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就在慕離笙滿心歡喜時,顧璽影沉吟了許久複才說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在和我玩文字遊戲嗎?慕離笙看向顧璽影的目光帶了幾分疑惑。
此刻因血脈覺醒的緣故,她呼出的氣已不帶有冷氣,周身極為的暖和,就像是沐浴在暖陽之中,十分的溫暖。
而顧璽影看著也麵色如常,沒有被寒流折磨的感覺,想來應該也恢複了罷。見此,慕離笙心下如是想著。
並未注意到,他呼出的氣體帶著幾分冷意。
“走了。”說著,顧璽影揉了揉慕離笙的頭,牽過她便往前而去,那方向正是方才斷命謠消失之處。
慕離笙並未注意到顧璽影麵上的表情有何不對,是以也未曾多想。隻是有些奇怪的瞧了他一瞬,便將目光轉移到麵前的冰牆處。
那斷命謠又至冰牆後響起,在此刻極為的清晰,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恍惚間,慕離笙仿佛看到了那唱著歌謠的女子。
隻是她的容顏瞧不太真切,隻依稀能觀見,那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更或者說是一個美婦,慕離笙從她那盤好的婦人發髻中辨認出來。
“她這是在控訴自己的夫君?”這歌謠整首下來,基調都極為的悲切哀怨,如果她沒感覺錯的話,應是這樣,她書雖習得多,卻沒看過什麽雜書風月集,對這一道不是很了解。
慕離笙一邊說著,一邊碰了碰身旁的顧璽影,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看得顧璽影不由勾了勾唇,不過是嘲諷就對了:“讓你多讀書,還不願意。”說著顧璽影敲了敲慕離笙的額頭,眸中浮現出的是**裸的諷刺,和對自家傻孩子自得其樂的無奈。
“我書讀得還不多嗎?什麽四書五經、女子六禮棋算兵法,我都能倒背如流,我武功雖不及你,但論才學,同你對上,我可不會輸。”說完,慕離笙還很驕傲地揚了揚頭,眸中盡是對顧璽影的挑釁。
“既然笙笙如此博學,那又怎沒聽出,她所唱悲切是真的,唯獨沒有幽怨。”
“何意?”聽言,慕離笙略蹙起眉頭,將眸光轉向那還在唱著斷命謠的女子,眸中劃過抹若有所思。
好像真的沒有。那不是幽怨更像是,對歌謠中人的控訴。
“因為她唱的是下部。”就在慕離笙思索間,巫綺的嗓音至他們背後響起,或許是在途中受了傷,她的麵色略有些蒼白,腳步略有些踉蹌。
“少司命,慕姐姐,請恕妾來晚了。”說完,巫綺朝他們福了福身,麵上是掩藏不住的疲憊。
“阿綺,你這是?”見巫綺如此,慕離笙唇瓣輕抿拉過巫綺的手仔細瞧了瞧,見沒傷口時,才鬆了口氣,眸光略柔了柔。
“無妨,隻是蠱神又在同我開玩笑。”巫綺自然不會將是什麽玩笑說出來,她隻是比起慕離笙和給顧璽影的夢境更加的狼狽。
它讓她又回到了那日,長階之上血流成河。
思及此,巫綺略微垂眸,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著。
巫綺不說,慕離笙自然也不會多問,隻是暗暗將此事記下,暗中觀察著她身上有沒有其餘的傷。
“巫族長,你方才說這隻是下半部,那上半部可是護城河旁你所唱的那半段。”良久,顧璽影朝巫綺緩緩道,那雙若古井深潭般的眸子中劃過抹暗光。
那雙眸若狼般直射巫綺,不放過她眸中任何神色。
“是,少司命好像心中已有答案。”
“我想知曉它全部由來。”
“可以。”說完,巫綺看了眼一旁的慕離笙,朝她付之一笑,並未看向顧璽影那邊,仿佛這一眼便能穿透所有的光陰,將一切銘記心上。
而她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陷入沉思中。
“斷命謠出自雁生,在他還沒成為貪狼之前。”隨著巫綺的話,他們仿佛穿梭了無數的光陰,來到了十多年前,一切都還未曾發生的時候,那時的雁生還隻是一個普通人。
貪狼命格還未初現。
“婉聽初遇他時,雁生還隻是一介遊俠。”
十年前,南疆。
那是一個初春,冰雪剛剛消融,化去了寒冷,一般來說南疆並不會下雪。
但那年就是下了,還下得特別大,除了漂亮之外,還極為的寒冷,讓婉聽整個冬季都披著厚厚的狐裘。
她素來愛漂亮,不喜歡這等厚重之物,又愛玩。憋了一個冬季的她,剛初春,便脫下厚厚的狐裘到山腳下踏春。
但許是時運不濟,那日她正遇到被仇家追殺的雁生,還將自己攪了進去,一切都那麽沒緣由,沒道理。
“哪來的臭丫頭,一邊去,不是你的事少管。”領頭之人極為的凶神惡煞,一邊驅趕著婉聽,一邊將刀往地上近乎昏迷的雁生身上招呼去,極為的不耐煩。
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輕蔑,可婉聽哪裏受過這等委屈,當即就嗆了回去:“哪來的臭男人,這事姑奶奶我就管定了,連同地上這男人。”
說完,婉聽輕哼一聲,從袖中撒下幾隻蠱蟲,便往雁生那邊而去,還不忘丟出顆石子打掉那領頭人的刀。
“啊,什麽東西!”隨著婉聽的靠近,那些蠱蟲一窩蜂地鑽入那些人的體內,折磨得他們在地上打滾。
掙紮間一塊腰牌至那領頭人身上滑落,掉到了婉聽腳邊。
見此,婉聽隨即撿起待瞧見上邊寫著萬煞門時,猛地抬頭瞪向地上打滾的領頭人,而後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雁生。麵上滿是憤怒,下手也越發狠了。
“你們萬煞門又想濫殺無辜,今日姑奶奶非得為民除害不可!”說及此,婉聽又催動蠱蟲,眸中盡是怒火。
“臭丫頭,既然知道老子是萬煞門的人,還不放了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誰嗎!”那領頭人盡管已疼的滿地打滾也未忘了虛張聲勢,這麵相一看就不善。
“姑奶奶我管你是誰,區區一個萬煞門,也敢在此處虛張聲勢。”
說著,婉聽揪起地上領頭男的袖子,惡狠狠地道:“告訴你家主子,地上這男人我婉聽帶走了,如果要找麻煩,就去巫峽穀,我師兄師姐們應當十分歡迎你們。”
撂下話,婉聽未再瞧地下聽到她名號瑟瑟發抖的萬煞門人,提起雁生便往竹林小築而去,沒有絲毫的留戀。
此時,一陣清風拂來,拂過婉聽的發梢,更拂過被婉聽顛暈過去的雁生。
見此,婉聽頓時無言:“一個大男人居然這麽弱!”她表示不能理解。
一個時辰後,竹林小築內.......
婉聽有些吃力地將雁生丟到**,活動了一下有些麻的筋骨,隨後偏過頭看了雁生一眼,待瞧見他臉時,有刹那的驚豔,兩眼隻發亮:“這家夥雖廢材了些,長得倒是不錯。”
婉聽摸著下巴細細打量著床榻上的雁聽,爪子偷偷摸摸的落到他身上,有些癢癢的。
“婉丫頭,你又撿了什麽人回來,老夫這小院可不是撿破爛的。”在婉聽暗搓搓伸出罪惡的爪子時,一白發老頭的聲音瞬時傳入婉聽的耳中。
聽言,婉聽雙眼隨即一亮。
“二師父,你終於來了。”說著,婉聽提著裙子跑到白發老者麵前,麵上一片欣喜,而後指著**的雁生道:“二師父你看看,這人還能不能活。”
婉聽手指的方向正是**的雁生。
“老夫看看。”聞言,那白發老者,緩緩執起雁生的手,良久複才抬眸看向婉聽,眸中浮起一片幽深,他雙眉似蹙了蹙,像在盤算什麽。
“二師父,怎麽了,他很嚴重嗎?”見白衣老者這般模樣,婉聽也不由緊張起來。
“這人老夫不能救。”
“為什麽?”
“他不是平常人。”說及此,那白衣老者不由歎了口氣,眸中掠過抹婉聽看不懂的心緒。
這孩子,不能救啊。
“什麽不是平常人,二師父你不是總說眾生平等嗎,人命極貴,眼前就有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擺在你眼前,你忍心讓他就這麽消散嗎?”
“婉丫頭,他是貪狼,注定要湮滅。”聽言,白衣老者很是無奈。
“那隻是有可能,現在連大司命也無法確定貪狼究竟有沒有出世,二師父你怎能如此武斷。”見白衣老者有些猶豫不覺,無邊美色下,婉聽隻得拿出自己的必殺技。
無敵大撒嬌。二師父最受不了這一招了。
婉聽雙眸略垂,勉強擠出滴眼淚,拉著白衣老者的袖子晃了晃,可憐巴巴的道,看起來便極為的委屈:“二師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這麽高大這麽威武應當不會見死不救的罷,您可是醫仙,當世的楷模,要給後世人做榜樣的。”
“婉丫頭......”白衣老者話語中盡顯無奈。
“二師父。”見白衣老者開始鬆動,婉聽演得越發的賣力了。
“說一個,必須救他的理由。”他何時見這丫頭這般熱情了。
“他......他長得好看,我心悅他行不行。”此話婉聽並未過腦,幾乎脫口而出。
此言一出她立馬後悔了。
“咳咳......”不知何時,**的雁生轉醒,睜眼時便聽到了婉聽這句話,嚇得他頓時又暈了過去,弄得婉聽十分的尷尬。
“後來,他和婉聽怎麽了?”冰穴內,慕離笙靠在冰壁上,饒有興趣的聽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劃過抹興味:沒想到這雁生還有這段往事。
“後來他們相愛了,而婉聽為救雁生犯下了大罪偷了七星盤,最終被雁生親手所殺,這斷命謠便是此後雁生所作,為發泄滅門之痛,他予婉聽從未真心。”
說及此,巫綺歎了口氣,緩緩又言:“雁生出自神兵世家,他的家族當時在江湖盛極一時,卻因鋒芒太盛慘遭滅門,唯雁生一人活下來,後被婉聽所救,他是名副其實的貪狼,他的存在就是為禍世而生。”
“如今他用斷命謠,就是要告訴世人,他要用整個天下來給他的家族陪葬。更以婉聽作為他複仇的幌子。”說著,巫綺不免有些悲憤,隨即背過身去,眸中盡是對雁聽的恨意。
“阿綺,你的意思是,至始至終,雁生都在利用婉聽,為的就是用七星盤來激發他貪狼之力。”
“對。”
“那斷命謠的下半段?”
“是婉聽所作。”
“她不是早已逝世?”
“是她在此處所作,這裏是她未散的執念。”待巫綺音落,慕離笙複又將眸光轉向那抹幻影中,漸漸的那抹迷霧散去,露出了婉聽的臉,她依舊如舊日的模樣,隻是較少時的歡脫,多了幾分溫婉。
再不複以往的模樣。
她於最美的那年,死於最愛人之手。
“所以,她不後悔嗎?”那歌謠中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後悔。為何至死她都不怨恨,是因為她依舊愛著他嗎。
答案是,應當不悔的,她那樣熱烈的女子,一切都是那麽的轟轟烈烈。
思及此,慕離笙麵色略微冷下來,心下湧起抹悲憤,她緊握著雙拳,周身縈繞著無盡的冷意:他該死!
就因一己私欲,毀了所有的美好。將所有的罪孽強加在無辜之人身上。
“走吧。”見慕離笙如此,顧璽影雙眸微抬,瞧了眼不遠處的婉聽,眸中劃過抹晦暗:他並不覺得這就是所有的真相,那雁生未必沒有真心。
但這並不是禍亂天下的理由,萬般皆有理由,但都不能以害人為目的開始。
“去哪裏?”
“目的地。”說完,瞧了眼落在他們身後的巫綺,眸中劃過抹暗色。
隨後,顧璽影執起慕離笙的手,一同落到冰牆上,隻聽砰地一聲響,冰牆打開了,而此處,冰雪開始消融。
頓時春回大地。
一朵玉蘭迎麵而開,純白之中,帶著破碎的美感。
一切,終將開始。
一開始,便迎來結果。
隨著冰牆打開,瞬時那麵牆發出一陣吱呀聲,同那時化蠱池的聲音一般無二。
都是那樣的沉重,讓人幾乎喘不過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蕭瑟的氣息,縈繞在他們的身旁,此時巫綺眼中平靜無波,她抬起腳緩緩踏進那道門,心下極為的輕鬆。
她從來不懼,不是嗎?
思及此,巫綺瞧了眼身後的慕離笙,那雙若秋水般的剪眸浮起抹笑意,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此刻,巫綺眸中的決然,慕離笙並未察覺,隻是覺得此次重逢,她的阿綺越發的少言了,滿目的鬱色,她知道是因為什麽。
卻無話可說。
若此次出去,有機會,她想同巫綺聊聊,聊聊這些年的所有。她相信她們還有許多的以後,就同過去一般。
慕離笙心下如是想著,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嘴角勾起幾分笑意:雖然父王母後都不在了,但她在這世上並非舉目無親,她不是一個人。
越往前走,冰雪漸漸化去,直到到了一個再不見冰雪之地,她們才到了此處的終點,始祖之地,方才的種種皆是關卡。
巫綺領著她們直接抄了近路去到最深處。
未曾想此處的景象竟格外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