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枝幾人呆愣了幾息,不約而同地往後殿跑去。
寢殿內,周玉璋正站在床邊給傅平野把脈,謝見微等人快步走進殿中,謝見微走到隔扇後便停了下來,攥著手心沒有上前。
小魚兒和淵哥兒跑得飛快,直奔傅平野而去。
小魚兒迅速爬上床,葡萄似的大眼睛裏蓄滿了眼淚,濕漉漉地看著傅平野,帶著哭腔說道:“父王,你終於醒了!小魚兒和哥哥都好想你!嗚,你答應我們會好好的回來的,怎麽能食言呢!”
淵哥兒紅著眼睛拉住傅平野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問他道:“父王,你頭還痛嗎?”
傅平野垂眸看著他們,過了許久才動了動唇,聲音微啞:“不痛了。我也想你們。”
傅長枝好半晌才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無咎……你,你還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皇姐,他們是你兒子,這是臨淵,這是無羨,他們馬上就快五歲了。”
傅長枝一字一頓說得很慢,生怕傅平野傻了以後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玉璋:“公主,在下方才已經給殿下看過了,殿下並沒有癡傻,隻是記憶有些混亂。”
傅長枝輕喘了一口氣,智力沒出問題就好,她看著傅平野道:“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傅平野抬頭朝她看去,淡淡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提到身份就緘默了下來,看樣子他隻記得自己叫什麽。
小魚兒和淵哥兒大受打擊,小魚兒震驚地問:“姑姑,父王不記得我和哥哥了嗎?”
“隻是暫時的,等你父王腦袋裏的毒解了,就能記起來了。”
“解毒?”傅平野抓到字眼,往傅長枝看去。
傅長枝把他遇刺的事講了一通,“你體內還有毒沒清幹淨,你警惕性太強,昏迷的時候不肯讓周神醫在頭上下針,所以隻能把你弄醒。既然醒了就聽皇姐的話,好起來以後乖乖讓神醫下針。”
傅平野垂著頭沉默了許久,忽然重重擰了下眉,抬手捂了一下腦袋。
“父王!”
“無咎!”
“周玉璋!”一直站在後麵的謝見微這時也顧不得禮數了,失聲喊道:“他這是怎麽了!”
傅平野心神一顫,他腦袋不斷作痛,冷汗順著眼皮滑落,模糊了視線,他強忍著睜開一條眼縫,尋找令他覺得熟悉的聲音。
模糊中隻看到一張焦急的側臉,抓著一人不斷詢問什麽。
周玉璋連連解釋:“這是正常的,殿下腦中的毒沒有清幹淨,偶爾會頭痛也是後遺症之一。”
謝見微:“既然他已經醒了,那什麽時候可以施針?”
“至少要讓殿下休養一段時間,每清一次毒就會傷一次身體,急不來啊!”
兩個崽心疼地趴在傅平野腿上哭,怕吵到他還不敢哭得大聲,小魚兒憋得不停打嗝,又可憐又好笑。
傅長枝把他們倆抱給了謝見微,“晏晏,你先把他們帶回去吧。先讓你們父王休息休息,等會兒你們再來看他。”
謝見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抱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寢殿。
這會兒,傅平野也已經緩了過來,低低喘息著,褻衣被汗水浸透,後背上的衣裳薄薄地貼在身體上。
他抬眸望著謝見微離開的方向,微微失神,眼底浮現出迷茫困惑,還有些許微妙的不舍和依賴。
傅長枝在外間詢問周玉璋:“無咎這個後遺症,難道每次都會這麽嚴重嗎?”
“公主放心,痛的程度會伴隨毒素清除的程度慢慢減輕。在下也會適當給殿下開一些緩解疼痛的藥物。還有,也請公主提醒殿下,不要太著急去回憶忘掉的事情。那些毒殘留在腦袋裏,想得越勤,越容易疼。”
“好,我會告訴他的,你先出去吧。”
傅長枝送走了周玉璋,折返回寢殿內,見傅平野定定地看著門口的方向出神,忍不住道:
“無咎,你看什麽呢?”
“……”
傅平野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他想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傅長枝盯著他看了片刻,長哦了一聲,“你不會是在想謝見微吧?”
知道他記不清,傅長枝還特意解釋道:“就是帶著臨淵和無羨出去的那個人。”
傅平野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動了動。
傅長枝瞬間明了,瞧著因為失憶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弟弟,起了逗弄的心思,笑著問他:“你不妨猜猜她是誰呢?”
傅平野喉頭滾了滾,他隱約記得,那個姑娘梳著婦人髻,傅長枝方才說了,那兩個孩子是他的兒子,那謝見微是——
“……我的夫人?”傅平野眯了眯眸,猶豫中帶著期待看向傅長枝。
“……”
傅長枝咳嗽了聲,挑了挑眉頭,“你想得美。人家和你可沒有關係。你還未娶妻呢,太子爺。”
傅平野眼皮狠狠一跳,心中頓時漏了一拍,脫口而出:“可她梳的是婦人髻。”
“是婦人髻沒錯。晏晏是薛家的少夫人,有夫君了。”
傅平野頓時咬緊了後槽牙,臉色瞬息萬變,渾身肌肉都繃了起來,整個人像驟然失去了伴侶的猛虎,煩躁中又帶著焦慮的怒火。
雖然他也不知這火從哪裏來,但‘謝見微有夫君’這句話,他就聽不得,不僅心裏酸,眼睛也酸,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傅長枝看他的反應,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測並沒有錯。
真不知他是癡情還是無情,對舊愛如秋風掃落葉,對謝見微,卻連失憶了提起她嫁過人還能反應這麽大。
傅長枝話鋒一轉,跳過了這件事說起了正事。
“先不說這個了。最遲明日,父皇肯定會派人來查看你的情況。既然你沒傻,我們就不用給父皇機會在軍營裏下手。我把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明日你想辦法將父皇瞞過去,隻要拖到你恢複那天,你手下的權責就不會轉移。”
“皇帝等這個機會等了這麽多年,不會輕易放棄。即便我什麽事都沒有,可我受了傷,沒法再練兵,他一定會讓我好好修養,再找其他人接手我的事務。”
傅平野:“不必太執著虎符,虎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傅長枝對兵法一竅不通,隻是提一個建議,傅平野不打算采納,傅長枝也無所謂,他這麽多年沒有一天不在為了政務煩心,這次病了一場想好好休息,也沒什麽不可。
“行吧,有關軍營裏的事,你還是找雲崢商量吧,他今日不在府裏,晚上我再……”
傅長枝聲音慢慢消失,刻意說了一半也不見傅平野有反應,明顯是心不在焉。
皺著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想也知道他還陷在之前的話題中。
傅長枝哼笑了聲,“還在想見微的事呢?”
傅平野眼神閃爍,正想說什麽,傅長枝先聲奪人:“不必想了,就算她夫君已經死了,你與她也不可能。”
“臨淵和無羨的娘就住在我府上,你先把舊情人處置了,再想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