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之後,漢文帝被安葬於霸陵。修建霸陵時,漢文帝不準使用金、銀、銅、錫等作為飾物,全部采用陶製器物,不得另外起墳,依山陵而葬。
遺詔之中,漢文帝又特別強調:官員百姓隻準哭吊三天,宗室親戚最多服喪十五天,後宮中的嬪妃從夫人到少使,全部送回母家。
又過了兩天,劉啟正式登基,是為漢景帝。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漢景帝尊薄太後為太皇太後,尊竇皇後為皇太後。
喪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中尉署內的周亞夫也開始了對鄧通的審問。
“先帝駕崩時,為何隻有你一人在場?”周亞夫問道。
“先帝召見太子後,本想召見皇後和丞相,但病情忽然加重,猝然駕崩。”鄧通不緊不慢道。
“為什麽不立即傳太醫?”
“先帝駕崩時,緊緊抓住臣的手,臣一時走不開。”
“那你為什麽不喊?”周亞夫一聲冷笑。
“先帝病重時事發突然,臣很害怕,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然來不及。”
“如此說來,竟是和你毫無關係?”
“先帝待我恩重如山,我絕不敢欺瞞,所言句句屬實。”
長信宮內,薄太皇太後聽完竇太後對先帝駕崩時的懷疑後,若有所思道:“太後所言,合情合理,這個鄧通確實有重大嫌疑。皇上,周亞夫審問結果如何?”
劉啟如實轉告周亞夫的審問,薄太皇太後繼而又問道:“太醫令怎麽說的?”
“孫兒親自問過太醫令,太醫令說先帝是油盡燈枯,那日是回光返照,隨時可能駕崩,沒有異常之處。”
“哦,如此說來,先帝駕崩確實和鄧通沒有關係。”
竇太後忽然插話道:“稟太皇太後,最近幾年鄧通一直陪侍在先帝身邊,穢亂宮闈,蠱惑聖聰,已是天怒人怨。即使先帝駕崩和他沒有直接關係,也負有不可推卸的罪責。兒媳以為,應該嚴懲鄧通,以撫慰天下人心。”
薄太皇太後和漢景帝都有些驚訝,竇太後為何如此痛恨鄧通呢?薄太皇太後略頓了頓,道:“這個鄧通,老身也是知道一些的,確實不是什麽好人。不過,如若現在嚴懲他,恐怕有損先帝清譽。皇上,你覺得呢?”
漢景帝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先帝駕崩前曾交待過孫兒,不得殺鄧通。孫兒答應了先帝。”
竇太後哼了一聲:“先帝這是病糊塗了嗎?”漢景帝一句話都不敢說。
薄太皇太後略加沉吟,對漢景帝道:“先帝既有交待,你身為天子,自然不可食言。這樣吧,免去鄧通的一切官職,不得再入宮。太後,你覺得如何?”最後看向了竇太後。
竇太後躬身道:“謹遵太皇太後旨意。”
鄧通根本沒想到自己還能從中尉署出來,得知隻是被免去一切官職,他忍不住放聲大哭:“先帝,先帝,臣恨不能以身相隨啊。”
周亞夫冷冷道:“回去吧,不要在這裏嚎了。”
回到府上,鄧通一個人默默坐在房間裏,想著所有的過往。沒有漢文帝,他就沒有今天的一切,沒有前幾年的風光無限。然而,在內心深處,他又是痛恨漢文帝的,痛恨他毀了自己的一切,讓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當看到手裏那塊寫有“恒”字的玉佩,鄧通又不禁淚流滿麵:“先帝,鄧通要下來陪你了。”他不知道的是,這塊玉佩漢文帝曾交到慎夫人手裏。
過了一會兒,鄧通走出房門,喚過蔡福:“你去長公主府上通報下,說我要去拜訪她。”
鄧通已經大半年沒有去過長公主府,他料想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的關係,故而公開去拜訪。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最後看一眼阿嬌,看看他們的女兒。
一個時辰後,蔡福氣喘籲籲的回到府中,稟報道:“長公主在為先帝服喪中,不便見客。”
一連幾日,鄧通都待在府中,哪裏都沒去。以前,他每天都陪在漢文帝身邊,似乎有忙不完的事。如今,他被趕出宮,竟有一種失去了家的感覺,這偌大的府邸,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座巨大的牢籠。
這一天,鄧通正在府邸中發呆,一隊官差模樣的人直入內堂。鄧通認出了他們的服飾,是廷尉府的人。領頭的一位官員道:“鄧通,有人舉報你偷盜鑄錢,請立即到廷尉府回話。”
鄧通微笑著伸出雙手,那官員笑道:“不必了,諒你也不會跑。”
廷尉署內,張釋之正襟危坐,問道;“有人舉報你偷盜鑄錢,可有此事?”
鄧通笑道:“小人銅山乃先帝所賜,何來偷盜一說?”
“大膽!銅山是國家的,是朝廷的,是陛下的,哪裏是你的私產!”
“大人所言極是,小人不敢據為己有。”
“那本官問你,你所鑄之銅錢去了哪裏?”
鄧通一時語塞,銅山所鑄之錢,他幾乎從未私留,一部分給了慎起,一部分給了長公主,還有一部分給了張達等人。如今,卻來問他要錢?他跟誰要去?
張釋之一聲冷笑:“你既然說不出,那本官就幫你算算。你的銅山每年可鑄銅錢五千萬,十年就是五億。除去鑄錢的人工費用,你至少收入四億,折合黃金四萬斤。本官限你三日之內交出四萬斤黃金,如若交不出,家產全部充公。”
回到府上,鄧通驚訝的發現,府中之人居然一個不剩,估計是他們得到了消息,樹倒猢猻散,連帶家中僅存的幾千金也被洗劫一空。
這十年來,漢文帝不僅賞給了鄧通一座銅山,平日裏的賞賜價值也超過黃金萬斤。但鄧通不是個愛財之人,一部分送給了長公主,一部分被下人所貪汙浪費,他自己手中並無多少積蓄,還被家丁奴婢趁火打劫,唯一值錢的就是這座府邸和千畝良田。
三天之後,張釋之果然前來索要四萬斤黃金,鄧通交不出,連帶府邸和良田,全部被沒收。曾經富比王侯的鄧通轉眼間成了天底下最窮的那個人,身無分文,還欠著朝廷三萬多斤黃金,孑然一身流落至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