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喬福林正在廚房裏燉雞湯,客廳的手機響了,他沒接。可是手機像個執著的漢子,軸的很,一個勁兒地響。喬福林撂下湯勺,來到客廳,看見手機屏幕顯示徐蓮蝶的名字,就拿起來接聽。
徐蓮蝶說:“你雇的民工太多,不好管理,尤其飲食等問題我不好做主,還是大林哥你回來操辦吧。”
喬福林說:“你就看著辦吧,想吃啥買啥,隻要別虧待人家就行。”
徐蓮蝶說:“那可不行,他們是給咱們幹活的,哪能想吃啥買啥呢?要是他們天天、頓頓吃大魚大肉,你也給買啊?那哪是出勞務啊,不成了養大爺,冤大頭嗎?”
正好這時喬小盼推開門進屋,中午放學該吃午飯了,喬福林生怕孩子餓了,連忙來到廚房,關掉火,把砂鍋端到餐桌上,對著手機說:“你別磨嘰了,想咋辦咋辦吧。”他把手機關了,對喬小盼堆起討好的笑容,說:“洗洗手吃飯吧,燉的雞湯,多喝幾碗補腦子。”
喬小盼帶搭不理地去洗手,回來的時候,喬福林已把他的碗盛了雞湯,放在他麵前。小盼把雞湯推開,不耐煩地說:“你別把我當成坐月子的女人行不行?今天雞湯,明天魚湯,後天豬蹄湯,你當我要催奶呢。”
喬福林溫聲說:“先喝了這碗,你要是不喜歡喝湯,晚上咱燉黃花魚吃,你想吃清燉的,還是紅燒的?”
喬小盼乜斜他一眼,把雞湯推開,由於動作過大,雞湯灑到桌子上。喬小盼抽出一張紙巾想把雞湯擦掉,喬福林從他手裏把紙巾抽掉,說:“我來,我來。”
“喬福林你能不能不這樣?”喬小盼突然站起來,無可奈何嗤笑一聲說:“我是高二學生,18歲了,不是月科裏的嬰兒,不要把我當成殘廢、弱智,好不好!”
喬福林說:“沒事,沒事,這點小事累不著我,乖,坐下吃飯。”
喬小盼瞪他一眼,筷子一摔,回到自己屋裏去了。
喬福林愣了下,想跟進去,卻不料屋門從裏麵咣當一聲關上了。他站在外麵敲了幾下沒有應答,他說:“那好,你先睡一小會兒,睡醒了再吃,我給你坐鍋裏溫著。”
“愛吃你吃,我不想吃,鬧心!”
那天給喬福林打完電話後,徐蓮蝶心裏就猛地一沉,似乎一塊大石頭壓在心頭讓她喘不上氣,接著那塊大石頭轟然化作一股激流,一股無比酸澀、悲涼的激流,直把她心海衝擊得千瘡百孔,稀裏嘩啦。悲涼、恐懼、哀傷,使她不知所措。她沒想到李萍的死亡會給大林哥造成如此巨大的打擊,那個在她眼中高大威猛、堅韌無比的大林哥,一下子被喪妻之痛擊垮了,深陷哀傷、自責的泥潭難以自拔,而且越陷越深,不斷墜入無底深淵。徐蓮蝶想哭幾聲,卻哭不出來,她是又傷感又著急,怎麽辦?上蒼啊,你救救大林哥吧!她在心裏一遍遍地禱告著。
這天上午,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籠罩著的徐蓮蝶,渾渾噩噩地走在早春的殘雪上,泥水濺滿了褲腳,鞋子也濕透了,可她渾然不覺,喝醉酒一樣走著。道路太泥濘,無法騎自行車,她隻好徒步去喬福林的菌地。在大榆樹下,她被侯寶山攔住了,“蓮蝶你咋的了,中午喝酒了嗎?”
徐蓮蝶說:“沒咋的侯叔,我也沒喝酒。”
侯寶山皺起了眉頭,“咦”了聲說:“不對啊,沒喝酒,沒喝酒你咋臉上通紅呢?”他突然湊近,看著她的臉說,“誰欺負你了,跟叔說,我為你做主。咦,你咋還哭上了呢?”
徐蓮蝶這才發現臉上有兩個涼涼的“逗點”,連忙擦去眼淚說:“沒事的侯叔,沒有人欺負我。”說完,她神色慌張急急地朝村東走去。
侯寶山見她這樣,愈發不放心,攔住她說:“你到河套幹啥去?是不是佟林那個兔崽子又糾纏、欺負你了?不要怕,跟叔說實話,我來收拾他。”
徐蓮蝶說:“沒事,侯叔,我真的沒事,他沒欺負我。”
侯寶山鬆了口氣,說:“那就好,要是他再敢欺負你,告訴我,看我咋收拾他。”
侯寶山朝村委會走去,徐蓮蝶朝吊橋那走去。北邊山崖上啞口了一冬的吊水壺瀑布,凍結的冰壺開始融化,叮叮咚咚響起了滴水聲。徐蓮蝶踩著泥水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喊住了侯寶山,“侯叔,你救救大林哥吧,再不救他,他就毀了啊。”
“咋的了?喬福林出啥事了?”侯寶山轉回身,水靴子呱唧呱唧踩著泥水,急速回到她身旁,露著焦急、不安的眼神看著她。
徐蓮蝶就把喬福林的情況跟他說了。侯寶山歎息一聲,搖搖頭說:“唉,攤上這種事,擱誰也受不了啊。”
“那咋辦啊?”徐蓮蝶說,“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頹喪下去啊,侯叔你是老支書,經見的世麵多,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吧,不然他辛辛苦苦創立的黑木耳產業就完了,大林哥就廢了。”說完,兩行眼淚小溪般順著那張漂亮的臉蛋淌下來。
侯寶山說:“孩子你別哭,大林子這樣我也心疼,這樣吧,明天我進趟城,好好勸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