿間奔走,衝進儀祭廳最深處的房間。

進門後世界驟然安靜,地上的電纜鋼線井然有序,黃金水銀組成的法陣仍平穩運行。在天崩地裂的神京城中唯有此處安好如初,因為這裏是公孫策穿越的陣法中樞。房間中央的圓環旁坐著兩個形容枯槁的姑娘,時雨零與綺羅在這房間裏不眠不休地鑽研了三天,她們用盡了手段想和失聯的公孫策取得聯係。

此時綺羅正對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大喊著什麽,那影子立在陣法中央,後方是似曾相識的燒灼痕跡。劉忠武的心髒被緊張感握緊:“聯係上了?!”

一旁的時雨零轉過身來,疲倦幹澀的眼中帶著意外的狂喜:“還能維持三十秒,快!”

綺羅讓到一旁,劉忠武衝向聯絡法陣,雙眼通紅:“嚴契還差荒相法就齊了!有來有回才算公平——”

這時猛烈的地震襲來,新的攻擊擾亂了脆弱的法陣。勉強建立的信息通道在這一震之下就要崩潰了,可劉忠武還沒來得及交代清楚,他隻有一句話的時間了,他知道帝國的存亡就在自己的這句話上。

“你要幫他!”他發出嘶啞的吼聲,“公孫策,幫他一把!!!”

勉強修複的通訊徹底崩潰,他們再次失去了聯絡。沒有人知道寂暉司會在多久之後趕回神京,或許一分鍾,或許十分鍾,或許永遠也趕不回來。

這個時候劉忠武格外痛恨自己的笨拙,他本應傳達更有用處的見解。“幫他一把”算什麽建議?他能指望公孫策靠這個理解嗎?靠這種情緒化到極點的囑托?

每每都是這樣的,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沒有靈光一閃的妙計,次次都將期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他比不上自己的同學也比不上自己的後輩,他總成不了真正扛大梁的人物。

劉忠武握了握拳頭,看向疲憊的姑娘們:“你們先……”

他的聲音忽然停下了,他看到了一寸黃昏色的刀鋒。刀尖像是鍾乳石尖上的水滴一般從天花板上垂落。劉忠武側身立在時空陣法中央,黃金與水銀隨他的意誌而流轉為網,編織命運的玄仙羅網瞬間激發構築出群星密布的夜空。所有的異象都在同一時間被那寸刀尖斬裂,與天花板一起碎成零落的雨。

青衣的男人從雨中落下,他握著長短雙刀站在殘垣斷壁之間,向同窗舊友微笑。

“來打架嗎?”

劉忠武一步步走向前方,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竟然意外很平穩。他想起很久以前下課時大家出了教室休息,好鬥的年輕人們在鬆柏的樹蔭下切磋。

“你們先去城門。”劉忠武說,“我和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