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生死有命道無常
“嗬……已經不行了嗎？”
白月衣冷笑一聲，雙臂奮然一振，將白老七的暮雪劍擋到一邊，迅速地使用了“月桂夢”。淺黃色的小花像是星星的碎片，緩緩飄落在紅色的杜鵑花叢中，濃鬱的桂花香氣也將杜鵑花的味道遮蔽，把白老七包裹進月桂的世界裏。
“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
白老七的聲音赫然響起，紅光一閃，暮雪劍劃破白月衣的衣襟，甩出一大片鮮豔的血花。
“你竟然……”
白月衣被暮雪劍砍中，同時中了暮雪劍自帶的慕血技能。她身上的鮮血源源不斷地被暮雪劍吸取，臉色很快變得煞白一片。
“我是白鬼，我不受‘月桂夢’的束縛。”
白老七“好心”地解釋了一句，看著白月衣不死心地揮舞著雙刀的刀柄，細細的白色藤蔓像是最昂貴的絲綢被生生撕裂，朝著自己圍攻而來。白老七揮舞暮雪劍的動作也變得吃力，但足以支撐他上前一步，將鮮血流轉的劍刃筆直地刺入白月衣的心口，將她狠狠地釘在了石壁上。
白月衣再也不能動作，緊緊地靠在石壁上。暮雪劍貪婪地吸取著她的鮮血，她能感覺到身體正在變涼。遠處杜鵑鳥的悲鳴聽起來更遠了，左右兩側那鮮豔的杜鵑花叢也變得模糊起來。
白月衣看著越來越透明的白老七，掛著鮮血的嘴角扯出一個微笑。
奈何，你看到了嗎？白鬼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為你報仇了。
而我，將和他一起離開這裏，前往你所在的世界，你，一定很高興吧？
奈何，等著我……
白月衣眼中的白老七幾乎已經看不清輪廓，隻剩一團白色的煙霧。而那白煙後麵的紅色杜鵑花，卻隱約幻化成了一個身穿紅衣的人影。
楓葉，你來送我了嗎？
當年你救了我，想讓我忘記滅門的慘烈，忘記失去親人的痛苦，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可是我，最終還是讓你失望了啊……
“叮當……”
白月衣雙手所握的月白色刀柄一起落到地上，同時落下的還有她眼角的一顆眼淚。她的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眼中卻含著一絲憂愁。這個似喜似悲的表情，永遠地定格在她清純的臉上。
而白月衣麵前的那團白色影子——白老七，他的手已經握不住暮雪劍，隻能從劍柄上一穿而過。他低頭握了握拳頭，卻透過自己的手清楚地看到了腳下的地麵。
已經不能稱為“腳下”了，因為他的全身都已經變得透明。
“爺爺，我還沒有想好自己的名字，”白老七呢喃著，卻沒有發出聲音來，“不過，‘老七’這個名字就很不錯，大家叫得很親切，我也很喜歡，所以，我就叫白七好了……”
白老七抬頭看著天空，看著那雲霧繚繞的山頂，他知道雪清泫會將這把暮雪劍物歸原主，就像他剛才一眼就發現了飛鴻劍與碧淵劍一樣。
白柒染與白汐舞沒有在雪清泫的身邊，雪清泫卻帶著他們的佩劍，那一刻白老七已經知道，白氏姐弟已經遭遇了不測。雖然他也已經搖搖欲墜，雖然他身上的傷口也在吞噬著他的生命，不過還好，他還是在最後一刻為雪清泫掃去了一個障礙……
白老七又轉過頭，看著遠方那兩個纏在一起的身影。他知道，陸禾肯定不是白蘿卜的對手，兩人之所以還在纏鬥，是因為對於這場戰鬥，白蘿卜幾乎是帶著玩鬧的心思來對待。
玩鬧，一個多麽奢侈的詞語。
“喂，白！等他們打完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山中修煉？從此以後，我是大白，你是小白！”
“呃……我要先問問爺爺……”
“切，你自己都沒有想法的嗎？”
“……”
“我白蘿卜的夢想，就是修煉一千年，變成一隻千年蘿卜精，就像那隻千年樹妖那樣！你呢，小白？”
“我？我……很喜歡爺爺，隻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
回憶著自己與白蘿卜在幻境中短暫的相處和對話，白老七無奈地搖了搖頭：到頭來，既沒能陪你去修煉，也無法再陪伴爺爺，我……真是失敗呢……
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被最後一縷白煙帶走。遠處的白蘿卜在與陸禾的戰鬥中莫名回頭看了一眼，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白色的身影。
……
慕堇若帶著雪清泫來到山頂，驚訝地發現這裏已經有人了。
山頂上杜鵑花叢並不多，卻有許多白茫茫的雲霧。幾個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饒是慕堇若這個千年樹妖的過人目力，都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那邊有人。”慕堇若對雪清泫小聲說道。
雪清泫看不清那邊的情形，正在考慮要不要和慕堇若換一個地方，卻見濃濃的雲霧中忽然出現了兩個人影，由兩個淡淡的影子，迅速凝聚成實體，轉眼間就來到了兩人跟前。
慕堇若正提防著對方，立刻瞬發了一個“空”之技能，那兩個紅色的身影立刻停住，還保持著衝鋒的動作，就像是兩尊最為真實的蠟像。
“是你們？”
看清了對麵來人的長相，慕堇若連忙撤銷了“空”之技能，被定住的兩個人立刻恢複了自由，身體因為慣性的緣故差點摔在地上。
“諾夏？程昱？”
雪清泫也認出了這兩個人呢，正是來自朱雀國的武者，諾夏與程昱。慕堇若看著兩人傷痕累累的模樣，想到被他們護在身後的人，忍不住心髒狂跳起來：
“後麵那兩個人是誰？難道是……球球哥哥……”
諾夏與程昱一起搖了搖頭。諾夏鬆了一口氣，盤腿坐到地上，像是在用打坐的方式恢複法力，程昱看起來比諾夏要好一點點，但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
“不是王球，是喬笙。”
“喬笙？！喬笙怎麽樣了……”
慕堇若拔腿就往喬笙那邊跑去，撥開重重雲霧，看到喬笙躺在地上，小臉發黑。而守在她身邊的，則是一襲黑衣的神醫，白鯊。
看到神醫白鯊的那一刻，慕堇若的動作一頓。神醫白鯊一定還不知道神匠慕顏的事情吧，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麽樣？
“嗯？原來是樹妖小堇若，”神醫白鯊粲然一笑，“太好了，快過來哭一哭，你的眼淚可以救這個小皇女。”
慕堇若連忙取出了自己收著的眼淚，跑過去給夏喬笙喂了一顆。隻見夏喬笙臉上的黑氣逐漸褪去，那微弱的呼吸也不再紊亂，而是慢慢地平靜下來，看上去就像睡著了。
“不錯，居然有所準備……”神醫白鯊話說一半，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他抬頭望著慕堇若，溫柔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臉色讓慕堇若有些懼怕，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之前那些眼淚已經被那個樓家的傳人撿光了，”神醫白鯊說道，“那麽你現在這些淚珠，是進入這幻境之後才流的？”
慕堇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默默地點了點頭。同時，心裏有些不安，有點怕神醫白鯊會問起神匠慕顏的事情。
神醫白鯊歎了一口氣，對慕堇若說道：“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慕堇若隻能囁喏著再次點頭，雪清泫與諾夏、程昱也走了過來，程昱看到夏喬笙的臉色變化，立刻跑過來細細察看，臉上帶著驚喜。她抬頭看了看神醫白鯊，又看了看慕堇若，猜到是慕堇若做了什麽，對慕堇若感激不已。
“既然小皇女已經沒有大礙，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
神醫白鯊說完就站了起來，將一縷銀發撥到身後。慕堇若有種不好的預感，出聲詢問道：
“神醫要去哪裏？”
神醫白鯊微微側身，嘴角帶著一抹微笑：“當然是要去找我師妹了。雖然她也是一百多歲，可還是個小孩子脾氣……”
慕堇若與雪清泫對視了一眼，鼻子又有些發酸。雪清泫輕輕地拍打她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對神醫白鯊說：
“神醫大人……清泫無能，神匠大人她已經……”
一陣短暫的沉默，慕堇若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冷。在這不知道海拔的高高山頂上，她第一次感覺到呼吸困難的滋味。
“生死有命……”
神醫白鯊重複著剛才的話，嘴角那抹微笑已經變成苦笑，然後慢慢、慢慢地消失了。慕堇若看著神醫白鯊低下頭，那原本挺得筆直的背此刻卻有些佝僂了。
“是誰？”神醫白鯊忽然又抬起頭，雙眼冷冷地望著雪清泫。
“她擊敗星殿，帶著司仙絲回來……”雪清泫回答道，“又擊敗了鏡子。”
雪清泫的話說得有些不明白，但神醫白鯊卻是立刻懂了。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目光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冷意：
“她帶回了薄磑師兄的司仙絲啊……嗬，鏡子麽……也唯有司仙絲這個武器，才能真正擊敗鏡子這個人吧。”
雲霧繚繞的山頂讓人的衣服沾染了水汽，變得潮濕起來，連頭發上也凝結了一層細小的水珠。可是慕堇若分明看到，神醫白鯊閉眼抬頭的動作，分明是為了咽回那即將湧出的眼淚。她輕輕地咬住嘴唇，晶亮的淚珠從下巴滴落，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了新的淚珠。
神醫白鯊站了一會兒，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淚珠，收進自己的衣袖中：
“此處暫時是安全的，你們好好保護自己，我去其他地方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說完，他就朝著山崖邊走去。慕堇若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明明是個高大偉岸的男人，背影卻是那樣孤單和脆弱。
“流雲賦”起，銀發黑衣的神醫就這樣消失在蒼茫的霧氣中，慕堇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遠方那若隱若現的山頭，隱約覺得自己大概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