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邊常年戰亂的滿目蒼夷、貧瘠不同。此處宛若一處世外桃源,人人皆安居樂業,孩童嬉笑打鬧,婦女勞作耕織,男人們下田耕耘,闔家幸福美滿。
一片歡聲笑語。
而外邊,除了怨言就是哭聲,樂在其中之人唯有權貴,百姓哭訴無人在意。
就算是在顧璽影刻意管製過的永樂,也隻是較其餘各國稍好上了幾許,但這於天下而言,隻是杯水車薪。
雁生亂的是人心,在這世上,人心最是難測,無盡的欲望之下,一切都是以卵擊石。
除了一個雁生,還有另一個他,但若是不除。
這天下連標也無法保住。
餘下的一切還可以用時間去磨合,但留給他們對付貪狼的時間已不多。
若讓貪狼尋到萬蠱窟中的萬年蠱蟲,這天下予他,再無敵手。
將會成為真正的人間煉獄。
這世上沒有無緣由的恨,惡人也並非生來就是惡人,但隻要做了,無論緣由,都將被誅滅。
世上人人皆苦,並非他一人,苦並非是作惡的緣由。
若因一人磨難,便將諸多錯怪罪於無辜之人,那便是惡意作惡,該受萬人唾罵。
任何人都有理由,但不是全部的理由。
慕離笙看著此處若世外桃源般的景象,片刻間有些恍惚,但如此的並非她一人,三人皆看著此處的歡聲笑語默然不語。
這景象他們從未見過,隻曾在夢中期盼過,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皆充滿了歡聲笑語,讓人心下寧靜。
但當慕離笙伸手觸碰到時,都破碎開來,而後在她收回手再重新聚攏。
一切恍若水月鏡花,可望而不可及,卻又近在咫尺。
“假的。”慕離笙收回手,無聲地笑笑,收回的手不由緊握著,像是在緊握著從未擁有,或是即將擁有的東西。
她的櫻唇略微勾了勾。
“會成真的。”聽言,顧璽影握緊了她的手附和道。
“隻要活著。”巫綺又接了那麽一句。
說完,三人便是良久的沉默。
伴隨著一陣歡聲笑語,不久的沉默也未嚐不是件樂事。
不知過了多久,顧璽影又掀開了話頭:“該去祭台了。”這話是對著巫綺說的,說此話時顧璽影麵上並無其餘的神色,眸中未曾掀起絲毫的波瀾。
表麵上的確如此,但隻有他自己知曉,此刻他並不平靜,他十分痛恨,自己為何不能同他想象之中,那樣翻雲覆雨,能掌控一切,不會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
可現實卻是如此,此刻的他還不夠強大,直接犧牲旁人。
“祭台?”探測萬蠱窟的位置,還需要祭台?慕離笙眸中劃過抹疑惑,對於這種古老的法子,慕離笙並不了解,一來她並不喜歡看什麽閑書,隻對一些古經感興趣。
再者,她並未在巫峽穀長大,關於這裏的一切除了一些典籍便無從而知了。
是以她並未察覺到此處,不平凡的氣氛,心下所生的都是對未來的期盼,和獲得血脈至親的喜悅。
她並不知,接下來她接下來麵對的是何等的苦難,和精神上的折磨。
這些足矣毀掉一個人所有的意誌,和希望。
“這並非一般的祭台。”是用血堆積成的。巫綺朝慕離笙笑笑,隱去那一絲不舍,隨後拉起慕離笙的手往前而去,朝她絮絮叨叨著。
“慕姐姐,馬上我就能將完整的少司命歸還於你了。”
更或者。
“此生姐姐是無法觀我的大婚了,但我還能觀姐姐的,若無意外,姐姐出去後,去萬花樓我的房間內,還能瞧見我予姐姐的新婚賀禮,那畫算是阿綺最後的心意了。那時我若不能來,它應當能成為姐姐的念想罷。”
“最後,阿綺還想再說一句。”說及此,巫綺的笑意也隨即暗了下去,那雙溫和的眼眸,此刻不由浮上抹堅毅,她的內心你一片堅定。
她的眸中含著笑意。
“此生,我從未後悔過。”
待巫綺音落,門瞬間打開,一道光直接將他們傳送到了祭台處,四處黑沉如墨,須臾繁星籠罩,照亮一處處黑幕。
寒風冷冽地刮著,拂過巫綺月牙色的衣裙,掀起她的衣衫。
掠過她滿臉的決然。
而此刻,巫綺站在祭台中央,任寒風刮過,此刻,她手中正持著從慕離笙手中順過來的匕首,放在脖頸間。無盡的寒風中,掩不下的是她嘴角散不盡的笑意。
那笑意中掠過的盡是釋然。
“不要!”此刻慕離笙終於知曉巫綺的目的,麵上頓時掠過抹精光,她趕緊往前掠去,想躲過巫綺脖頸間的匕首,卻被祭台的光彈了回來,束縛在原地。
像是有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禁錮在原地,無法掙脫,除了滿臉的憤怒、驚慌、和無措之外什麽也做不到。
隻有聲嘶力竭地呼喊聲,能代替她阻止巫綺,雖然她知道,她阻止不了。
從一開始,巫綺救沒打算活著出去,她在行使她作為落氏一族族長最後的責任。
從一開始就無法更改。
“澤安,你快救救她啊,她是我最後的親人了!”慕離笙偏過頭朝顧璽影哀求道,眸中盡是不由自主溢出的淚水,她努力地掙紮著,看向顧璽影地目光充滿了乞求。
待瞧見顧璽影低垂地眼神後,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此刻慕離笙什麽也明白了。
她近乎悲切地笑著,笑中充滿了淚意,說出的話重如千斤:“原來你一早就知道!”為何隻有我一無所知。
“是。”顧璽影說出的話,有些停頓,嗓音較以往低了些許,心下有些漠然,他心裏低低道:從一開始便知,都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你們,都在騙我。”
“笙笙......”
“我以為,你會繼續瞞下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完成一切。
“我說過,此生不會再騙你。”說著,顧璽影笑了笑,將慕離笙推到了一邊,而他掠到祭台的另一側,任祭台上的光照到他的體內,洗過沒一寸的經脈。
而此刻,巫綺看了他一眼,笑笑,便心下一狠將匕首往自己脖頸之處劃去,噴射出大半的鮮血,頓時血濺祭台,順著祭台上的紋路,漸漸流淌下去。
開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
美麗而絢爛。
而慕離笙就站著祭台下,無力看著巫綺一步步走向死亡,在她麵前咽氣。
此刻,慕離笙耳畔還回**著,巫綺臨死前最後一句話:“慕姐姐,將來無論麵對何種困境,都請努力的活下去,如果可以請替我小妹立上衣冠塚。”
她早已不奢望,小妹尚存於世。
音落,冬日裏最後一枝臘梅也消逝了,她走時嘴角還留有淺笑,瞧起來十分的安詳。
她知道,她的阿綺終於可以去赴她的白首之約了。
或許在那可能存在的下一世 ,他們都能不留遺憾。
長寧十二年,冬至,落氏一族族長巫綺,於始祖之地,魂斷離恨天,祭司殿少司命承襲大司命之位,命格歸一。
彼時,巫綺在她眼前,血濺祭台。
慕離笙閉上眼,回望了一聲同那溫婉的女子相遇相知的點滴,每一幕都是讓人心碎。
這一生,她從未為自己活過一日。
“阿綺……”慕離笙手緊握著,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至麵上劃下,散到空氣中。
氣氛一陣低沉。
在慕離笙再睜眼時,浮現出的便是滿眼的堅毅,她在心下暗暗立誓:阿綺,我定會讓雁生血債血償,以此來祭地上的亡魂!
她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像是要捏碎那地獄深淵處的惡鬼。
而此刻祭台之上,一道又一道的生之氣,徐徐往顧璽影體內湧去,充斥著他每一寸筋脈,將它重新打亂重組,又拆開,又打亂,周而複始無數次的循環。
極盡的痛楚之下,顧璽影雙眉緊蹙,雖是在昏迷中,在近乎淩遲般的痛楚下他並無一絲的哀嚎,仿佛是在接受著什麽饋贈。
“澤安!”見顧璽影如此,慕離笙趕緊抹幹臉上的淚水,往顧璽影奔去,接過開始下墜的他。
然後再一個炫身,擋住祭台上溢出的靈力。
就在此刻,方才還充溢著靈氣的祭台不過頃刻間便變得晦暗無光。
隻聞得轟隆一聲,此處便開始坍塌,整個夢境支離破碎,而一道白光至巫綺身上閃過,混合著她那支離破碎的軀體。
折射出一副慕離笙從未見過的畫。
隻一觀,便讓慕離笙詫然,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隨即浮起抹微光:“宣和遺址!原來萬蠱窟的入口,就在宣和王宮內!”
而這條路的開端,竟是回青崖。
幻境之外的回青崖,那是一個真正的世界。
或許連雁生也沒想到,他所求之地,曾經近在咫尺。
思及此,慕離笙不由勾了勾唇,笑中盡是冷意。
而就在這時,一陣無形的風朝慕離笙襲來,卷起她的身體直接朝外扔去,她連呼喊聲都未能發出便被顛簸暈過去。
合上眼時,她耳畔還回**著一陣飽經滄桑的聲音。
“孩子,去吧,希望此去,你能完成最後的抉擇。”
抉擇嗎?陷入黑沉之前,慕離笙不由笑了笑。
那老者話音剛落,一道光便將顧璽影送去了回青崖。
兩條不同的道路,通往的卻是命盤上早已注定好的命運。
彼時,他們並不知曉,那是一個怎樣的命運。
或許,僅僅也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