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還能去到哪裏?長安,這座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即使被拋棄,依然舍不得離開。白天,鄧通在長安街頭上乞討為生。晚上,他就回到長公主府門外,隻為能再見一眼劉嫖和阿嬌。

這天夜裏,鄧通默默的蜷縮在角落,望著長公主府上的燈籠發呆。

驀然,一個人出現在他背後,輕輕喚道:“師父。”鄧通轉頭一看,是張達,他手裏似乎還提著一個布袋。

“你來幹什麽?我已經分無分文了。”鄧通又轉回頭。

“師父!您對徒兒有大恩,徒兒怎忍心離開您?”張達急道。

“銅山怎麽樣了?”鄧通還是背對著他。

“銅山已經被朝廷收走了,我是偷偷跑回來的。”

“哦,我應該早就料到的。”鄧通這才轉過身。

“師父,我問了以前的幾個傭人,他們都說是蔡福向朝廷舉報了您,還慫恿他們瓜分了您的財產。”

“拿走就拿走吧,早晚是要被拿走的。”

“師父,我剛剛去把蔡福殺了,這是他的頭顱。”說完,張達從布袋中掏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正是蔡福。

鄧通看了張達一會兒,說道:“你走吧,永遠不要回長安。”

“不,要走,師父一起走。”

“師父還不能走。”鄧通又厲聲道:“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師父,立即離開,永遠不要回來。”

張達愣住了,鄧通忽然搶過張達腰間的短刀,指著自己的脖子:“你走,不然為師就死在你麵前!”張達還在猶豫時,鄧通已刺破了喉嚨,正在一點點的深入。

張達瞬間淚如雨下,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師父保重!”轉身提著蔡福的頭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鄧通。

看著張達的背影消失不見,鄧通的手無力垂下,短刀掉落在地,他忍不住一聲大吼。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鄧通如往常一樣看著長公主府。忽然,從長公主府走出幾個人,為首的一位婦人身穿黑紗,手裏還牽著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長公主劉嫖。

鄧通緩緩站起,看著劉嫖,又看了看她旁邊的阿嬌,笑了:“你終於來了。”

劉嫖一臉淒然道:“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鄧通點頭道:“我知道,他們都饒不了我。”

“這裏是十斤黃金,你先拿著,以後有需要,我隨時都會給你。”劉嫖轉身讓隨從交給鄧通一個布袋。

“不,不,我什麽都不需要。謝謝你,我該走了。”鄧通沒有接,最後看了一眼阿嬌,轉身離開。

“你去哪裏?”劉嫖焦急問道。

“去我該去的地方。”鄧通沒有轉身。

第二天,人們在渭水邊發現了一具中年男子的屍體,身上還綁著一塊大石頭。有好事之人飛速報告了內史府,內史府派人查看後,沒有做任何調查,直接安葬在渭水岸邊的一處亂葬崗。

三個月的喪期結束後,漢景帝正式搬至未央宮,住進了漢文帝曾經住過的地方。在此之前,未央宮已經過重新打掃,該換的換,該改的改,一切都按製度實行。

按照規定,皇太後應搬至長樂宮,由於長樂宮內的長信宮由薄太皇太後居住,竇太後暫時隻能搬至長秋殿。長秋殿在長樂宮內的規模僅次於長信宮,和長信宮相鄰。

這一天,漢景帝親自協助竇太後搬家。在椒房殿內住了二十多年,竇太後有些不舍,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喃喃道:“何苦搬來搬去呢?這不住得好好的嗎?”

漢景帝笑道:“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朕也不得擅自改動。”

“說到底,還不是要給你的皇後騰位置。”竇太後假裝嗔怪道,又問道:“皇後冊封了嗎?”

“朕準備過幾日就冊封薄氏為皇後。”

“好,薄氏當了十幾年的太子妃,堪為後宮表率,暫時也沒有更好的人選。此事,你跟太皇太後說過吧?”

“已經說過了。祖母她身體不好,讓朕有什麽事,多和您商量。”

竇太後點點頭,忽然轉移話題道:“聽說鄧通自殺了,你知道吧?”

“嗯,內史府已匯報給朕了。”

“這人啊,早就該死,如果不是他,先帝哪裏會這麽早駕崩。”

“母後所言甚是,如果不是先帝留有遺言,朕也想殺了他。”

“你父皇臨終前竟不肯見我一麵,這是我永遠的遺憾。”竇太後歎息道。

“父皇不是不想見您,是沒來得及,您不要想太多。”漢景帝安慰道。

“我還不知道他?自從失明後,他幾時來看過我?”竇太後忍不住抹淚道。

“母後切勿傷心,您還有朕、姐姐和武兒呢。”

“唉,也幸虧有你們,不然,我這瞎老婆子可怎麽辦哦。”

“朕以後就多讓他們入宮來陪您。”

竇太後的心情這才好點,道:“皇上啊,你以後切勿被小人所蒙蔽,尤其是鄧通這種人,沒有別的本事,就會阿諛奉承。”

“母後教誨,朕記住了。”

“你剛剛登基,人事上難免要革故鼎新。我給你推薦個人吧,這個人很有才幹,值得大用。”

“母後說的是?”

“竇嬰,你知道吧?前幾年,他在吳國任國相,後來患病免職,一直賦閑在家。”

“這個人朕知道,文武兼修,見識超群,朕差點把他忘了。母後覺得,他適合做什麽呢?”

“他之前沒有在朝中為官,驟然之間也不能提拔太快,就讓他做我的詹事吧。”

“是,母後。”

詹事是管理皇帝家人庶務的,每個宮都有設置,比如長信詹事、皇後詹事和太子詹事,並無定額,根據需要而設。竇嬰是竇太後娘家的侄兒,擔任此職務頗為妥當。

安頓好竇太後,漢景帝又開始給自己的妃嬪安排住處。他先冊立薄太子妃為皇後,栗姬和程姬被封為夫人,唐姬被封為良人,王娡和王兒姁為美人。漢朝後宮,除了皇後之外,其她嬪妃都可以稱之為夫人。(為了表述方便,後文稱呼不變。)

然後,漢景帝參考薄皇後的意見,將栗姬安置在鳳凰殿,程姬安置在曲台殿,唐姬安置在通光殿,王娡安置在漪蘭殿,王兒姁安置在歲羽殿,薄皇後當然是入駐椒房殿,坐鎮中宮。

聽說自己被安置到鳳凰殿,栗姬頗為不滿,和程姬抱怨道:“真晦氣,那個慎夫人心腸歹毒,死得不明不白,怎麽把她的地方讓我住呢?”

程姬討好道:“姐姐您是有所不知,鳳凰殿可是僅次於椒房殿的,可見在陛下心中,您才是第一寵妃。”

栗姬歎氣道:“唉,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入住之前,我要好好打掃一下,裏麵也要重新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