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星辰顯得分外明亮,無數明星在宙之外閃爍,仿若巨物窺視地球的眼瞳。人們的本能傳來恐懼,人們的心靈開始顫抖,無需裏世界的常識,地球上的人們也能看出那璀璨星空中孕育的不詳。可比起諸多負麵情緒,最先傳達到的感情,是“解放”。

像是束縛四肢的鎖鏈被斬斷了一樣,像是永久壓抑著的牢房被破壞了一樣,難以形容的輕快感自人們的心中升起。體力充沛,精神抖擻,連垂死的老人都感受到活力湧現,前所未有的高揚感演化為幾近錯覺的全能感,孩童們忍不住跳動起來,以為自己能夠飛到天上。

他們真的“飛”起來了,輕描淡寫地一躍卻來到了數十米之高,縱使波及全球的動亂還在繼續,單純的孩童們也不由得想要高呼。解放帶來的全能感絕非虛假,人們的力量正在增強!

“偵測到全體人類身體素質增強……我自己的臂力也變強了……”綺羅說,“寂靜王在幹什麽啊?她的強化術式搞錯對象了嗎?”

綺羅坐在帝都的廢墟中,說話時的聲音非常平靜。一連串的激戰已經快把她這輩子的恐懼激動和不敢置信用幹淨了,哪怕全人類戰力增強這等衝擊性的事實也就能讓她說個“哦”出來了。而一向氣定神閑的時雨零此時卻不安起來,她下意識咬著大拇指,表情陰晴不定:“不對,不是增益術式……那個女人把‘囚籠’打破了!”

“你在說什麽?”綺羅有聽沒有懂。

時雨零喃喃自語,在為她解釋的同時梳理思緒:“綺羅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創界法在無限王的年代本應是能影響多元宇宙的離譜技術,為什麽傳到我們手上卻成了如今大大降格的模樣?”

綺羅更頭暈了:“不是因為被分割了嗎?靈央帝把恒常法弱化成了無常法,所以才……”

“這理論說不通。靈央帝的無常法弱化了超邏輯循環的部分,使得修行者無法永生。但無限王在創立超邏輯循環之前就可以用心靈改變世界了,理論上創界法使縱使沒有龍軀,也該能完成類似的‘創界’,現在天極他們能和秩序王一戰就是證明!”時雨零的語速越來越快,“那麽換一個角度又如何呢?如果出問題的不是我們這些‘無常法使’,如果我們之前也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力量差距的問題又出在哪裏?”

綺羅忽然想起了秩序王降臨時的話語,那男人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泛多元宇宙卵掃描完成,當前‘世界’定義為單體恒星係級。”

她跟上了時雨零的思路,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是‘世界’出了問題?‘世界’的定義被篡改了,曾經的多元宇宙被封印成了現在的太陽係!”

就像是地圖上的比例尺被粗暴地更改,原本足有千裏之長的山脈成了圖紙上短短的一條細線。本能將那山脈挪移的人類,則成為了小小行星中脆弱的生命。

“世界”最多隻有太陽係的大小,因此縱使與王者比肩的創界巔峰,最多也隻有星係內的出力。而現在‘世界’的封印被打破了,眾人回到了真正的世界中……

“禁錮永恒王者的最後一道封印不存在了。”時雨零咬著嘴唇,“那個女人,要拿出她原本的力量了!”

綺羅慢慢抬起頭來,凝望著煥然一新的夜空。她早已猜測到所謂星辰均為巨龍,星空彼岸是災難的母巢。可曾被人們懼怕而敬畏的群星如今正在悉數黯淡,更甚深空的暗黑以一點為中心席卷星空,滅卻生命的光輝,帶來無聲的死寂。

那過程迅速,無聲,卻無可違逆。仿若一點火星落向易燃的畫卷,無論何等壯美的繪畫都將在火中化為灰燼。黑紅色的寂靜以急速吞噬光輝,無聲的災難席卷宙之外的星河。不過寥寥數秒,地球上的人們已看不見天上的光芒,唯有無盡黑暗的最深處,一顆血色的孤星獨自閃耀。

那凶星比所有星辰都要孤獨,比任何星辰都要灼目。那似乎是等待凡人挑戰的“敵人”,然而挑戰這一說法本不成立。所謂戰鬥與挑戰,是發生在生命與生命之間的爭鬥。可阻擋在人生盡頭之處的存在絕非可以理解的仇敵。其真身早已與概念同化,永恒的執念銘刻在心靈的底層,化為無可違逆的“破滅現象”。

不幸的命運孕育出最終的複仇者,永恒的地獄終培育出自我的終結。祂便是啟示錄,祂即為審判日,森羅萬象之終結,諸行無常之末路!

血色的凶星越發耀眼,無法理解的聲音在寂靜中回響。唯有與其並肩者方能領悟,那是名為終末之災的悲歌。為祭奠自我而生,為宣告使命而生,為了將本源的力量發揮到極限而頌唱的,哀悼群星的詠唱。

“萬物終滅,萬象終熄。

無爭實為戲謔之語。

平和幻夢注定凋零。

極惡腐毒,其名為心。

借妄想與執念侵蝕世間。

永恒之世亦為無間地獄。”

血色星辰的光芒落向大地,在詠唱中化作黑紅的劫火。世界的基層在哀歌中震**,視野中的一切都在星火中燃燒,縱使無形的心靈,也在神明的詠唱中顫抖。

一度歡欣鼓舞的人們,在這一刻重歸寂靜。難以言喻的哀悼與瘋狂湧入心頭,地球上的人們趴伏在地,顫抖不已。想要哀哭,想要祈禱,妄圖求饒,然而萬事萬象之命運早已注定,混沌的世界中唯有血色光輝普照。

“哀痛的眾生與絕望的時代,奏響終焉之歌。

心燼鍛為凶星之劍,破壞恒久之理。

以此一擊燃燒殆盡。

祈願無心寂靜之安寧。”

在詠唱完成的一刻,血色的凶星向生命滑落。目睹凶星降臨的人們,在恍惚間想起了傳說與神話。滅世的大洪水,終至的審判日,滅絕古老生命的隕石,自古以來各國各地就均有象征“滅世災害”的傳說流傳,那些古老的故事曾為曆代的寂相法使提供術式模因。

可妄想總應有現實原型,滅世神話不該被未曾目睹的凡人暢想。如今災害的根源顯現,凡人的心頭湧現明悟。在此刻降臨世間的,乃是萬象重生前的根源災害。祂是死的來源,自滅的起因,更是所有“末日災害”的原初原典。

其為永恒時代的終結,其為絕望盡頭的王者,永恒文明之敵,寂滅星河之災!

“終焉神話·奈落凶星!”

裹挾寂靜死域,攜帶萬丈劫焰,奈落凶星向宙之外的青年墜落。

無需出言提醒,公孫策也能看清這術式的本質。再也不會有勝過這一擊的寂相法,因為凶星就是所有“滅世災害”的起源。他直視著自世界盡頭而來的光芒,在破滅將至的刹那前靜靜思索。

曾被凶星泯滅的生命,其臨終祈求為何?

在苦痛中掙紮的凡人,會因死亡而欣喜嗎?

無需再多想像,隻需看一眼地球眾生的麵龐,絕對正確的答案便能夠得出。不想死去,不願被殺,縱使塞萊斯特與麥柯羅那般慷慨赴死的老者,也絕不會接受他人強加的終末。狂怒與憤慨在心中徘徊,變為青年無聲的咆哮。憑什麽平凡度日的眾生要因你一人的癲狂而死去?憑什麽無辜者要因你一人的執念而備受煎熬?

“大小姐,艾蘭迪婭。”公孫策靜靜說道,“讓我任性一次,可以嗎?”

天魔的雙臂單獨顯現,漂浮在兩人身前。正待向前的女子們聞言一愣,帶著無奈的笑容握住天魔的手掌。

不再躊躇,亦無猶豫,公孫策下定了決心。他自懷中掏出虹翼卿的贈禮,向著星光獨自邁步。

血色的星光淹沒視野,搖曳的黑焰燒灼世界。在萬物沉淪的地獄圖卷中,在那遙遠星光的盡頭,閃耀著一抹異樣的色澤。

那是七色的彩虹,色彩幹癟輪廓粗糙,像是孩童隨手為之的蠟筆畫。可凶星之光在那色澤前停步,七色彩虹正在寂滅的世界中壯大,寂靜的世界中響起全新的詠唱,絕非星空的哀歌,而是連常人都能理解的,凡人之聲!

“閃爍群星,亙古長存。

壯美如斯,恒如天理。

凡塵仰視憧憬,敬為神明,名曰命運。”

彩虹的色澤越發鮮豔,身負羽翼的虛影自虹光中湧現。從第一印到第七印,象征永恒王者的天使印象在詠唱中變得栩栩如生又一一崩潰。它們重聚為長須的老者,麵容蒼老身穿華服,渾濁的雙眼中閃著明亮的光澤。那是好奇,是欣喜,是對於未知與曆史的究明之心,他抬手高指根源的凶星,像年輕人一樣朗聲長嘯。

蒼老的聲音與年輕的喝聲重疊在一起,同樣豪邁同樣勇敢,帶著無所畏懼的**。

“時光流轉,塵世更替。

迷惘**清,天理究明。

螢火之光敢與日月爭輝。

凡人之智亦可比肩神明。

登臨長虹跨越熾天。

譜寫開拓希望之傳奇。”

老者的虛影在笑聲中散去,公孫策的身後獨留起初的彩虹。那虹光不再粗糙,每一束光芒都光彩照人,宛如孩童夢中最離奇的暢想。

它是開拓者的化身,亦是凡人的希望與暢想。它的光輝驅散了凶星的劫火,在公孫策的前方鋪成明亮的通路。公孫策邁步,奔跑,在彩虹的橋梁之上奔走,跑向神話盡頭的凶星。他代替逝去的老者呐喊,他的咆哮響徹寂靜的星河!

“——超越·熾天之虹!”

彩虹向兩側無限延伸,形成酷似天使的羽翼。疾馳的青年一躍而起,鼓動雙翼飛向奈落凶星。所向披靡的終末之災在這一刻停滯,滅亡的黑紅色中劃過七彩的軌跡。

人們不敢置信地仰望天穹,他們看到黑暗潰散,天穹重現,死域中夾起驅散絕望的彩虹!

血與火在公孫策的視野中無休止地掠過,本應破壞一切的寂滅之力,如水流般自他的身側滑過。從未有過如此輕快的視野,從未有過如此豪爽的奔騰。那是極速,淩駕於一切神話與傳奇之上的,舉世無雙的神速。

那速度來源於虹翼卿終生的祈求,一生為破解謎題而探索的老人,即為文明最前方的“先驅”。唯有最前方的先驅者方有超越他人的極速,開辟新事物的研究者即為古老事物的天敵。堅信人類的智慧必將超越古老的生靈,因而其祈願所化之虹光,即為超越神話之翼!

“什麽終末之災,不過是一顆星星而已!”公孫策怒吼,“給我咬緊牙關,白癡女人!!”

極速奔馳的青年化作流光,血與火在神速中變作模糊的色塊。奈落凶星在視野中逼近,星體的正體即為黑紅的王者。向彼此奔襲的兩人眼中,閃過對方的殘影,寂靜王無聲舉劍,然而神速之虹翼更勝一籌。

公孫策怒吼著出拳,他的拳頭正中寂靜王的心口。舉世無雙的一擊令凶星改變軌跡,自拳中傳達的激**感情,令災厄重新變回黑發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