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賈芙的七七已到。按照習俗,過完了七七,喪事才算完全結束。

一大早,王娡帶著劉彭祖、劉勝去城外給賈芙上香。站在賈芙墓前,王娡的委屈不由得全部湧上心頭。

“芙兒姐姐,我知道,你對我是好意,希望我能夠和你一樣獲得幸福。可是,你知道嗎?這沒有愛的名分好像是枷鎖,無法逃離,無法掙脫,還得麵對有些人的嫉恨。露影閣的每個地方,都是你的影子,橫在我和太子之間。我該怎麽辦?姐姐,我到底該怎麽辦?”

“娡兒姐姐,蕭兒覺得,你可以跟太子提出,換一個地方。”身後的蕭兒說道。

換一個地方?換到哪裏?換到別的地方,就可以讓太子忘掉賈芙嗎?不,我一定要讓太子徹底忘掉賈芙,讓他離不開我王娡。

“蕭兒,有些事情不是你逃避,就能解決的,我不想逃避。”王娡淡淡道,蕭兒一臉的不解。

下朝後,劉啟和趙建一起來到了露影閣。今天是賈芙的七七忌日,他應該來燒一炷香。

前殿正中,賈芙的靈位前檀香嫋嫋,每天都有人準時點上一根香。劉啟接過趙建點好的一根香,插在香爐裏,躬身拜了幾拜。沉默半晌,劉啟吩咐道:“明天一早,將靈位搬到大夏殿吧,這裏的陳設也該換新了。”

交代完,劉啟準備轉身離開,驀然發現王娡站在前殿和內室走廊處,他有些不忍心,緩緩走進內室。

內室之中的陳設和賈芙在時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劉啟沒有說話,坐在榻上,逗弄著孩子。王娡默默轉身,從外麵端進一盆熱水,放在劉啟腳下,脫去鞋襪,將他的雙腳沒入水中。

後宮之中,除了宮女,還沒有其他夫人給劉啟泡過腳。劉啟有些不好意思:“這些事就交給宮女吧。”

“臣妾是太子的女人,服侍太子是應該的。”王娡莞爾一笑。

說完,王娡用手指輕輕按向湧泉穴,劉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感。低頭一看,那水竟呈灰褐色,異於普通的熱水。

“這是什麽水?加了什麽藥材嗎?”劉啟問道。

“這裏麵有陳皮、生薑和紅景天,都是一些尋常之物,經常用它泡腳,可以緩解疲勞、保暖祛濕,還能安神助眠。”

“哦,你有心了。”劉啟感動道。

泡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水已變涼,王娡將劉啟的腳擦幹,換上了新的襪子。劉啟穿上鞋,準備轉身離開。

“殿下,今晚不能留在這裏嗎?”王娡有些失望的問道。

“不了,我過幾天再來看你。”劉啟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

“殿下心裏,娡兒是不是永遠都是孩子的奶媽?”

“不,不是這樣,請給我一段時間好嗎?”

“殿下心裏是否還在想著芙兒姐姐?”

“我不想瞞你,每次走到這裏,我都會想起芙兒。”

“好,殿下走吧。等勝兒長到兩歲,我就向太後申請出宮。”

劉啟轉過身,看著王娡道:“娡兒,我不會讓你出宮的。”

“那我留在宮裏是什麽?孩子的奶媽?還是你的保姆?”

劉啟痛苦道:“請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好嗎?”

王娡沒有說話,眼淚卻不聽話的流了出來。劉啟怔在原地,過了片刻,終究還是離開了露影閣。

臨近年底,皇宮之內和民間一樣,也沒了平日裏忙碌的景象,各地諸侯王也紛紛趁著這個時間前來覲見。梁王劉武已經兩年沒在宮裏過年了,今年,朝裏發生了這麽多事,他決定待在宮裏好好的陪陪母後和哥哥。

每次劉武來朝,最高興的除了竇皇後,就是劉啟。也隻有在劉武麵前,他才能敞開心扉,開懷暢飲,將所有的委屈和不滿全部傾訴出來。

“哥哥,我看你的心情大不如前啊,怎麽老是愁眉苦臉呢?”劉武關切的問道。

“唉,今年的煩心事兒太多了。”劉啟歎息道。

“哥哥還是在為吳王太子的事鬧心吧?那件事我也聽說了,換做是我,當場就用劍挑了他,簡直太囂張了。”

“弟弟莫要如此說。身為太子,行事如此魯莽,確實愧對天下人啊。”

“哥哥啊,你還是包袱太重,想太多。試想一下,如果當時你不殺了吳王太子,以後還如何做他的皇帝?”

“不說了,不說了。走,今晚到我宮裏喝酒去,好久沒有和弟弟開懷痛飲了。”

“好,好。今晚定要和哥哥一醉方休。”

太子宮內,一桌豐盛的晚宴已然準備好,劉啟特意吩咐趙建到城外買了一壇二十年陳的杜康,是當時最富盛名的釀酒大師辛夷子家中的私藏酒。看在太子的麵子上,辛夷子隻收了兩金,別人出十金都未必肯賣。

幾杯酒下肚,兄弟二人徹底放開了。想起這一年來的壓力,和失去賈芙的痛苦,劉啟不禁痛哭出聲。

“哥哥,堂堂七尺男子,何必作此女兒態?來來來,一醉解千愁。”劉武安慰道。

“弟弟,你是有所不知,親眼看著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的懷裏,那滋味兒,就像在我心裏紮了一刀。”

“哥哥,我聽說,救你的可不止是賈夫人,還有王夫人呢?”

“是,但我還是忘不了芙兒。”劉啟又猛的灌了一杯,已是半醉,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

“聽弟弟一句勸,女人就如同衣服,這件髒了,毀了,還可以換一件嘛。”

“你不懂,你不懂。”劉啟擺擺手,嘟囔道。

“哥哥,我可不像你那麽兒女情長。但我知道,人要懂得知恩圖報,王夫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待她。”

“我怎麽沒好好待她了,我都把她納為夫人了,也是主子了。”劉啟借著酒勁嚷道。

“弟弟聽說,你雖然將她納為夫人,可從沒去露影閣留宿啊。”

“你懂什麽,不要瞎說。”劉啟瞪著眼睛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劉啟心情不佳,根本不需要人勸,不一會兒,已是喝得爛醉如泥。

劉武將劉啟扶到榻上,悄悄走到門外,找到趙建,耳語一番。趙建一驚:“這樣不妥吧,太子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殺了我。”

劉武沉下臉道:“出了事由我擔著,快去!信不信我先殺了你!”

趙建求饒道:“梁王,您就饒了我吧,我就去辦。”說完,趙建一路小跑去了露影閣。

深夜之中,劉啟醉得一塌糊塗,王娡一麵替他擦去嘴角的穢物,一麵解去他的衣帶。

“是你嗎?芙兒,芙兒,你總算來了。”忽然,劉啟一把抱住王娡,嘴裏喃喃道。

王娡瞬間愣住了,但什麽話也沒說,眼角不經意間留下了幾滴淚水,也不知是因為喜悅,還是因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