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吾的確該死?”聽言,雁生低低地笑著,像是發生了什麽可笑又好玩的事,此刻他雖是在笑著,眸中卻盡顯冷寂與肅殺。
像是在烈焰中掙紮已久的魔王,而今終於脫離火海,煥然新生,伸出他那千瘡百孔的爪子,帶著殘忍的笑意對著世間展開來自於惡魔的報複,開展一場對於惡魔來說最為歡愉的盛宴。
無人知曉,就算是惡魔也會感受到疼,惡魔並非一開始就是惡魔,有良善之念的人,也並非一成不變。
“就算曾經,吾從未想過與世為敵,也曾是你口中無辜中的一人。就因身具貪狼命格,你落氏一族就對吾趕盡殺絕,這樣吾是否也該死?”
說及此,雁生極為的平靜,仿佛這一切並不能動搖他心緒分毫,此時的他,像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之事。
“......”待雁生音落,四下一時無言,天窗寒風拂入,刺在慕離笙身著單衣的身軀上,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發現無從開口。
心下一陣冰寒。
曾經的他真的該死嗎?慕離笙心下這麽問著自己。就因身負貪狼命格,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這世上從沒人問過他想不想活,留給他的從始至終都是死路。
可也僅僅是曾經。
如今的他,是禍世的貪狼,不會再有理由。
良久,慕離笙複又抬頭,瞧向雁生時,心中已有了答案,嗓音又轉涼:“你不該死,那我就活該家破人亡,那些無辜之人就活該為人魚肉。
雁生,曾經你有過選擇的機會,婉聽曾為了你與全天下為敵,可你親手殺了她,斬斷了一身的清白。”慕離笙覺得她心下應是對雁生恨之入骨的,但不知為何,此時,她心下卻極為的平靜,生不起以往的那些怨憤。
曾經她怨過這世道不公,人心涼薄。而後來她又怨雁生心起禍心讓她家破人亡,合該與世不容。可如今,她竟無恨亦無怨,隻想終結這一切。
結束所有的愛恨。
眾生皆苦,這句話說的果真不錯。慕離笙心下如此想著。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而活著的人,卻萬般痛苦,她不能辜負那些死去的人,付出的所有。
雁生該死嗎?的確該死。那他無辜嗎?也的確無辜。
“吾沒有......是你們這些虛偽的人,殺了我的婉婉!”許是慕離笙這句話成了導火索,一下激怒了雁生,他似是怒極了,一下憤步向前,死死地掐住慕離笙的脖頸,那雙黑沉的眸子盡顯噴湧的怒氣,似要將人活活攪碎,散進爛泥中。
雁生極為的用力,讓慕離笙一時無法呼吸,她死死地拍打著雁生的手,就算到了此刻,慕離笙依舊是笑著的,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散不去的是對雁生的輕諷:“你錯了,是你殺了婉聽,殺了你最愛之人,就在她將七星盤交予你之時。那時,想必婉聽已厭極了你,連入你夢都不肯。”
“住口!”雁生怒吼了一聲,手中一個用力,就將慕離笙往牆上狠狠摔去,那力道之大,瞬間讓慕離笙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但她還是朝雁生笑著,沒有絲毫的妥協:“怎麽,國師大人這是惱羞成怒了?”還未待慕離笙音落,雁生快步向她走來,憤怒中的雁生冷看了她一眼,一掌便朝慕離笙劈去,這掌直接用上了五成力。
頃刻間,塵煙散盡,雁生便震斷了慕離笙全身的筋脈。和多年來習得的磅礴內力。須臾,在雁生的一掌下,慕離笙又淪為了廢物,此刻的她,筋脈盡斷。
一如當年在村落中一般,任人宰割。
“噗!”慕離笙猛地吐出一大攤血,筋脈斷裂的痛,讓她疼得身子蜷縮起來,額間冒著細密的汗珠。
此間,她卻沒有一絲哀嚎,眸中散不去的,是那從未淡過的堅毅與倔強,和嘴角噙著的笑意。
此刻寒風又拂,讓她無盡的痛楚之中又多了難以承受的寒冷,冰火交融,簡直生不如死。
她想她已經尋到,突破第三重血脈的方法。
“方才不是還振振有詞,怎的,如今倒是一聲不吭了?”雁生瞧著地上痛不欲生的慕離笙,冷冷道,眸中一片憎惡,那抹憎惡中帶著極為濃重的惡欲 :“不然你求求吾,或許吾開心了能讓你少吃點苦頭。”
“我決不妥協。”聽言,慕離笙偏過頭,閉上眼獨自忍受周身的疼痛,心下卻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隻有足夠的絕望,才能衝破最後一層血脈,她倒是有些期待雁生能有什麽手段了。
思及此,慕離笙心下一陣冷笑。
“就為了一個顧璽影,死也不開口,賠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值得嗎?”
“我為的,不是他。”說到此處,慕離笙隨即睜開雙眸。瞧向雁生的目光一片堅定。
這世間除了愛欲,還有守護。
“既如此,就莫要怪吾不憐香惜玉了。”雁生眸色越發的寒涼,他用力鉗製住慕離笙的下頜,待發現她眸中令他厭惡的倔強未散去後,聲音漸寒:“來人,綁上去,吾今日便要看看你的嘴,能有多硬!”
說完,雁生猛地甩開慕離笙,而後他像是觸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從懷裏掏出錦帕緩緩擦拭著,眸中一片嫌惡。
隨著雁生音落,立即有傀儡推門而入,將像死魚一樣攤在地上的慕離笙拖著綁上絞刑架。
“好好伺候,一個時辰後,吾要知曉萬蠱窟具體的位置。”
“是。”
說完,雁生便推門離去,此處唯剩那些個來伺候她的傀儡。
那些傀儡倒是乖巧聽話,順手拿起燒紅的烙鐵往慕離笙身上烤去,還隨即加大手中的力度,不過須臾便能聞到一股烤熟了肉的氣味。
“......”慕離笙被綁住的雙手緊緊握著,牙關緊閉,指尖滲著絲絲鮮血,她麵上冷汗直流,死死咬著染血的雙唇,依舊強忍著,沒發出一絲哀嚎,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一般,狼狽不堪。
“說,萬蠱窟在何處!”那個拿著烙鐵的傀儡冷聲道。
“做夢!”
......
天山蒼蒼,風起滄瀾。一切無言,立於天地,不見人歸。
彼年歸來之際,覆水黃沙。
於黑沉之中蘇醒,又於黑沉之中沉溺輾轉。
此番皆乃天命。
無人能打破這世間的規則。
規則,即為大義所歸。
顧璽影不知在此處昏睡了多久,複才睜開眼坐起來,入目的並非是綠草茵茵,生機盎然,而是昔年的場景再次上演。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旁觀者一般瞧著這一切。
這裏是他所有愛恨所起之處,也是一直困擾他經年的夢魘所在之處。
宣和遺址,也是他跌落塵埃之日。
昔日的傷疤在此處重新揭開,那痛已讓他麻木。
顧璽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能夠平靜的麵對這一切。
彼時,大殿之處火浪翻滾,遍地哀嚎。無盡的鮮血散了一大片。
彼年金碧輝煌的王宮,瞬間滿目蒼夷,極盡悲涼。
不過還是有些東西在無形之中改變了,至少此刻,顧璽影終於瞧見了,瀕臨死亡之際,宣和王後露出的滿意笑容,和同宣和王緊握住的手,她的嗓音沉穩之中又帶著幾分溫柔:“陛下,這樣就算是到了地底,你依舊是清白的。”
記憶中的宣和王依舊是往日的模樣,隻是他早已合上了眼。那雙眼中不見被控製的暴戾。
宣和王中的蠱早已深入骨髓,如此這般倒是全了他一生的清白。
良久,畫麵散去,一切歸於虛無。
“原是幻念。”見此,顧璽影緩緩道。隻是那片火海依舊未曾散去,稍歇了一瞬,那些哀嚎聲又隨即響起。
他們全身是血的朝顧璽影而來,那些人皆麵目猙獰,麵上或怨或憎,這些人中不乏有位高權重的世家之人,也不乏有宮人。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對顧璽影極為的怨恨,飄散的嗓音中帶著幾分來自於困獸的悲切和陷入絕望的控訴,他們遊**在顧璽影周身,四處布滿了怨氣:“你不是王儲嗎,有滔天的本領嗎?為何過了這麽久還不來解救我們,若是無能憑何立於高台,受萬人供養!”
“抱歉。”沉吟許久,顧璽影靜靜瞧著眼前的一切,朝這些受困已久的靈魂,深深鞠了一弓,他對那些控訴充耳不聞,那雙若古井深潭般的眸子略垂了垂,無邊的淡漠下,掩藏的是內心深處最深的愧疚。
十年如一日,無一刻他不是在愧疚,他們說的的確沒錯:身為王儲,他並未盡到應盡的責任,在那日臨陣脫逃。那時是他的懦弱,造就了更多人的消亡,但他若不走,就不會有今日的希望。
有些犧牲是必然的。
用一部分人的犧牲,換另一部分人的存活。不能說是正確的,如今的顧璽影就像是一個劊子手,踩著所有人的鮮血和白骨,朝著那個最終的希望而去。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但對於曾經以及如今的他來說已是最後的辦法:“若真要下地獄,就讓本王一人墜落。”良久,顧玉璽心下輕喃。
麵上依舊未起波瀾。
“今日,孤在此承諾,隻要孤一日不死,定將雁生斬於劍下,若違此諾,天誅地滅。”說完,雁生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抽出腰間的折扇,單手一揮,便將這些幻影打散。
肉身早已腐朽,留在此處的唯有執念。
他們是時候該解脫了。
這些幻影,為的就是攻心。
此處種種,皆為虛妄。
“如此,應是接近萬蠱窟路口了。”顧璽影如是想著。
當時命格合二為一後 ,他也瞧見了萬蠱窟最終的位置,更成功的覺醒了第二重血脈。
在那份有關傳承的記憶中,他瞧見,越接近萬蠱窟,幻象愈烈,隻有勘破這些才能真正進入到那裏。
目前,還隻是開始......
接下來,他將要麵對的,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無法戰勝之物。
......
約莫就這樣過了一個時辰,慕離笙還是緊咬著牙未鬆口。
就算此刻的她滿身是血,期間這桌上的刑具也不知用了多少套也未能撬開她的嘴。隨著時間漸增添,離雁生交代的時間越緊,那些傀儡就越發的氣急敗壞。
雖然慕離笙也不知曉,這些傀儡怎麽也會有人類的感情,總之很新奇就是了。
“依我說,今日乃至以後你們是撬不開我的嘴了,不若我給你們支一個法子,咳咳......”說著,慕離笙複又咳出一灘血,喉中又是腥甜。
雖然她也記不清,這是她第幾次嘔血了。但有一點慕離笙很清楚,若是再這麽下去,僅阿綺的那一枚血蠱,怕是在壓製體內的亂魄之蠱時會有些辛苦。
慕離笙略有些苦惱地想著。
“少廢話,說,萬蠱窟在何處!”那些傀儡自然沒信慕離笙的花言巧語,隨即怒斥道,手上的動作越發的狠了。
這次他用的是一柄九節鞭,也是慕離笙常用的軟兵器中的一種,也是軟兵器中難度最大的,它的難度遠高於她現在所用的軟劍,但對慕離笙來說卻沒軟劍好用,能當腰帶隨身攜帶。
殺人於無形,這一點上,軟劍同九節鞭一樣。但是還是有不同的,軟劍所用的殺人方法主要是割,適合直入脖頸一擊斃命,軟劍多用於暗殺。
“九節鞭,眼光不錯。”慕離笙瞧了一眼那傀儡手中的九節鞭,不由勾了勾唇,動作雖輕微還是讓她扯到了傷口,疼得一個蹙眉,經此,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由稍涼,冷中帶著笑意:“這玩意兒,你們會用嗎?”
話語中帶著**裸的挑釁。
“找死!”聽言,那傀儡立即氣急敗壞甩著九節鞭朝慕離笙打來,那動作毫無章法。
事實上,那傀儡的確不會用,再者這九節鞭在軟兵器中難度是最大的,並非一般人能習得。但也並沒人說過,這九節鞭就算胡亂的揮,這打在人身上也會讓人皮開肉綻,劇痛不已。
這不,慕離笙正迎來新一步的酷刑,麵上雖是極為的難受,那眼中挑釁的光依舊是**裸的,任那九節鞭如何揮在慕離笙身上,她硬是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像是在同雁生做著劇烈的對抗。
在此期間,無一絲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