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纏綿不休,五度言情
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蔚藍的天空中幾朵白雲飄來飄去,微風輕拂而來,在長長的芒草上形成一個個波浪,連綿起伏,窸簌作響。
草叢中現出兩個倩影,一襲雪白裙紗的是楚筱菱,一身淡黃的則是琴兒。她們每人腳邊放著一個籮筐,身體半蹲,正忙碌摘取著某種植物。
原來,上次經顏歆在街市一鬧,楚筱菱被休一事幾乎傳遍了整個京城。鄰居態度陸續發生變化,部分善良之士尚能對楚家給予些許安慰和同情;而另一些勢利者,本就不抵得楚家攀上權貴,於是趁機對楚筱菱冷嘲熱諷,甚至羞辱謾罵。
對此,楚母既感到傷心難過,又悲憤羞惱,真想為女兒討點公道,奈何她生性隱忍、膽小怕事,終隻能忍聲吞氣,叫楚筱菱盡量留在家中,沒事別出門。
經受過種種的楚筱菱,反而變得更加堅強和淡定,對那些閑言閑語看得很開,她安慰母親說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想說什麽自己阻止不了,最好的應策就是當耳邊風,別去介意。
況且,她認為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煩惱和費心。
由於顏歆在市集放過狠話,賣豆腐的生意已經無法經營,家裏的經濟來源又變得沒有著落。
母親視力處於朦朧狀態,除了家務之外根本無法兼顧其他;弟弟奕彬幾次提過棄學找工,但都被楚筱菱阻止。弟弟苦讀寒窗十餘載,眼看明年即將科舉,豈能這個時候放棄。
所以,整個家庭的擔子最後還是得落在楚筱菱身上。經過幾天的冥思苦想,她總算謀到另一條出路。
15歲那年,她曾經因為操勞過度導致身體虛弱,月事紛亂,母親當時在山上找到了一種野草為她診治。那是一種青綠色、長在荒野深穀當中的野草,叫龍須菜,不但可以調經,還能活血祛瘀,消除水腫等等,是一種藥效非常好的草藥!
得知山上依然生長此草,她便找到父親昔日一個開藥鋪的朋友說明來意,藥鋪老板念及往日交情,同意跟她購買此藥。
三日前開始,她每天用完早膳後,就背起籮筐上山采藥,琴兒自然是伴隨左右!
“筱菱姐,來,先喝口水!”不知幾時,琴兒走近她,給她遞上水壺,還取出手帕替她抹去額上的細汗。
楚筱菱接過水壺,沒立即飲用,而是按了一下琴兒的手,頗為不自在地道:“琴兒,我已不是王府的王妃,你不用時刻伺候我的!”
琴兒並無因她的話而停止,繼續輕輕拭擦,誠懇地道:“筱菱姐,我為你做的一切,並非看在您的王妃身份,而是,我真心把你當成姐姐!!”
楚筱菱聽罷,內心不覺更加激昂感慨,明眸蒙上了一層水氣。自己當初幫助琴兒,想不到現在輪到琴兒回報自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好人有好報嗎?
替楚筱菱擦完汗,琴兒見她站立太久,於是扶她到一邊休息。
先是環視一下周圍,楚筱菱的目光最後轉回到琴兒身上,沉吟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道歉,“琴兒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苦!”
見她仍舊這般客氣,琴兒小嘴又是微微嘟起,“筱菱姐,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哦。你曾經講過我們是好姐妹,既然是姐妹,那就該同甘共苦!以前都是你幫我,現在你有難,難道我會袖手旁觀?”
“可是……”
不讓她往下說,琴兒猛然握住她的手,定定望著她,整個人呈現前所未有的認真和誠懇,“筱菱姐,我是真心當你姐姐,以後我倆之間可否別再客套,嗯?”
楚筱菱見狀,又是一陣思忖,終點了點頭。
琴兒笑顏逐開,繼續撫著她的手,忽然幽幽地問出,“筱菱姐,你恨王爺嗎?恨他的所作所為嗎?”
聽她突然提及流雲洛祺,楚筱菱心頭一抖,全身上下也跟著顫了顫。恨嗎?在他對自己做過那麽多壞事之後,自己應該恨他嗎?
曾經多少次,特別是夜深人靜躺在**睡不著的時候,她總會捫心自問是否恨他,每一次,心裏發出的答案都是:不!
沒有愛,何來恨!
不過,隻要進一步想,她便發現對他或多或少還是心存恨意,畢竟,是他給了自己希望,同時又是他把自己推進了穀底深淵。一切的一切,皆由他而起。
說不愛他,隻是自己的心理抑製。或許,自己的確不愛現在的流雲洛祺,但無可抹滅的是,出征前的流雲洛祺,曾經讓情竇初開、充滿幻想的自己深陷沉淪得不可自拔!
望著楚筱菱滿麵悲悵與黯然,小小年紀的琴兒雖不識情滋味,但她知道,眼前這位美麗堅強的鄰居姐姐心中必定好苦、好痛。她不禁再一次祈禱老天爺,讓這位姐姐早日忘卻過去,遠離哀愁,尋到真正的幸福。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楚筱菱側首,視線對上了琴兒凝淚的雙眼。用力吸了一口氣,她於是扯開話題,“對了,你不是講過今天要去隔壁村替你爹拿藥麽?現在差不多巳時,你該出發了!”
琴兒這才憶起,於是扶起她,準備帶她一起下山。
卻遭到楚筱菱的拒絕,“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想再留一會,多摘些草藥!”
“可是……”琴兒很不放心,這荒山野嶺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楚筱菱又身懷六甲,萬一碰上什麽意外那可怎麽辦?
“別擔心,我沒事的,寶寶她乖得很,不會有啥意外,況且這裏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快點走吧,再耽擱就去不成了!”其實,楚筱菱之所以不想這麽早回家,還有另一個緣由,是因為家中安靜的小寢房總會令她胡思亂想,不像這裏,視野寬闊,景色迷人,能讓她暫時忘記一切,重拾好心情。
琴兒想了想,便也不勉強,隻是叮囑她加倍小心,才往山下奔去。
琴兒離開後,楚筱菱繼續心不在焉地發呆,最後從中清醒時忽覺一股異樣的氣氛正朝自己靠近。
心頭一顫,她迅速轉臉,驚見那長長的芒草中有個人影在晃動,一身灰袍,手持長劍,發紫發青的麵容慍著濃濃的怒意,還有極力扼製的痛苦,嘴角還布滿了鮮血。
她是誰?怎麽出現於此?還有,她受傷了嗎?看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楚筱菱趕緊起身,同時抬手護住腹部。幸虧,那人走著走著,突然整個身體往地麵栽去。
心中尚有餘悸,楚筱菱依然不敢動,充滿驚恐的眸瞳繼續警惕瞪著那裏。她本該趁這機會逃離,可是,她竟然移動腳步,慢慢朝那人靠近。
還活著!!探到那人鼻子下方微微喘出的氣息,楚筱菱頓時放心不少,遲疑喚出:“大……大嬸,你……還好吧?要不要幫你叫大夫?”
可惜任她如何叫喊,那人就是沒反應,靜靜躺在草地上。
楚筱菱頓感不知所措,美目來回轉動,最後,決定下山找人幫忙。熟知她才提腳,便覺腳踝被人一把抓住,她還看到一隻帶滿鮮血的手,自己的裙角也被染紅了一大塊。
“別……別走!!”那人終於發話,嗓音無比蒼老和混濁。
“大嬸您放心,我沒有拋下您不管,而是去找大夫救您!”楚筱菱趕忙解釋。
那人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依舊牢牢攛住她的衣裙,繼續痛苦地嚷:“藥……找黑色瓶子……拿藥給我吃!”
拿藥給她吃?楚筱菱略感納悶,卻也緩緩蹲下,開始在她身上搜索,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她所謂的黑色瓶子。
清眸爍爍,楚筱菱不禁朝遠處瞧了一下,隨即跟那婦人交代一聲,開始沿著斑斑血跡邁步,不久,總算讓她找到一個方形小黑瓶,剛打開瓶蓋便覺一股刺鼻難聞的藥味撲鼻而來。
事不宜遲,她快步奔回婦人身邊,焦急欣喜地詢問:“大嬸,是這個瓶子嗎?”
婦人看了看,點頭,還命楚筱菱倒出幾顆藥丸喂給她吃。藥效果然夠快,隻需一刻鍾功夫,婦人原本慘白發紫的臉色逐漸趨向正常,整個人神氣了不少。
楚筱菱倍感欣悅,繼續好心地問:“請問……您還要不要再給大夫瞧瞧?”
婦人望著她,眸色一片冷漠,沒作答。
楚筱菱猛覺一絲尷尬,不禁憶起曾經聽過的某些傳聞,據說江湖之人皆心高氣傲、我行我素且冷言寡語。於是,她不再追問,看看日頭,起身回到旁邊的石頭上,打開小竹籃。
裏麵放著幾個饅頭和香菇瘦肉包,還有一根玉米,這些是她從家裏帶來的午膳。
她先是喝了一口水,隨即拿起一隻肉包放到嘴邊。吃著吃著,感覺到那道炙熱的視線緊盯著自己,她不由起身,帶著竹籃過去,遞給婦人一個包子。
婦人先是猶豫片刻,才接過。
接下來,兩人都一聲不吭,隻是默默吃著包子和饅頭,直至竹籃內的食物一掃而空。
稍作休息後,楚筱菱收好東西,重新背起籮筐,繼續摘取“龍須菜”。
“你有了身孕,不能吃這種藥草!”驀地,耳邊傳來婦人的呼叫。估計是吃了藥和填飽肚子,蒼老的語音比先前洪亮清晰了許多。
聽到她總算講話,而且還是關心自己的話語,楚筱菱一喜,笑著應答,“我知道,我采取它們並不是自己食用,而是賣給藥鋪。”
婦人一陣錯愕,隨即又問:“你懂醫術?”
楚筱菱搖頭,“我娘跟我講過它的功效,這是我娘祖傳下來的一個小土方,我摘來換取銀兩,幫補家計。”
婦人恍然大悟,恢複沉默,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楚筱菱。
楚筱菱又是衝她友善一笑,繼續忙碌,直到感覺背部變得滾燙,幾乎要將她的肌膚烤焦,她這才意識,時間已經是午後了!略微伸展一下疲憊的腰腹和四肢,她再次靠近婦人,做出告辭。
婦人定定凝視著她,沉吟地問,“你明天還會來吧?”
楚筱菱怔了怔,點頭,這幾天正是龍須草生長茂盛期間,她會繼續摘取,明天也不例外。
“那……能否帶點東西給我,譬如,剛才的包子和饅頭!還有,可以的話,去藥材鋪幫我買種藥——鳥巢蘭,此藥可以活血散瘀、接骨生肌,甚至有使垂危病人起死回生的功用。”婦人提出請求,順勢教給楚筱菱一味藥材。
楚筱菱又是一愣,而後答允,“那我明天去哪找您?”
“我到時會過來!”
“那好,到時見嘍!”楚筱菱又是微微一頜首,才啟程下山。不過,她每走一段路,都會回頭朝那婦人看看,直至再也看不到那抹迎風而立的灰色身影為止……
夜深人靜,不明不暗的燭光灑滿房間各個角落,同時映在太師椅內的那個人影上。
流雲洛祺俊顏一派沉悶,深邃的星眸心不在焉地看著手中的木牌,結實的指腹輕輕摩挲著上麵的頭像,一會,翻到背麵,目光觸及那朵灼灼盛開的菱花時,雙眼不由變得更加幽暗,眼前漸漸幻化出一張布滿倔強固執神情的美麗容顏。他很是懷疑,這塊木牌是否真的她親手製作,否則,她怎會如此無視自己,不當自己一回事!
那天在市集看著她備受辱罵和羞辱,他雖感到心疼,卻沒出麵阻止,原因是,他要挫挫她的氣焰,讓她走投無路,跟自己求饒,最終回到自己的身邊。
萬萬想不到的是,她簡直冥頑不靈,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說什麽也不願意向自己低頭。
犯錯的明明是她,自己卻反而成了罪人。顏歆每看自己的時候,眼中總是透著哀怨和憂傷;娘親一直關在院裏,對自己拒之門外,幸虧李嬤嬤隨時稟告她的健康狀況,自己才不至於破門而入。
還有皇兄,昨日跟皇兄閑聊之際,他忽然提起那丫頭,還盛意勤勤地叫自己有空就帶那丫頭進宮玩玩。
本來,他想跟皇兄說明真相,但最後還是忍住,隻因潛意識裏,他不想讓皇兄知道自己休了她,不想皇兄得知她已是自由身。
伴隨著挫敗苦惱的歎息,他將木牌收起,高大的身軀緩緩走向床榻。
躺下之後,他翻來覆去,根本無法入眠,聽著窗外的蛙叫,滿腦都是那個令他又氣又無奈的倩影,揮之不去。
又是一聲痛苦的低咒,他起身下床,套上一襲青藏色袍衫,走出房門,駕起輕功悄然離府,飛簷走壁,高大敏捷的身影穿梭朦朧的夜色當中,最後在城北一座普通民居大院停下。
毫無費力地撬開門閂,他輕輕推開大門,閃身而進,根據護衛回報的情況,憑著感覺摸索向前,不久進入一間充滿女性幽香的小房內。
燦若星辰的眼瞳在黑暗的夜裏顯得異常閃耀,他屏住呼吸,靜靜佇立床前,先是對著**的人兒愣了一會,隨即伸手過去,點住她的穴道,跟著點亮燭台上的紅燭。
暗沉的室內驟然轉亮,他這才開始環視打量整個房間,空間狹小,擺設簡單,卻不失雅致。打量完畢,他再次回到床前,掀開薄薄的幔帳,側坐下來,劍眉漸漸蹙起。
距離市集那次,他約有五天沒見過她。她,好像一下子瘦了許多。該死,難道楚家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嗎?她怎會瘦得如此之快?既然那麽窮,她離開王府時何不帶點珠寶首飾或銀兩!!
暗暗低咒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爬上她白皙的俏顏。
彎彎的柳月眉,每次麵對自己總是不經意地皺起。長長睫毛底下的那對大眼睛,雖然黑白分明且清澈如泉,卻總是帶著淡淡憂鬱和哀怨。
還有那不點而紅的雙唇!想起這張小嘴總是不會對自己說些好聽的話,有時甚至激怒自己,他不禁抱起她,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接著還用自己的嘴唇、舌頭,牙齒去**撕咬。
色性不改的他,視線自然會往下,慢慢抵達她的胸前。或許是懷孕的原因,她的**比以前更加堅挺豐滿,兩顆楊梅明顯暗紅,卻透著濃濃的**,引人摘取。不假思索的,他迅速低頭,狠狠攝住它們,加上手,不斷摩挲**。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突起的腹部。這裏,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具體多大了,他不清楚。他隻知道,她疼這個小生命勝於自己,為了這個小生命不惜離開自己,不肯向自己低頭。
家丁林子朗還被關在牢中,盡管承認了罪狀,但不知因何緣故,他就是不願相信那合情合理且天衣無縫的供詞。
她臨走前說過這個小生命是她和另一男人的愛情結晶,可他也是不信,隻當是她的賭氣話語。
或許,他心中根本就清楚明白,這個小生命其實是自己的骨肉,隻不過自己不肯接受而已!因為,他不能再次違背諾言,不能再對不起顏歆!
“丫頭,你到底何時才肯認錯,才肯心甘情願地回到本王身邊?最多本王答應你,等歆兒替本王生下第一個子嗣後,本王再讓你生,你想生多少個都行!”他一邊摸著她光滑的腹部,一邊低聲地呢喃。
可惜,被點了睡穴的楚筱菱意識全無,自然聽不到他的話,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一會,他索性解開鞋子,和衣躺在她的身邊,就那樣滿腹沉鬱憋悶地注視著她,還時不時地摟抱住她,侵犯著她身體的某些重要部位,以慰藉他多時的空虛和寂寞……
祺王府,歆雅閣。
房內一片光明,映在明亮燭火之下的是一張充滿惱怒羞憤的豔麗容顏。
一身著黑色夜行打扮的男子恭敬跪著,認真稟告:“王爺大約亥時一刻離開府邸,奔去城北一所普通民居,直至子時才回來。”
城北!!普通民居!!顏歆聽罷,更加滿腔怒火,她知道那是楚家,是楚筱菱那賤人現在居住的地方。
想不到他真沒用,還是對那賤人念念不忘,府中想念也就罷了,還半夜跑去找她,真是可惡,真是氣死人!
不過,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會讓他得逞,既然他執迷不悟,自己勢必要將他從謎團中救出,要徹底讓他回頭和“醒悟”!
而唯一的辦法就是——斬草除根,讓那賤人從這世上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