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命運交疊(上)
“王妃還在裏麵。”
“王妃,請快出門。”
“糟糕,門被鎖了,快撞門。”外麵的喊聲交雜著咳嗽的聲音,青羅一把拽住阡嫿的袖擺,站在她麵前的她一絲不動,她不敢看她的眼眸,那是比她的心更痛的地方。
“青羅不敢,青羅隻求公主能救出白大哥,溪王的馬車已經在門外了,公主快想辦法脫身。”
火勢從床邊蔓延到隔門,青羅見阡嫿沒有離開的意思,站起身來。
抄起木椅掄到後牆上,她幹脆搬起桌子砸,木製的牆自然經不起她這麽大力。露出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口子。
“公主快走吧!”屋子失去了平衡,屋頂開始掉細屑,大火冒出的濃煙,更是喘息都困難。“王妃,聽得到嗎?應一聲啊。”
再容不得片刻遲疑了,阡嫿拉著幾步之近的青羅“一起走吧!”
煙氣逼得人睜不開眼,她看不到青羅的表情,她隻知道,她把自己推到大口子的外麵。說了一句“姑娘保重。”,最後一句。
阡嫿被推到幾米之外,下身的痛讓她站不起身來,正房,轟然倒塌。
阡嫿爬起來,看著麵前的一堆廢墟,看著還在燃燒的橫木,青羅,陪伴了她十幾載的她,埋葬在片廢墟裏,永遠。
她抹了臉頰的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少陵這麽容不下她這個孩子,是為了日後得到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她嗎?他們早無可能了。
王府現在的侍衛不少,大門外的人,不敢強攻。那日後呢?他會不會讓王府內他的人給她下藥墮胎呢?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的孩子,絕對不。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逃,可是她能去哪呢?
何以飄零久?何以共嬋娟?
她放的五色煙在夜空綻出詭異的笑容,她真的無路可走了。
阡嫿努力了幾次才站起身來,怎麽辦?她根本出不去!
“快出去看看,有黑衣人翻到牆外了。”這個聲音格外清亮。
“哪裏?”
“朝前門去了。”王府的侍衛順著那丫鬟手指的方向一擁而上。
阡嫿拖這重得不行的身子,一步一步的挪。一個人影走到後院。走得近了,阡嫿才看清,是幽藍。她房裏的才換來的丫鬟。
“王妃快走從後門走!”她回頭看了又看,語氣有些急。
她是少陵的人?阡嫿後背的寒涼傳到胸口,她下意識倒退,被藤草絆了一下,幽藍劍步扶起她,幽藍她竟會功夫。
“我是華謹王的人。”華謹王?難道是如夜,她終於理解了如夜那句“他的人看到,他定會前來”的意思。
阡嫿在幽藍的攙扶下到了後門,扶她上了馬車,駕車的車夫是兩個人,她想她該道聲謝的,可是她剛坐穩,車子就開走了。
一路顛簸,她忍著小腹的劇痛,一手推開了車窗,一手輕按著自己的小腹“孩子,你現在還不能出來。再等一等。”她隻聽得自己的手抓著窗框時,骨骼的摩擦聲和著車輪的聲響,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流出血來,腥甜又苦澀。
下體流出什麽東西,夜太黑看不清是血還是什麽。馬車終於停止顛簸,一個高大的身影拽開車門,她費力地睜來眼,這個劍眉深鎖的人,動作卻無限溫柔,是如夜。
他隔著下身已經濕透的暗紫緞衣抱起她,闊步到安陽客棧。
已是午夜時分,安寧宮白光通徹,晚風掃過庭院盡光禿的樹枝,比安寧宮內漸小的哭聲更低婉。還在門口苦守著的宮女提了提長褂,繼續守著。
這時兩個互不相識的男仆一同快步走進大門,穿到內堂。
到了內堂兩人分到了兩處,一個到了雲揚身邊,一個在少陵耳邊低語。二人說完,雲揚焦灼,少陵臉色更陰沉。
皇祖母生前最疼愛他,他如何在這個時候離開?可是阡嫿大著肚子怎麽會不見了?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心裏如同千萬螞蟻在爬,痛癢難忍。
雲揚抬起頭,正撞上少陵的目光,四目相對,互不相讓,火光四射。到了這個時辰,靈堂的人都倦得厲害,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隨後分別在來人的耳邊囑咐過,兩人匆忙出了門,安寧宮,同先前一樣靜。
是讓他們找到時機把阡嫿帶過去,卻偏偏挑在今晚。好好關在柴房的人也給跑了,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少陵臉上肅殺的神情,氣沒處撒。
萬古的皇宮剛剛撤下晚宴,軟榻上的李笑允神情慵懶,溫容殿的燭火通明,他半躺著,對著跪在床前的人問:“朕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跪著的黑衣女子抬起頭,才看得清容貌,她的樣子算得上清麗。“回皇上,華如夜並未在府中,奴婢無從知曉。”她絕對恭謹的跪姿,怎麽看都像是訓練有素的人。
“哦?他去了哪裏?”李笑允依然半躺著,眼睛比剛才睜得略大了些。
“是千秋的方向,不在萬古的境內,無法打探得詳明。”
“那你就候著他回來。”這個華如夜,無事總是往千秋跑,難不成他握著兵權串通了千秋的人想謀反不成?或者說千秋有能牽住他的東西?
“是。”黑衣女子爽立地起身出了門。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用女人為他們做事?難道男人不夠忠心嗎?或是他們利用的不是利益,而是她們的心呢。
客棧裏的**聲變成了喊聲,一聲高過一聲。阡嫿的唇剛剛合上的傷口,經這麽一叫,又裂開來,不算多的血流到唇邊,下齒上,如夜沾濕了手帕幫她擦幹淨。
她這樣躺在**,發髻硌著著她的頭,汗水濕了兩側的發根。如夜隻能把她頭上的飾物一件一件的往下摘。
“找到穩婆沒有?”如夜邊摘著阡嫿頭上的飾物邊問從門口進來的子硯,和往日一樣帶著滄桑的味道,又加了些急躁。
“王夜,這深更半夜的真的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不肯來。”
“抓也要給我抓來。”如夜一手把簪子插在床板上,簪子深入木板,隻露著一寸不到的花頭。
子硯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又出了門。
“和勉,堅持住,再忍一忍。”他握起阡嫿全是冷汗的手,她抓得太緊,像要把她的痛傳給他一般,她身子一起一落,長睫抖動得比她的身子還劇烈。他在這一刻,突然想殺了讓她這般煎熬的男人。
“找到了嗎?”子硯問回來的幾個人,他們一同搖頭。
子硯再進來的時候,身邊帶著的是這家客棧的女主人的,“王爺,她給人接過生。”
“請這位官爺出去等吧!”如夜才後知後覺地往外走。
聽著屋內阡嫿一聲比一聲更淒痛的叫聲,如夜在門口來回踱步。子硯看著如同神邸一般的如夜如此憂心,想著這女子一定非尋常人,他跟隨了他這麽多年,可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麽上心過,他可是刀架在脖子上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人。
“用力,再用力。”
阡嫿的聲音一聲低於前一聲,他實在聽不下去,推門進去。
婦人見如夜進來,就給阡嫿蓋上被子。走過來道:“我看八成是難產。”“保夫人還是孩子?”在外人看來,他該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可他不是。
如夜用極低的聲音道:“若是實在沒辦法,一定要保全孩子的母親。”他說完,塞到她手裏一錠銀子。
“一定盡力,一定盡力。”那婦人連連點頭。
如夜轉過身,背對著阡嫿,至少他在裏麵陪著她。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折騰了快一個時辰了,她大概快力竭了。聽得一聲低啞又撕痛的喊聲,他忍不住轉過身,接著是一聲嬰孩的啼哭,如同響徹天空的號角,能點燃人壓蘊的生存的熱情一般。
“恭喜官爺,是個公子。”那婦人抱著孩子到如夜麵前,他接過的動作有些生硬,這個小肉球差點害死了她。
婦人隨即走出去,闔了門。
這個小東西在他懷裏止了哭聲,小眼睛定定望著如夜。阡嫿閉著眼,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氣,不願再睜開眼一般。
如夜坐到床前,喚她:“和勉,看看他生得多好看。”她沒聽到似的,還是不肯睜眼。她不能這麽睡過去,他隔了這麽久才又見到她,她卻要走了嗎?為了生下她和那個沒能力保護她的男人的孩子,她就這麽狠心地離開嗎?
這一刻心髒的**,讓他覺醒,他還是愛她。盡管他嫁給了別人,盡管她為了別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他還是愛她。
“和勉,還沒給他取名字呢?叫什麽好呢?”他拿起孩子的小手摸她潮濕的額頭。他弄不清楚自己說這話的心情,這話自己聽起來過於冷硬了些。
她終於緩緩睜開眼,像是與自己大打了一仗的樣子。她低頭看著這個讓自己的五髒都糾在一起的孩子,起了起嘴唇“就叫他莫葛吧!”她的聲音像是在歎息,嘴角似是泛起一絲笑意,雜著千種情味。
莫葛,莫要糾葛。願他的一生莫要像自己一般。
如夜知道她是見不得風的,所以就找了個可靠的奶娘照看她,他也不總進去,免得帶進去冷風。
兩日後,擷瑞太後葬於皇陵,位於先帝墓旁。安寧宮繼續由翠濃姑姑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