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命運交疊(下)

落紅滿地堆積,憔悴損,隻是空留意。

殯喪的大隊人馬散去,翠濃姑姑穿過行走的眾人,來到雲揚麵前。

“魏王且留步,太後有懿旨給魏王。”她從袖中取出懿旨。

雲揚接過,懿旨這樣寫道:“魏王雲揚,哀家感其孝敬仁讓。哀家自知油盡燈枯,唯有一事,盤踞於心,終不能釋,魏王雲揚尚未娶正妻。特賜婚衛光祿勳之女,令曲太常收側王妃莫阡嫿為義女。”

“魏王要體恤先皇太後的良苦用心才是。”翠濃說完就回了安寧宮。

雲揚久久駐立,任人潮流過,一動不動。

阡嫿尚不知人在何處,讓他娶正妻嗎?他不娶就是不孝,對皇祖母不孝。太後懿旨上稱他為魏王,他不娶是不恭,對先皇太後不恭。

皇祖母剛剛發喪,按皇宮的規定皇宮內兩年不得行婚嫁。就算是有懿旨也是要往後延的,拖一日是一日,現在找到阡嫿才是緊要。

“一群廢物,連一個綁了手腳的人都看不住。”少陵盛怒之下衝著手下的十數人斥責道。

“小人知罪,請王爺容小人等把他抓回來。”

“抓?你們還抓得到他?”那日若不是他們在他歇腳處喝的茶水裏下了蒙汗藥,憑他們幾個怎麽可能抓到他?他可是南尤皇帝親選的暗兵統領。

“魏王府那個怎麽沒有消息?”少陵眉峰一轉,問道。

“回王爺,聽說死了。放火之後,自己沒能跑出來。”這人回稟著,雖然低著頭,眼睛卻一直盯著少陵冷冷拉著的臉。

沒跑出來嗎?青羅何等身手!她會跑不出來?想必是把事情都告訴了阡嫿。白首軒跑了,青羅死了,現在阡嫿又不知去了哪裏。他想讓她乖乖聽他的話就這麽難?也對,她是何許人也?她可是南尤的和勉公主!若她不這般高傲,他還會在意她嗎?

“你們都下去吧。”許久的沉默之後,他隻說了這麽一句。沒有預想的懲罰,剛剛回話的人,愣在那兒,不動腳步。旁邊的人撞了他一下,他才跟著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佳人不知何處去,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月光透過小窗凝在地上一層晚霜,如同她此時的心一般寒涼。

她現在該到哪去呢?國已亡,家難回。她曾以為魏王府是她一生最溫暖的所在,可以稱為家。可是她錯了,那裏不是她和雲揚的家,那裏是雲揚和他王妃的家,她不過是個側室而已。

原來少陵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還自以為隱藏的很好。自以為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不知自己真的做了少陵的棋子。

如夜敲門進來,端著煮給她的清粥。他聽說在孩子沒滿月前,她吃得清淡些好,就和不遠的粥鋪學著做各樣的小粥,換著樣的給她做,怕她會膩。

莫葛一看到如夜就愛笑,有時候還伸手要他抱抱,可能他生得太好了吧。

“如夜哥哥,你能幫我救個人嗎?”她現在能相信的隻有他了。

“誰?”如夜抬起頭問。

“白首軒,南尤的暗兵統領。”她原諒青羅了嗎?或許可以說她沒有恨過她,畢竟她伴了她十幾年之久,她給她的幫助,遠遠多於給她的傷害。

“他現在身在溪王府中。”她補上一句。魏王府有他的人,溪王府一定也有吧。

“好。”如夜應下,繼續逗著阡嫿懷裏的莫葛。穆少陵可是個厲害角色,想在他的府裏安插眼線可不是容易的事。

“魏王府那邊怎麽樣?”白綺晴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拖著腰,見去打聽的丫鬟回來,站起身來。

“聽說側王妃不知去向,生死未卜。還聽說她的貼身丫鬟,好像叫什麽青羅,死於大火之中。”

“消息可靠嗎?”她眸中狂喜之色毫不遮掩。

“沒錯。”

“好,下去吧!”朱唇斜勾,終於,終於給她翻身的機會了。

“有王妃的消息沒有?”每個人都低著頭不發一言。雲揚大喊:“備車,不,備馬。”車太慢了,已經過去了近十天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客棧不遠新開了一家紅樓,夜夜笙歌,飄**,悠遠。這聲音隻會讓快樂的人更快樂,憂愁的人更憂愁。

“和勉,我們離開吧!”如夜沒有敲門,直接走進來。

“發生什麽事了嗎?”和勉看著他有些急迫的樣子問道。

“先走,路上再說。”他近前開幫她收拾衣物,她的東西不多,她從王府逃出來什麽都沒能帶出來,那幾身寬大的衣裳還是他叫人做的。

出門之前,如夜不忘摘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到阡嫿身上。

坐在馬車上,如夜在她的對麵,馬車遮得很嚴,她抱著莫葛,看不到如夜的表情。

“如夜哥哥,發生什麽事了?”

“穆少陵和穆雲揚都在滿千秋城地找你。”他的聲音低沉而又高遠,讓人莫名的舒心。腦海中突然憶起八年前,他拉起自己的手道:“無論何時,我定會護你周全。”

不知為何,如夜此刻耳畔**起寧初瑤的那句“那麽我助你登上皇位可好?”

天下君臨,他不是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拒絕她,他也不知,可能他還在努力地找回自己,還在找他究竟想要什麽。

阡嫿不知自己為什麽很想看看車外麵的千秋城,她食指一撥,車窗開了不大,一隻眼可以看到外麵的世界。

夜色中,一男子立於馬上,一身秋白的長袍,借著月光,隱約辨得清樣貌。他流於臉上的擔憂,似是要將這夜色點燃。

馬車離他越來越近,她慌忙關上窗戶,怕他發現車中的自己。這一瞬的慌亂,她不知是後悔還是什麽。她抬手想掩藏此刻的失態,卻不想手指剛觸到臉頰,一陣冰涼。她,哭了。她才發現剛剛多此一舉,如夜看不見的,她在怕什麽?

車已行得更遠了,她聽道一聲“阡嫿”,穿過寂靜的夜,飄**,疼痛。他在喊她嗎?還是她聽錯了。雲揚,對不起,我必須離開。她在心裏說了句。

她緩過神來好像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如夜坐到身邊來。“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醒你。”

“嗯。”

她可能真的累了,不一會兒就靠著如夜的肩膀睡著了,再醒來,天已大亮。

如夜整日地照顧她,還擔著她的重量過了一夜,相必很累了。

阡嫿努力什麽都不想,這就這麽抱著莫葛,坐在車裏,度著時日。

“再過兩日,我們就到萬古了。”如夜把水袋遞給她,和趕車的子硯說了句什麽,鑽到車裏來。萬古,他帶她回萬古,她似是預見到什麽,總感覺這事情不會那麽順利。

等子硯買了吃的回來,上車繼續趕路。今日的太陽算炙熱,秋日裏這樣好的天並不多,阡嫿就大開了車窗,現在路經的應該是離尤城不遠的奕陽城,雖比不上尤城的繁華,卻比千秋城多了幾分雅致。一路這樣看著,天色由明轉到暗。

楓紅似火,浮塵**起,秋夜更多淒茫。

再行一日,就到萬古了。馬車一路走得是正街,照說她們可以找個客棧歇息,畢竟她在馬車裏照看孩子多有不便。可是如夜沒有停止趕路的意思,她也就沒說什麽。

車停下,車門關著,她聽外麵風灌高林的聲音知道,現在車停在山路旁。

如夜下了車,到外麵透氣。聽得枯草叢颯颯做響,他緊勒了矜帶,走到車前,撫了撫馬的鬃毛。

彎刀借著月光發出一道白光,如夜深眸一聚,雙手握成拳,兩步飛身而起。踩著十數黑衣人的肩膀行過,轉勢折回,直擊頭部,剛剛還殺死騰騰的黑衣人悉數仰倒在地。

他撿起地上的一把彎刀,抵在一黑衣人的脖子上,冷聲問:“誰派你們來的?”那黑衣人立刻咬舌自盡,血漫過蒙麵的黑巾。

“很好。”如夜起身道,剛剛站起來的黑衣人被他眸中深幽的寒意震懾道,紛紛後退,然後一擁而上。林中又躥出十數人來,兩人直奔馬車,沒有拉開車門一看究竟,隻接將車門前的人踢下車,拉起韁繩,朝著反方向奔馳。

莫葛被外麵的打鬥聲下得哇哇大哭,阡嫿晃著他,他也不肯止住哭聲。剛才見黑衣人登上車,她就把車門開得小縫關嚴了,她一個人怎麽打得過兩個,更何況她懷裏還抱著莫葛。

孩子的啼哭引起了如夜的注意,他一膝跪地,一膝半曲,彎刀在手,長臂畫圓,十數人轟然倒地不起。又有七八人朝他撲來,他幾下解決得隻剩下一個人。

他遮得隻露出的眼,閃過一抹邪光,如夜在空中兩次旋翻身子,才躲過他的暗器。他的身手可是比剛才的那些人好了許多。他揮舞著長鞭,像揮動著絲綢一般輕鬆,被他抽打的地麵,卻是深溝縱橫。

如夜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和勉還在馬車裏,他躲過她斜揮過的鞭子,伸手一握,將鞭子緊緊抓在手中。那人顯然沒有料想到會被他抓住,眼中掠過一絲驚異。如夜在臂上纏了一圈鞭子,用力一拽,那人被扯到麵前,他本想用鞭子結束了臂下的這人。但在禁錮住他的瞬間,劍眉一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