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鴻溝
吳宋讀高中時，如同所有的家長一樣，吳為宋柔也格外緊張起來，隻要孩子放學回家，時刻盯著孩子。隻要看他離開書本，便覺得心裏不塌實，有失落感，不安穩，隱約感到，內心中有一種挺狠的期待，巴不得孩子24小時眼不離書、手不離筆，心才能安穩，隻要一看到孩子玩遊戲，想輕鬆輕鬆，來點自由化，雖然也心疼孩子，卻總擔心輕鬆成了放棄努力發生可怕的難以挽救的成績滑坡，隱忍不住還是要幹預。孩子大了，明白事理了，卻又擔心沒有涉世不知世事艱難，對學習的重要性想的不深不透，難免苦口婆心地不斷勸導，絞盡腦汁地想著各種合適的語言、道理，想象著說不上那句話能讓孩子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宋柔開導孩子道，你要不好好學，將來隻能去掃大街，你也沒看到掃大街的人多辛苦，你每天還在睡大覺呢，人家就趁著早上三、四點鍾路上車少人都睡覺呢，就起來掃啊，掙的錢又不多。
沒想到吳宋笑道，你們不知道吧，現在掃大街崗位也成了大學生就業的優選了。
胡說，宋柔氣道，跟你爸學的，拿著不是當理說。
吳宋接著笑道，我媽也不知道實情，現在清潔工也有編製了，算體製內的，我們上屆的有些師兄，擇業首選就是編製內，隻要是編製內管他是不是清潔工，放狠話，就是死也要死在編製內。我們這代人不像你們了，你們那時不管學的怎樣，都可以通過接班或者政府、單位安置的一些渠道，輕鬆地進入體製內，過上有保障的生活。我們呢，從懂事開始，就隻知道一個勁兒地考啊考啊，想放鬆放鬆都不行。
宋柔道，時代不一樣了。你們趕上這樣的時代，有什麽辦法，不都在用力學呀，你就是想進編製內，也離不開考試啊，這就是命。
吳宋道，我的事你們最好少管別管，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你們怎麽想的我知道，我怎麽想的你們不知道。現在的小學生思想。都和我們高中生一樣了。麵對高考壓力。人生總要麵對，你要是對付不了它，你就拿它無所謂，你不能被它無所謂。實在考不上，另尋出路唄。
宋柔道，你說的挺輕鬆，到那時後悔就晚了，看人家都比你好，你就自己哭去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吳為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存在代溝？
吳宋低著頭略一思考，然後道，代溝？說淺了。我看是鴻溝，簡直是高山巨壑。
吳為笑道，那不成了溝通難、難溝通？
吳宋點點頭道，真得這麽理解。
宋柔氣道，孩子養來養去。話都不能說了。
吳宋道，你看，我媽又往那方麵想去了，這不就是難溝通？
吳宋又道，我三大都說我，隻要我擺脫了你們的束縛就出息了。
宋柔聽了氣道，哪有這麽勸孩子的。
吳為卻想，今後與孩子如何溝通還真是一個問題。私下裏勸宋柔，孩子知道努力了，剛上高中排名在三、四百，經過他自己的努力，已經進了百人大榜。
宋柔哼道，你還知足了，你沒看他排名不穩定啊，等到高考時如果正趕上下滑時你就是哭都來不及了。
吳為參加高考前兩個月的家長會，看到黑板上方的條幅，黎明前的競爭，升起就是太陽！吳為邊聽班主任講話，邊想孩子進入衝刺階段了，自己能做什麽？腦海中跳出一個想法，送飯。在支持孩子學習上兩個人配合得高度默契，宋柔在家做晚飯，吳為去送飯。頭一天送飯見公交就上，以為往那個方向的車都能到孩子學校，車行至一路口卻拐向別處，吳為馬上見站就下，然後打車到了學校，回去一說，宋柔聽了忍不住笑道，哪有這樣坐公交的，也不看看哪路車往哪去，有車就上，時常掛在嘴邊取笑。
吳宋回來問道，老爸，你說我們天天看到黑板上方那句話怎麽想？
怎麽想？
惡搞，我們寧可不當升起的太陽，也要黑暗中的自由瀟灑。
考生從考場出來，許多家長看著孩子剛走出來，不敢張口問，孩子的心情感染蔓延到家長，家長問家長，孩子考的怎樣，都答不知道，要麽不吱聲，也別問了，問了是自討沒趣。
這小吳宋的心態也確實好，一走出考場看到等在外邊的吳為，還沒等問呢，就說考的好，每門都是如此。
吳為也笑道，這孩子，不管考的好賴，就是一個勁兒好，心態是好。
吳宋道，老師特意講過，出考場家長問別人問考的怎樣，你就說考的好，這樣好卸下思想包袱迎接下一場考試。
吳為笑道，老師也不是給你一個人講的，同學們都聽到了，可出了考場卻做不到你那樣啊。
宋柔道，孩子那個勁兒還不是隨了你，窮樂嗬。
吳為在吳宋高考結束後的第一天早上醒來時，第一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輕鬆，感覺還很奇怪，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猛然意識到孩子高考結束，意味著自己與宋柔實現了心理上和時間上的解放。
吳宋分數達不到報考重點大學的錄取線，又沒有填報其他誌願，先後托付的人陸續反饋的信息令一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錄取結束那天得到的明確答複是，這次托付的人已經見到了省招辦主任也不敢辦，隻好任由一些學校錄取了。聽到這個消息後，希望完全落空，宋柔便痛哭起來，又埋怨以前托付的朋友耽誤了孩子大事，叨咕道，你要是不行我們就不找你了，再加上天正降大雨變得格外昏暗，心情也感到格外的壓抑。吳為看到吳宋那種失望和無奈的神態，自己有一種想如果自己去死可以避免兒子那稚嫩的心靈承受這樣的重創，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承受的感覺，他獨自坐在那裏，想了想，惦記著孩子，想著想著提筆寫了一封信。
孩兒：
一個人一生，會麵對許多難以預料的困難、挫折甚至尷尬、難堪、屈辱的境地。一旦遇到，要坦然勇敢地去麵對，以自強不息的精神，鍛造和強化自己的思想基礎，自己的精神不能被困難、挫折壓垮、擊垮、打垮，自己的命運不能建立在別人努力的基礎上。當你看到我國足球隊能否出線經常取決於別人比分時的那種心情，對國家隊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嗎？人要奮發圖強，尤其遇到困難挫折時，應激發出一種發奮的勁頭，人生會經常遇到這種考驗。假如你現在缺乏這種發憤精神。遲早會遇到類似處境。不能激發、表現出這種精神。那就是在困難麵前，表現得膽怯、畏縮、萎靡不振，唉聲歎氣，打不起精神。那就隻能在平庸中度過寶貴的人生。你承受著高考前最直接的壓力，感受最強烈、最深刻，無論能否考得上預期的大學，或者被迫麵對不如意的學校而放棄，都應該注意盡快調整好自己的精神狀態，無論上與不上，都需要發憤精神。你已經深刻體驗到把自己的命運建立在別人那裏的滋味，這種經曆和體驗，對你來說太重要了。那就是你人生極寶貴的財富，使你自己感覺自己的努力才是人生最重要、最可靠的保證。社會發展、文明進步，使這一點的體現和實現越來越明顯。我們需要別人的幫助，也盡可能爭取別人的幫助，但絕不能難為別人。強加於別人，更不能指望別人改變自己的命運。好學校不如好專業、好專業不如好崗位、好崗位不如好心態。你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定的發展優勢。高考時每考完一科，別的孩子不願意聽別人的詢問，你卻非常高興地回答，考的好，不問也說考的好。當時我們還有些納悶，這孩子怎麽同別的孩子不一樣，你還說，考前老師說過，考完別人問就說考得好。可那麽多學生有幾個能真正這麽說啊。你有良好的心態，愛好中文和具備一定寫作能力，應該有意識發展、強化、豐富和提高，形成顯著優勢，人生還有什麽克服不了的困難挫折呢？任何人也難以替代、取代你的人生可能遇到的困難挫折，以及由此伴隨的失望、難受等體驗，隻能縮短、減輕這種體驗。要學會自己去獨立麵對、獨立解決、獨立超越。近些日子總想同你說一說，總覺得時機不成熟，既然遲早要麵對，為什麽不盡快突破和解決？我們相信孩兒！父母。
第二天早上，吳為宋柔決定去省城繼續進行沒有希望的努力，已經坐上車離開了家門行駛在大街上，卻突然聽到以前托付的朋友傳來令他們全家異常驚喜的消息：吳宋已經被一所大學校長以特招的方式錄取了。
生兒養兒盼兒助兒十九年，終於盼來了錄取通知書，孩子考上大學實現人生第一大理想，也把父母推向人生第二幸福高峰期。
孩兒：
你能想開問題，我們當父母的非常高興。如何才能用強功、下苦功、有硬功，實現人生成功的飛躍？要立大誌。立大誌並不是空的，其實很實在。你如果能把中文學習、寫作的一定優勢，與英語專業優勢結合起來，並且通過鞏固、強化、提升，就一定會找到你自己人生的突破空間，在中西文化如何更有效融合方麵，有所建樹。你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想去做，就會汲取營養，學習動力也不會衰竭，你已經站在大學生這個平台上了，太應該、也有條件從新的高度上想問題、做事情。專業和兩個優勢結合，決定命運，立大誌，更能有效影響你的一生。
孩兒：
在你即將邁入大學校門之際，這段時間，你經曆了許多事情。其實，你所看到和感受到的往往隻是一些片斷，你並不知道事情發生的前前後後，怎樣演化成你所看到的那個樣子的。你現在就需要知道、懂得，人生有許多基本的、奠基性的東西，不應該受一些片斷性東西的影響，尤其是絕對不能影響你對人生的基本態度。我身邊有位小同事，看到自己的哥哥懷才不遇抑鬱成病過早地離開人世，便對人對事采取一種消極態度，鑄成難以挽回的人生憾事，可惜可歎。隻要不涉及到人生基本的東西，盡可以用寬容的眼光、心態去對待，養成一種平和的心態。
現在。貧富分化，早已經深入、擴大到家庭內部，家庭內部兄弟之間，甚至父子之間，因錢財紛爭、反目成仇的時有發生。這是什麽原因呢？就是利心太重的緣故。咱們這個小家庭，沒有大富大貴，又不是很貧窮，算是比較平穩，所以影響到你對社會、人生、對生活的感受。正因為這樣一種家境，使你反而對一切依靠自己努力奮鬥這一個基本的道理感受不那麽深刻、鮮明、具體。更不要說有痛切之感了。我們自己心境的好壞。不能依賴任何其他人。不能取決於其他人對自己的態度。應該堅持與人為善這個基本點，這是需要你終生牢記和固守的。心誌必須堅定。固守不住，自己變成隨波逐流，沒有主見、定見的人。如何立足於社會？
你僅僅感覺到一點點世態炎涼的滋味，但你要知道，你的長輩們，感受到世間殘酷性。所以，他們更清醒地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行動。家在土圍子時，我才九歲的時候，看到知青們在黑板報上寫的一些文字，猜想會寫到你的奶奶。果然看到上麵寫到你奶奶的一句話，助人為樂的吳大娘，對我的影響很深，原來別人是這樣看待自己母親的。
咱們這個大家庭，很複雜。你爺爺活著的時候總對我們說。一根筷子很容易撅斷，一把筷子就難斷了。現在，由於貧富分化，來自於大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太複雜了，但是，你必須牢牢把握住一個基本點：咱們這個大家庭最崇尚的是自我奮鬥精神、自我創業精神。離開這個基點，注意那些枝節瑣事，對你的成長是有害的。應該引起你的注意和警惕。你應該繼承和發揚這種家族精神。自強不息，絕不依賴於人，仰人鼻息！
堅持人生許多基本東西，會使一個人終生受益。你不難看出這一點。在那所大學報考落空的消息傳來時，假如我與原來托付的那位朋友打電話告知時，不是諒解人家，平心靜氣，而是大加埋怨、指責挖苦人家，你可以想象會是一種什麽後果。
你應該學習、繼承、發揚長輩們的優點、長處，切勿受某些不足、短處的影響。不要總想別人對不住自己的地方，不要苛求於人。你要學會體諒別人的難處、苦處、困處！
老爸8月12日
孩兒：
你今天如此輕鬆地說出，80元錢買錯一條褲子的教訓，值。當時我聽了很生氣，說你以後自己掙錢願意怎麽花怎麽花，不能拿父母的錢去買教訓，而且是你娘一再說要同你一齊去買，你自己執意要自己買，明知買錯了還說出那樣的話。你娘總說我在花錢的問題上對你管束不嚴，甚至有所放縱。我一直想，不能讓孩兒遭受我們過去所受到的金錢壓迫、束縛，可能是一種失誤。金錢是用汗水甚至心血換來的，就是你自己將來賺錢了，也不能如此慢待金錢，藐視金錢，那是對自己、對他人勞動不尊重的表現。這也說明，我的教育理念是不健全的。
你知道，嫩水市發生的那起毒氣事件，一方麵說明政府疏於防範和預警，明知市內是日軍化學部隊研發基地，也知地下有毒品，為什麽不提示建築開發工地警惕？另一方麵是民工和收購站對地下挖出的不明物竟然一點防範戒備之心也沒有。我想，如果一個人思想、行為上存在隱患，疏於防範，不加鏟除，就象沾上毒氣有潛伏期一樣，遲早有爆發、危害自己的時候。你對我們總說自己已經是大人了，聽了我們的勸導，說你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們不知道。卻為什麽還保留那種好吃零食的孩童習慣？
你說的話，提醒了我，也應該引起你自己的警惕，如何對待金錢的問題。工作、生活麵對的壓力和風險，並不亞於你考大學所承受的壓力和風險，要懂得珍惜自己的勞動成果。
8月16日
孩兒：
上周，雨天，包餃子時，你娘跟我說，趕上下雨天，就想一家三口人都在家，有一個在外邊，心裏就放不下。你娘為我和你，提心吊膽的時候太多、太多。你知道，在你高考衝刺階段尤其等待錄取的時刻，哭了多少次？
今天，你事先不同爸媽打招呼就在家裏安排同學聚餐，是低估了你爸媽，是你對爸媽存在某種不信任。你想，全家一起辦這件事，你和同學們會有多高興，我們也會尊重你們的意願，在家裏張羅完了，可以離開家讓你們去盡興。尤其你更不該對你娘發脾氣，已經是大學生了，總得有個是非標準。我和你，有責任有能力，更應該有份心願，讓你娘省心、高興才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我和你有這樣或那樣的惡習，純屬人為的明知故犯的惡習，簡直深惡痛絕。你要知道你娘的苦心，絕不能做讓你娘傷心的事。
作為兒女，不應該也不能要求父母做什麽，因為父母對兒女，會做出他們所能做出的一切。有些不如願的事情，也該理解、體諒，努力通過自己的行為去彌補。誰會苛求自己的父母？
父子之間、母子之間，固然是一種天然的親情關係，但是，也需要自覺、有意識的去維護、保護、珍惜，不能做出有損親情的事來。人間最親不過父母，卻有多少父子、母女反目的？是不是應該引起你的警惕和重視？連這種最容易處理好的親子關係都處理不好，何談處理好其他社會關係？連父母都不尊重的人，怎能真正敬重尊重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