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林陽鎮派出所長侯玉虎剛在椅子上坐定,還沒來得及沏一杯茶,就接到了一個線索電話,有幾個社會閑散人員這幾日鑽進觀音嶺的深山老林裏,盜伐天然柞樹林,偷偷地粉碎成鋸末子,賣給周圍村屯耳農。侯玉虎立即召集了幾個警察,決定親自帶隊深入觀音嶺,緝捕盜伐林木的不法之徒。副所長說這也不是特別重大的案子,不用你親自上陣,我帶人去就行了。
侯玉虎已經戴好警帽,正在揣槍,說:“還是我去吧,觀音嶺山高林密,猛獸出沒,我從小就在山裏轉,地形比你熟悉。另外,我好久沒回家看望父母了,執行完任務,我想今晚在老人那住一宿,陪陪他們嘮嘮嗑。”
臨行前,侯玉虎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問他媽蒸好粘豆包沒有,如果蒸好了,明早他回鎮裏時帶回來。
侯寶山說:“早就蒸好了,你媽聽說你們要吃粘豆包,早早蒸好兩鍋凍在倉房裏,成天念叨,嫌你不回來取。”
中午回家的時候,侯寶山告訴齊麗美,兒子晚上回來住,明早把粘豆包帶走。齊麗美高興極了,問侯寶山,“玉虎沒說晚上想吃啥?”
侯寶山說:“沒說,我也沒問。”
齊麗美埋怨道:“你心裏除了村裏的那些事,家裏啥也不操心,得了,玉虎打小就愛吃我包的酸菜餡兒餃子,就吃餃子吧。”
倆人匆匆吃完午飯,她把飯碗一撂說:“老侯你撿桌子洗碗吧,我得去葛亞麗的小賣店,割點肉,晚上給玉虎包酸菜餡兒餃子吃。”
葛亞麗見她割肉,又買了78元一瓶的十年東和縣最出名的奔樓頭陳釀酒,說:“你今天咋這麽舍得出血呢,莫不是家裏來貴客了?”
齊麗美笑說:“貴客談不上,但在我心裏比招待貴客還高興,晚上玉虎回來住,他最愛吃我包的酸菜餡兒餃子了。”
葛亞麗羨慕地說:“瞅瞅你多好啊,兒子是派出所所長,兒媳是車站站長,過幾年你和老侯就得搬走跟著享清福去了,唉,哪像我啊,兒子才上小學,學習成績也不好,吊兒郎當的愁死我了,唉,看來我這輩子都得守著這個小賣店,一輩子離不開柞樹溝了。”
齊麗美拎著酒肉回到家,開始剁肉餡兒。侯寶山正在睡午覺,嫌他剁餡兒聲太大把自己吵醒,說:“葛亞麗小賣店有絞餡兒機,幹嘛還回來剁餡兒啊,當當當的,你也不嫌麻煩。”
齊麗美兩把菜刀一起一落,節奏感分明,說:“那可不一樣,絞肉機絞出來的餡兒黏黏糊糊的,哪有自己剁的餡兒香啊。”侯寶山知道她愛子心切,睡不著了,幹脆穿上厚羽絨服來到西院,鑽進菌房看喬福林製菌。喬福林中午沒休息,正和幾個雇工忙碌著。侯寶山用消毒水洗了手,拿起一個菌袋往上麵開口處抹菌,對喬福林說:“晚上玉虎回來住,你嬸兒包餃子,過來陪玉虎喝幾杯吧。”
喬福林說:“好啊,好久沒和玉虎一起喝酒了,這幾天憋在菌房裏,我肚子裏正缺油水呢。”
侯玉虎帶領幾名警察分乘兩輛警車進入觀音山,大雪已經封山,山上的積雪沒過小腿,山林裏寂靜無聲,人跡罕至,隻有一陣輕風刮過,鬆樹上的積雪嘩啦散落下來,驚飛兩隻閉目養神的鬆鴨。
雖然線報說有人在偷偷盜伐樹木,但並沒說出具體地點,觀音嶺方圓幾百公裏,要想找到他們猶如大海撈針。侯玉虎他們巡查了幾個山頭,也沒查到蛛絲馬跡。就在他們茫然無措時,突然聽到一陣馬達聲隱隱傳來,他們側耳細聽,發現馬達聲是從對麵山林裏傳來的,現在已經封山育林,觀音嶺林場一般不會采伐林木,那麽是誰呢?侯玉虎眼睛一亮,帶領警察悄悄包抄過去。在山穀出口,他們發現了厚雪中的車轍印,從車轍寬度判斷,是農用四輪車的胎印。為不讓警車的發動機聲打草驚蛇,侯玉虎讓大家下車,分成兩組進入山穀。大約走了四十分鍾,馬達聲越來越響,似乎就振響在耳邊,轉過山頭,隱約看見幾個身穿棉襖的人在忙碌著,從他們的動作看,是扛著柞樹杆往粉碎機的入口裏插,十幾秒功夫,柞樹杆就被粉碎機吞噬,另一邊出口處,兩個人張著編織袋口,將粉碎好的鋸末子悉數裝進袋子。
侯玉虎示意大家提高警惕,防備盜伐者攜帶凶器。他讓一組警力從山穀正麵出擊,而自己則帶領兩名警察鑽進山林,從另一邊的半山腰阻截。可是,就在他那組警力快要靠近盜伐者的時候,山穀裏突然傳來狗吠,原來盜伐者具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為了示警他們養了一隻狼狗,狼狗嗅到了陌生人的味道,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陌生人,就及時發出吠聲。山穀那組警力來不及多想,幾個人朝盜伐者撲過去。幾名警察突然出現,盜伐者慌了,四散逃開,但還是有兩人被警察按倒在雪地上,剩下的三個人分別朝三個方向逃散。侯玉虎看見一個拿刀的人朝自己這邊跑來,示意兩名警察隱蔽,他們隱藏在大樹後麵。眨眼功夫,拿刀的盜伐者喘著粗氣跑到眼前,三個人一聲呼嘯將他圍住,持刀者揮舞著短刀說,“你們別逼我,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侯玉虎舉槍對著他說:“你們盜伐國家林木,已經涉嫌違法,如果再持械頑抗、拒捕,就會罪加一等,聽我的,立即放下武器。”
持刀者顯然不想束手就擒,說:“你別忽悠我,既然已經犯法了,抓住也沒好,來吧,老子不怕你!”
一名警察想把他的腿打傷,侯玉虎示意他別開槍,說:“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再持械頑抗,我們就開槍了。”
持刀者臉孔扭曲,目露凶光,索性一把將棉帽子擼掉扔在雪上,“來吧,不怕死你就來吧!”
侯玉虎舉槍向天空開了一槍,清脆的槍聲在山穀裏回**,旁邊幾顆參天大樹上撲簌簌掉下一層雪粒,落在持刀者身上,他瘋了,揮舞著短刀朝侯玉虎刺來。侯玉虎快速閃開,借著歹徒朝前的衝力,一個飛腳將他踹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歹徒的臉深埋在積雪裏,兩名戰士立即餓虎撲食般撲過去,將歹徒製服。侯玉虎感到左胳膊一陣刺痛,才發現剛才歹徒把他胳膊刺傷了。
押著歹徒下到山穀,另一組警力也押著一名盜伐者從山林裏回來。簡單詢問幾句,侯玉虎得知,盜伐團夥的頭目並沒抓到,他逃進了深山。侯玉虎簡單包紮了胳膊上的傷口,說:“這家夥跑不多遠,咱們分頭搜捕。”他留下兩名警察看押四名盜伐者,其他五人沿著團夥頭目雪中留下的足印追捕。可是這家夥非常狡猾,侯玉虎他們追過一個山梁就失去了線索,他用樹枝把腳印掃了。侯玉虎把五人分成兩組,他帶領一名剛從警校畢業一年的警察,沿著腳印方向追擊,其他三人向不同方向追擊。老林子的雪更厚,沒過了膝蓋,所以每走一步都很費力。林子裏越發黯淡,稠密的樹冠遮擋住陽光,顯得更加寒冷。侯玉虎在前,小警察在後,瞪大眼睛仔細在林中搜索。
當那聲槍聲震徹觀音嶺原始森林的時候,所有搜索的警察和已經戴上手銬的盜伐者都打了一個寒顫,出了一身冷汗。另一組警力衝過來的時候,侯玉虎的熱血已經將身邊的積雪染紅融化了一大片,小警察驚恐地哭喊著所長的名字,三個警察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侯玉虎是被地槍擊中的,這是以前觀音嶺一些盜獵者偷偷埋下的一種殺傷力極大的獵槍,主要獵殺黑熊、野豬等大型動物。
侯寶山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在村委會和喬福林研究黑木耳協會的事情,對方說侯玉虎在執行任務時負了重傷,請他和老伴兒趕緊到林陽鎮醫院。喬福林拉著侯寶山回到家裏的時候,齊麗美正在包餃子,她已經包好一蓋簾,正端著餃子往倉房走。
侯寶山說:“趕緊把餃子放下,穿上外套跟我走。”
齊麗美白他一眼說:“咋的了,讓狼攆了,急三火四的。”
侯寶山說:“玉虎負傷了,正在林陽鎮醫院搶救呢。”
齊麗美手一顫,蓋簾傾斜下來,餃子悉數掉在地上。她哇地哭了起來,“玉虎啊,我的兒啊……”
侯寶山推她一把說:“隻是負了重傷,你號喪個啥,快穿衣服,馬上走。”
齊麗美慌慌地穿上棉襖,跑到倉房裏拎出一個袋子。侯寶山奪過袋子扔掉,說:“都啥時候了,你還磨蹭。”
齊麗美撿起袋子,說:“這是粘豆包,玉虎點名要我包的。”
三天後,一輛警車停在二迷糊家門口,根據抓捕的盜伐林木團夥交代,他們曾將20噸鋸末子低價賣給二迷糊,他涉嫌購買贓物,被行政拘留五日。
侯玉虎光榮犧牲後,侯寶山顯得一下蒼老了許多,腰駝了,雙鬢愈加染雪,精氣神也大不如前,雖然組織上給侯玉虎很高榮譽,號召全縣警察向他學習,但睹物思人,每天麵對他從小生活過的痕跡,他的心情始終沉浸在悲痛之中。而齊麗美徹底崩潰了,每日以淚洗麵,哀哀痛哭,整夜輾轉難眠。才幾天時間她就形銷骨立了,茶飯不思不說,還時常從噩夢中驚醒,呼喊著兒子的乳名,虎子,虎子……
家裏造得一片狼藉,齊麗美時常刷了碗忘記刷鍋,喂了雞鴨忘記喂狗,頭不梳臉不洗,癡癡呆呆的樣子把侯寶山嚇壞了,葛亞麗和徐錫坤來勸解了幾次,她也沒有從喪子之痛中解脫出來,總是喃喃說活著沒意思,沒滋味,沒指望。實在沒辦法了,擔心她想不開走絕路的侯寶山去了一趟萬鹿溝村,把出嫁的大女兒叫回來,開導母親,洗衣做飯,喂雞喂狗。
大女兒結婚早,雖然才41歲,就已經有孫子了,就把兩歲的孫子也帶來了,想以孫子的稚嫩和童真,讓稀罕他的姥姥寬心解愁,從失去兒子的悲痛中解脫出來。小孫子乖巧聽話,每天姥姥姥姥地叫著往齊麗美身上爬,嘬起鮮嫩的小嘴親她臉蛋。漸漸的,齊麗美的臉上有了笑臉。
看著老伴兒摟著小外孫的溫馨樣子,侯寶山總算鬆了口氣,但悲傷總是時不時地在他心上揪一下,刺一刀,讓他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不自覺地,他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把自己埋在濃烈的煙霧中。
可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侯寶山夫妻剛要從失去兒子的悲傷中拔出來,狀態還沒調整好的時候,柞樹村的又一個突然災難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