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穆丹家世
?長相嬌美秀氣的穆丹,難掩臉上透露出的憂愁。阿枚是在與她的交談中,得知了她的身世,正應了一首歌中所唱的,有人說你嬌美,哪知道你曆盡貧寒。
穆丹幾歲時,父親穆東母親孫瑩雙雙以買斷工齡的方式從銀行下了崗。穆東的名字有點來曆,他的父親特別敬仰毛澤東,兒子出生後,他就順便給孩子取名穆東,讓自己的後人也象自己那樣崇拜毛澤東。穆東長大在銀行開車,貧富已經開始分化,他上班時看著這個富那個豪的,對同事們自我解嘲道,我們並不窮,隻不過是缺錢而已。趕上下崗了,他又自我安慰道,想不開又能怎樣,到處都在下崗,我們下崗還有補償金,比起那些下崗什麽補償也沒有的好多了,又看著靈秀乖巧天真活潑的穆丹道,女兒就是我未來的希望。鄰居們也都稱奇,穆東那樣的家庭竟然生養了那樣一個好女兒。
穆東下崗後,他很快就找了家汽車修理鋪給人打工。孫瑩剛下崗時還想得開,可以不上班了,上班有那麽多考核指標,完不成就扣錢,搞的心挺煩,沒有什麽高興的事,上班盯著鍾點就盼下班,收入也越來越低。記得有次行裏請老師講陽光心態,老師在講課過程中問大家,有沒有什麽高興的事?場上一時無語,她卻在台下大聲回答道,有!老師受到了鼓舞接著問,高興的事是什麽?她又幹脆地回答道,下班!引起同事們的哄堂大笑,坐在台上的行長和老師卻一臉尷尬。現在下崗了,可以不上班了,一周七天全是禮拜天了,自由了,壓在心頭多年的那些指標一下子也卸掉了,忽然有了一種格外輕鬆的解放感。照顧接送孩子也有時間了,再想還有兩個人領取的近二十萬的補償金,加上原來的積蓄,想想一個人上班每年收入也就一萬多元,心裏一時湧現出有了大錢的那種感覺,夫妻兩個人都覺得有了過河錢,心裏有了底,生活也仿佛充滿了陽光,衝淡消解了下崗的不快,仿佛回到了毛澤東時代。穆東愉快地去修理鋪上班。孫瑩則興高采烈地帶著強烈的期盼與一些同樣下崗的姐妹兄弟去炒股,又經常在一起吃喝去卡拉0K廳唱歌,享受著天天輕鬆愉悅的生活。
多年後的一天,穆東站在等待修理的車後指揮著向修理鋪裏倒車,不料那個開車的女人是一個生手,啟動時腳一下子踩到油門上,車猛地向後一竄,穆東激靈地向旁邊一閃,人雖然躲開了。右腳卻被車輪碾壓得稀爛,急忙送到醫院做了截肢。不幸從此開始,先是住院醫療費,肇事女人先交了一筆不多的錢讓醫院接納了病人。從此不見蹤影,修理鋪老板也隻是到醫院打了個照麵。通過警方進行調節,肇事女人穿金戴銀卻極其吝嗇刻薄,指責穆東明知站在車後危險卻自己不注意。出了事故責任在他自己,修理鋪老板抱著與己無關的態度,但承諾穆東出院後可以繼續去上班。穆東與孫瑩當初因買斷工齡下崗銀行不再繳付醫保。自己又沒有及時續交醫保,醫藥費的壓力也一下子落在自家身上。股市經過幾年間的牛市又開始轉向熊市,穆東孫瑩的心情越發變得焦躁起來,穆丹就是在父母互相埋怨指責破口大罵的家境中漸漸長大的,她的懂事竟然是從如何懂得選擇開始。
穆丹從父母的吵嘴中,知道了家境變故的緣故。她問道,你們當時為什麽下崗呀,假如不下崗就不會象現在這樣了吧?
穆東歎口氣道,當時上邊要求減員,行長們大會小會動員大家要認清減員是大勢所趨。也有不等開會動員就有自願買斷工齡辦內退的,多數人都在觀望,我們也想再熬幾年夠內退再說。後來領導就說,再看也就是這麽回事了,現在下去還有那麽高的補償費,將來再下恐怕就沒有補償了,沒等你們熬到內退就直接失業,隻能領失業救濟去,到了那時後悔也晚了,還調侃著說,世界上什麽藥最難買?後悔藥最難買。雖然沒有明說,大家明白了早下比晚下強啊,於是紛紛寫申請主動買斷工齡心情愉快地辦理內退。咳,都怨你媽,還沒等領導說呢,自己的心思先活了,說快買斷,用那個錢還可以炒股票翻上幾番發大財,炒什麽股票啊,把買斷的錢和過去的積蓄都投進去套牢了,要出手虧得可就更慘了。現在看那些沒下崗的,收入年年增加,又有醫保養老保險住房公積金,想起來心裏就難受,現在去找行長,人家說你們當時是自願選擇,不是說下班最高興麽,又是白紙黑字在上麵簽了字的。
孫瑩一聽,怨恨道,你也是,如果不遭那個禍還不挺好的,自己開了大半輩子車,反倒吃了車的大虧,腦袋灌水了。
穆丹一聽話頭又要吵罵,便道,你們也別吵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就是再吵也改變不了,我想,你們通過自己的選擇應該會使自己命運越來越好才對,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穆東道,隻能怨我們學曆低沒文化啊,遇事經不住人家忽悠沒了主見,稀裏糊塗著了人家的道,又沒有別的本事。
穆丹道,也不能一個勁兒地怨天尤人,你們當時也是看中了那一大筆錢又想象著投入股市賺大錢了。
聽了女兒這話,孫瑩也不吱聲了。
穆丹卻想,都說知識決定命運,看自己父母的命運,是選擇決定命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心裏暗自下決心,自己的命運一定要自己做主。很快,她就麵臨自己做主的機會了,可她沒有想到,麵對著金錢的選擇竟然會是那樣的苦澀艱難痛苦。
穆丹對阿枚道,政治課本上講的金錢觀,與生活中麵對金錢帶給人的體驗根本不是一回事。金錢更多的使人無奈地放棄自己的選擇,金錢也會殘酷地決定人的選擇,金錢更容易放縱人的選擇。人生似水波瀾起伏,沒有一帆風順;世事如山重重疊疊,不可能一馬平川。
穆丹想,社會上有拚爹坑爹,為什麽沒有拚女?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未老先衰的身影,湧出一種強烈的感情,衝口而出道,我家這樣,我也隻好拚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阿枚根本不會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於看上去還一臉稚嫩的穆丹之口,一種強烈的同情使她極為關切的問道,你拚什麽,怎麽拚?
阿枚聽了穆丹的傾訴,她的家境竟如此不堪,促使她想為她做點什麽。
穆丹喜歡藝術,繪畫、唱歌、跳舞,非常想上藝校,費用卻把她難住了,無奈地放棄了報考省藝校的機會,就連報考實驗中學也險些夭折,幸虧姑父出手強援,答應承擔所有費用。
不幸的是,她剛入學不久,母親就得了乳腺癌,看著母親被病痛折磨得發白的雙鬢,吃力地與病魔做著抗爭。那時她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喉嚨一陣發緊,無奈與懊惱深深地拽住了她的呼吸。母親手術後被推回病房的路上,她一直緊握著那雙被歲月碾過的手,感受著那隨時都會消逝的溫暖。從此,她開始了學校醫院的兩點式生活。當她回家時,看到母親從廚房裏端出一碗麵,麵上隻有零丁的幾條青菜,一個人不慢不急地吃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假期,她負責送飯給母親。她問母親身體情況,母親支支吾吾的瞞著她,隻是說報告還沒出,不用擔心。但她始終覺得母親有事瞞著她。那個傍晚,她提前去送飯,輕輕地推開門,母親的身體側靠在床的一旁,顫抖著,輕輕地抽泣著,她知道她在哭,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挪著腳步走,經過護士房,無意聽到兩個老護士在歎息,說A病房的女人又在哭了吧,也難怪,這麽年輕就得了乳腺癌,據說壽命最多還有十年啊。後來她倆說了什麽她都沒聽到,她清楚知道她們說的是母親。她再次挪著腳步走到病房門前,隻是,這一次她不敢再推開門了,她輕輕的靠著門,慢慢地坐在地上,地板的冰冷卻比不上她的淚來的冰冷,她顫抖著,放聲地哭著,毫不顧忌的哭著。
禍不單行,現在父親又患了胃癌。(……)